【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公元四百零一年,大頃天子四十壽辰,普天同慶,舉國歡呼。
同年,襄王爺長子張藝興年滿十八,弓步騎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封號旭,平日聰明伶俐,做事懂分寸,宮里宮外都有贊美于他。
父親的哥哥也就是當今圣上,對張藝興非常寵愛,培養訓練都是宮里一等一的太傅。皇家不姓張,姓武。張藝興的母親去世得早,襄王爺思妻便把自己兒子改隨母姓武張氏,戶籍還是姓武。
“少爺,今日是上元節,要不跟夫人老爺說一聲,出去游玩一會兒?”旁邊張藝興的書童易離說。
這個夫人不是原配,是小妾扶正的。武姬氏,為人不錯,誠心禮佛,對張藝興也挺好,但由于心中娘親那疙瘩,還是沒能叫她一聲娘。
“你呀,就知道玩,沒文化沒漂亮姑娘要你怎么辦?”
張藝興合上書,對著易離搖了搖頭。
“少爺,就今天一天而已,聽小蕓說,上元節百姓那些好玩著呢!”
小蕓,襄府一個和易離玩得好的伙伴。
“其實我也想出去走走了,這幾天爹都在皇上御書房里,和夫人通知一聲就是。”
張藝興理了理衣衫,撐出扇子在易離面前搖擺搖擺。
他不知道,這次出府會有什么樣的下一秒等待。轉角那個少年,又會帶給他怎樣的一段傳奇人生。
幾百年后,路人甲問路人乙:“喂,你聽說過星辰戀嗎?就是大頃襄王爺的兒子與一個外族男人的故事。”
乙:“當然,他兩可是一段佳話啊!”
甲:“那你有什么感覺?”
乙:“惋惜。”順帶著搖搖頭。
甲:“就是,兩個男人相愛,為什么那些人都反對呢?現在又這樣流芳百世……”
乙:“別說了,聽你的曲吧,要是當年他兩有個好結局,那今天還會出名嗎?”
甲:“說得也是。”
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在這個話題上糾集了很久,然后勾肩搭背的去喝酒了。
當然,這個時候的張藝興還不知道,不知道有一個讓他拿命相待的人叫金鐘大。
上元節是農歷二月十五,也就是元宵節,家家戶戶都會吃頓好的。百姓在這天也會辦一些節目來供大家娛樂,誰叫我大頃皇帝財源豐富。
易離在四歲因為家窮被賣到大戶人家當童工,張藝興正巧碰到,覺得投緣便買下了。
對于藝興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于易離來說就是再造之恩。
“少爺少爺,我去那邊買點吃的,你等我一下。”
“行,我就在這邊看看,你快點。”張藝興回應著,這里人多,一不小心就會走散。
“好咧!”
易離一蹦一跳的離開后,張藝興笑著搖了搖頭,怎么說還是個孩子。
上元節是個很重要的節日,許多店家都有優惠酬賓活動。天色還不算晚,真到那時才叫好玩。
這里人來人往,似乎埋沒了些什么,張藝興被一家對對子的吸引,便走過去瞅了瞅。
辦家是這里有名的錢員外,今日也是興起給大家取取樂。
規則是一人自出上聯,另外一人對下聯。對不出,則出題者贏;對得出,則答題者贏。
游戲還沒開始,下面就亂得一團糟,說是有人錢丟了,指著一個年輕的少年說是他偷的。而這個少年也不語,穿著白色紗衣,一副不同于世的清高樣。
張藝興也好奇的偏過頭去看,只是沒想到這一看改變了他本該正常的軌道。
那個丟錢的人看少年不說話,更是指著他破口大罵。
“怎么了?怎么了?”錢員外看自己的地盤出了事,只好下來先解決,不然一會兒面子掛不住。
“大家來評評理啊,大家都過來,這個小子不學好,年紀輕輕就學人家做小偷!”
周圍的人有嘆氣的,多半是覺得可惜,更多的是相信失錢人罵這個少年。
張藝興倒有些興趣了,這種情況不是應該大聲解釋嗎?可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就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雙手環抱著,傲然于世。
這種氣質是由內而發,從小應該有很好的教育,才會這樣——驚艷。
“算了算了,今天上元節,別傷了和氣,他拿了你多少,看也是個面善的小伙子,我替他還了。”錢員外笑著疏散人群,可不能因為這事來了晦氣。
“三十兩。”
“好。”錢員外把錢給了這人,大家才稀稀疏疏散去。
天色漸晚,游戲剛剛開始,上去的不過是一些普通秀才,倒也沒多大看頭,還不如剛剛那個少年好看。
說曹操,曹操到。剛轉眼又碰見了這個男孩。
“喂,跟我去見官吧!”張藝興上前拉住他的手,剛剛還半信半疑,這次可是真正看到他在偷東西。而且還偷與剛剛的同一個人。
“放開!”
張藝興愣了,面前的男孩滿臉不屑,一張精致的臉也因為自己拉著他的手變得扭曲。最重要的是他說的不是中原話。
“高麗人?”幸好張藝興在出任務時,練習過一些皮毛的高麗話,否則真是尷尬死。
面前的少年一聽,既然也會高麗話那就放松了緊惕,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對。”
“我叫張藝興,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嘴唇很漂亮,眼睛也很漂亮,像女孩子一樣,不,比女孩子還精致。
高麗是大頃的一個附屬國,人不多,地盤也不大,就是以禮貌出名,這是中原人偷也偷不來的。
“你也是高麗人?”鐘大眨著眼,里面像有星星一樣,會發光。
“不,我只是會幾句高麗語言而已。”張藝興謙虛道。
誰也沒發覺,張藝興牽著金鐘大的姿勢,金鐘大看張藝興的眼神。
“為什么要偷他錢?”
“我沒有,這錢不是他的……”金鐘大掂了掂,扔張藝興懷里。
定睛一看,果然是剛剛錢員外給的三十兩。這樣一想就明白了,鐘大沒有偷那個人的錢,因為語言不通又不能辯解,眼看另外的人被敲詐了,幫他偷回來……
這人是傻的嗎?張藝興想。
“你想去哪兒?”
“不知道。”至今為止,到中原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張藝興。
張藝興向四處望了望,“跟我去猜對聯怎么樣?”
“嗯。”
因為上元節還有個規矩,就是晚上得帶面具,保持神秘感。金鐘大沒試過這個,一直反抗,又不說話,是張藝興幫他戴上的。
對對子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所有秀才都敗陣了,臺上還有一個是錢員外的女兒,錢芳芳。
“還有人來嗎?原來我大頃這么不濟連我一個小女子都不如?”錢芳芳洋洋得意道,讓父親辦這個就是讓自己選夫婿用,看來今日是不行了。
“上聯是什么?”金鐘大問。
“夢為遠別啼難喚。”張藝興懶得猜,無聊。
他才不覺得金鐘大一個高麗人能對上,要知道在場怎么說也有這么多的秀才。
可事實就是如此,“書被催成墨未濃。”
張藝興一句一句翻譯過來,簡直是好對。金鐘大伏在他耳旁說,弄得耳朵癢癢的。
“回答。”金鐘大扯了扯張藝興衣袖,示意他。
張藝興明白,合上扇子,“書被催成墨未濃。 ”
所有目光凝聚在這里,即使張藝興不上臺,也一樣高人一等。百姓是認識他的,為人剛正耿直,除暴安良,身長七尺,相貌堂堂。
“好對啊,真是好對!”“就是,旭世子真是天資聰穎。”“厲害厲害……”
周圍都在贊美,看到頂著一圈光環的張藝興,而忽略躲在他背后的金鐘大。
“不知旭世子能否上臺與小女子一對?”錢芳芳以為對上對子是何方人物,沒想到是旭世子,若是能嫁與于他,也不枉此生了。
眾人都用期待的眼神望著他,好不容易來個如此厲害的人物。
“漂亮。”金鐘大在張藝興后面用很小聲說。
“錢小姐嗎?”感情是這人看上人家姑娘了。
“夜明珠。”
張藝興聞言定睛一看,在錢芳芳頭上的簪子里鑲了一顆鴿子蛋大的夜明珠,難怪這小子剛剛一直盯著她看。
“想要?”
“嗯。”
金鐘大閉著嘴唇,不似于中原人,而是像小貓一樣的可愛。眼睫毛又卷又長,確定是個男生?
張藝興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是他想要的,自己就想給予。
“好,既然錢小姐相邀,在下也不好拒絕,不知張某能否提個要求?”
“講。”
“若是在下擬的對聯,錢小姐無緣答上,不知可否將頭上夜明珠贈與于我。”張藝興再次撐開扇子,做一個翩翩公子。
“這……”
“不方便就算了。”
“區區夜明珠而已,即是旭世子想要,豈有不給之理?”錢芳芳取下頭簪,壓在桌子上。
張藝興看了一眼金鐘大,然后上臺,一股氣勢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
“好,請聽題。”張藝興一拂額前碎發,樣貌是玉樹臨風。
“寂寞寒窗空守寡。”
語畢,這是最簡單的七言對聯,卻難倒在場的眾多才子。寂寞,寒窗,空守寡都是能組成詞語,何況仔細一看每字上面都是寶蓋頭,能對上幾乎不可能。
下面像炸開了鍋一樣小聲議論,早聞旭世子聰明絕頂,今日是長見識了。
金鐘大聽不懂高深的中原話,只是在那里站著,濯清蓮而不妖。
“錢小姐可有思緒?”
錢芳芳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更多的羞澀,擺擺手示意認輸。
“旭世子果真名不虛傳,小女子佩服,此頭簪盡管拿去,不知道可否對出下聯?”
張藝興微微一笑,搖搖扇子,“梧桐朽枕枉相棲!”
“絕對啊!”底下人一個個自愧不如,連連稱贊。
張藝興欠身告辭,拿到頭簪下臺離去。
“給。”
“謝謝。”金鐘大是會說中原話的,但是不多,口語還是能行。
“你到中原來干什么?”張藝興很好奇,高麗人可真是不多見。
“我是離家出走的,我是一個商人的兒子,看有貨運到中原,就跟著來了。”金鐘大用流利的高麗語言,張藝興還得一字一字翻譯。
“有住的地方嗎?”
“客棧。”金鐘大指了指不遠處。
張藝興看這人也真是奇怪,若不仔細看長相,就憑這穿著和僅會的幾句中原話,太不像高麗人了。
這個簪子是出自蘇州,做工精細,雕花精美,不但女子可以戴,男子一樣可以駕馭。
“要不我幫你戴上?”
“嗯。”
金鐘大的束發也弄得中原人無異,張藝興取下原有的木插,戴上金枝,整個人看起都雍華很多。本來長得就好看,有夜明珠點綴更是無與倫比。
只是當時還不知道,青絲縈繞,系住了兩人彼此錯誤的今生。
“少爺,少爺!”
張藝興聞言回頭一看,是易離。易離比自己小兩歲,平日待自己像哥哥,親人。
“少爺,你讓易離好找。”聽這人抱怨,不是他自己非要買吃的嗎?
“天色已經這么晚了,我們快回去吧,不然一會兒要挨老爺嘮叨了。”
張藝興有些不舍,想回頭通知金鐘大一聲,那人已經不見蹤影,在人來人往的市集消失。
像做夢一樣的不見了。
“少爺,你找什么呢?”
“易離,你看到我剛才身后的人沒有?”張藝興向他比劃著。
可是人山人海的這么多人指代哪一個?
易離搖搖頭。
“回去吧,哪兒有你說的人?”
張藝興還不敢相信的愣了一會兒,四處望了望確實沒人,才作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