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實(shí)則暗藏玄機(jī),青離門成立之初曾請江湖中有名的布局大師設(shè)局,青云山內(nèi)部各個(gè)地方都不僅僅像表面那樣看似簡單,就連那尋常的比武場地也是別有用心的,一旦有心人觸動機(jī)關(guān),生還的可能幾乎為零。
而這一切俱在薛燕算計(jì)之中,今日她在山頂飲酒便是做了最壞打算,抵擋不過,便觸動機(jī)關(guān),同歸于盡倒也不虧。
只是她未料到俞輕舟會出手相救,給了她一線生機(jī),要挾俞輕舟進(jìn)入青云最底部的暗室,輕車熟路的擺弄機(jī)關(guān),暗室大門隨即緊閉。薛燕放開俞輕舟,走向石床。
這一處是青離門主閉關(guān)修煉的地方,之前薛燕并無方法進(jìn)入此處,但在朱正文死后,得到開啟暗室的令牌才得以進(jìn)入,且這令牌世間僅有一枚。
除持有令牌者無人能自由出入,暗室中桌椅、燭臺、藥箱倒是一一俱全,暗室占地也十分寬闊,再往里去是一方溫泉,而溫泉最底部卻是出青云山的密道,如此布局讓第一次進(jìn)入暗室的薛燕也不免訝異幾分。
“薛門主果然是個(gè)恩將仇報(bào)的人。”俞輕舟背對薛燕,一邊用火折子點(diǎn)亮燭臺一面嘲諷:“你果然……”轉(zhuǎn)身一愣,接下去的話未能說出口,卻見薛燕褪去衣物背對自己,白皙的后背有幾道觸目劍傷,有血順著后背蔓延下來。
俞輕舟慌忙背過身,臉上有些發(fā)熱:“薛門主未免太過……”
“不過就是一副皮囊而已,就算被看去了又有什么?”俞輕舟的話被薛燕打斷,她將藥箱打開,開始處理傷口。
俞輕舟干咳幾聲,假裝打量暗室,他沒想到薛燕這人不僅沒有女人的溫婉,連作風(fēng)也這般大膽,除了煙花女子,有哪家姑娘會如此隨便,在男子面前褪下自己的衣物。
“俞輕舟。”薛燕聲音有些疲倦,語氣一頓:“后面的傷口我看不到,替我上藥。”面無表情。
薛燕的口氣帶著命令,俞輕舟回頭又將頭轉(zhuǎn)回去,不動。
“若心不動,何必管看到了什么,俞大俠,你放心,我不會因?yàn)檫@種事,就求著你對我負(fù)責(zé)。”即使受傷也沒能減她半分戾氣,話中帶著諷刺與不近人情。
又是一陣可怕的寂靜,俞輕舟嘆氣,動身走近薛燕,接過她手中瓷瓶與紗布,不經(jīng)意間又瞥到她胸口白色抹胸上的一朵蓮,耳根子更熱一分。
感受到背后的溫?zé)幔ρ嗨闪艘豢跉猓骸盀槭裁淳任遥俊苯暇秘?fù)盛名,被正道中人大加贊揚(yáng)的俞輕舟怎么會出手相救她這樣的妖女,正與邪怎可并存。
“沒有為什么。”俞輕舟小心上藥,盡量使自己不弄疼薛燕:“這場決斗對你不公平。”其實(shí),俞輕舟也說不清為什么會出手救這樣一個(gè)人,只是覺得她一個(gè)女子不該如此狼狽的倒地任由踐踏。
“哈哈。”對方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片刻又收斂笑意,嘆:“公平?俞輕舟啊俞輕舟,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江湖中能有什么公平正義?”背對俞輕舟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卻只是一閃而過。
俞輕舟將人心想的太簡單,若世人都是這般,她又何苦會變成今天這個(gè)歹毒無情的模樣,她也想快活、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誰能給她?她得到的只是,薛家被滅門,自己孤苦無依,在邪教中摸爬滾打,刀光劍影,見識人心最糜爛的一面,唯一真心照料自己的師傅也因她而去,這般命運(yùn)無情的作弄,若她還能懷有俞輕舟這樣浩然正氣的想法,也不知死了多少回。
所以,她只有拿起劍,殺盡一切欺她之人,斬?cái)嘁磺胁蝗缫庵拢绱似珗?zhí)不怪她,只怪命運(yùn)無情。
俞輕舟繼續(xù)為薛燕上藥:“像你這樣的人,怕是佛也渡不了你,無情歹毒,不擇手段。”
薛燕冷笑,知道俞輕舟厭惡自己,也不做解釋,反而漫不經(jīng)心道:“無情歹毒,不擇手段,你還忘了說我低賤放蕩,為了達(dá)到目的,犧牲自己的身體也不是不可以,我是邪教中人,一個(gè)女人能爬上門主這個(gè)位置,不犧牲點(diǎn)自己,又怎么能存活至今,就像現(xiàn)在,我若是如一般女子那樣矜持自愛,又怎能得俞大俠為我上藥、嘶……”背后的刺痛讓薛燕倒吸一口涼氣,沖俞輕舟吼道:“你會不會上藥!”眼神冷冽,如發(fā)怒的野貓沖人張牙舞爪。
俞輕舟臉色陰沉,將散落的衣服扔向薛燕,沉聲:“把衣服穿上。”不知為何,聽薛燕如此貶低自身,俞輕舟覺得心里堵得慌,上藥的時(shí)候,下手便重了幾分。
薛燕偏頭咬牙,將衣服穿好下榻,對著正四處找尋出口的俞輕舟道:“別白費(fèi)功夫了,沒有我,你一輩子也別想出去。啊,忘了告訴你,那些留在武場的人怕是性命危在旦夕,青云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的。”
“妖女。”俞輕舟朝薛燕厲聲而喝,右手揚(yáng)起至半空,看到薛燕那帶著血絲的眼睛又頹然收手,對于薛燕這樣不顧江湖道義,行事狠毒又詭計(jì)多端的人,他著實(shí)頭疼。
“我可以讓你出去,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你說。”
“待我傷好了,你我遇上,非要一決高下時(shí),你讓我三招。”薛燕心中清楚,論功夫與俞輕舟相斗雖不說處于下風(fēng),但至少沒有勝算,若能在三招之內(nèi)將俞輕舟弄成重傷,那接下來的勝算也就更大。
俞輕舟嘆氣,點(diǎn)頭許諾,她這人倒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但當(dāng)下情況緊急,自己的師弟還在武場,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如何向師傅交代。
得到俞輕舟的承諾,薛燕將暗室門開啟,站在入口處淡道:“你走吧,俞大俠是君子,相信你不會像我一般言而無信吧?”
俞輕舟冷哼一聲,直徑離去,薛燕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一直到暗室門一點(diǎn)一點(diǎn)合上,她才靠著石門緩緩坐下,壓制住胸口翻涌的血?dú)狻?
這一刻,她一人,卸下所有的防備與戾氣,與人相處時(shí)的言辭犀利與囂張跋扈消磨殆盡。
軟弱只能被自己看見,眼淚只能在黑夜里流過。人前,她必須是人人敬畏與憎惡的薛燕,這是她的盔甲,無法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