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已中天,黑夜里除去巡邏的暗衛(wèi),鳴鳳閣中陷入一片死寂,忽而聽得鳳臺上的鐘磬被敲響,一身黃衣錦繡的倪落音站在鳳臺下,周圍已經聚集了一部分人。
聽到動靜的薛燕將手中事物放下,推開房門走向鳳臺,眼里帶著不可捉摸的笑意,她趕到鳳臺之時,蕭鳴鳳已經站在鳳臺上看眾人百態(tài)。
倪落音好笑的望著薛燕,一字一句道:“你輸了。”
薛燕含笑不語,手里摩挲腰間玉佩,表現的極為平淡,看著倪落音周轉在眾人之間,講訴失蹤少女的始末。
倪落音的答案不出薛燕所料,對方將失蹤少女的原因都歸結于吸血蝙蝠,楚瑤對薛燕與倪落音的比試尤為上心,也隨薛燕來到此處,聽倪落音的解釋后,只覺得不可思議。
兩個大漢將鐵籠子提上來,里面是已經死去的蝙蝠,一看到這個薛燕就笑了,這不正是前日死在她青蓮劍下的吸血蝙蝠么,于是看向倪落音的眼神越發(fā)詭異,讓倪落音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諸位,這便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吸血蝙蝠,此物以吸血而存,一旦找準目標便絕不松口,直到吸干人最后一滴血。”倪落音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目光不由在鐵籠子里徘徊。
楚瑤往薛燕身后縮了縮,她倒是見不得血腥。
“我在城外亂葬崗發(fā)現的它們,少女失蹤,離奇死亡定與這些蝙蝠有關。”倪落音繼續(xù)分析,旁人不斷點頭,薛燕冷眼旁觀,也不點破,又朝鳳臺上蕭鳴鳳望去。
蕭鳴鳳棱角分明的臉隱在昏暗里,臉上的表情薛燕看不真切,但她能感覺到蕭鳴鳳對倪落音的解釋沒半點興趣。
在得到倪落音解釋后的眾人都將同情的目光轉向薛燕,想著一向心高氣傲的薛堂主該怎番應付,倪落音走近薛燕,沖薛燕挑眉,眼里的得意仿佛在說:你本就不如我。
在眾人看好戲的表情中薛燕擊掌而嘆:“倪姑娘真是與眾不同。”轉而話鋒一變,笑道:“連想法都與常人不同,如此的異想天開。”
一旁的云初樂了,見薛燕并沒有肯定倪落音的想法就知其中定有蹊蹺。
倪落音面色一變,眼神不善沖著薛燕喝道:“比起薛堂主什么線索也沒有,你似乎沒有任何資格評判吧?”
“那我問你,你知道這蝙蝠為何會死亡?”薛燕朝倪落音逼近,倪落音啞口無言。
“我再問你,你可有檢查過那些死去少女的尸體?”薛燕步步緊逼,倪落音愣神緘默不語。
薛燕再道:“倪姑娘,你確定那些少女脖間的傷口真是蝙蝠咬的么?”為了證實那些少女是否是被蝙蝠吸干血而死,薛燕又特地找了幾具尸體驗證,發(fā)現傷口雖然被處理的與蝙蝠的牙印相像,但還是有一定的破綻,再來那些尸體的胳膊、腰間、腳踝都有被蝙蝠抓傷的痕跡。
見倪落音神情黯淡,云初來了精神,嘲諷道:“倪姑娘,此事有這么多疑點,你竟一點也未發(fā)覺么?”
倪落音猛然抬頭,目光灼灼望著薛燕,叫道:“我有證據擺在面前,可你有么,光耍耍嘴皮子就能否定我的答案么?”
“倪姑娘執(zhí)意認為此事是吸血蝙蝠所為,我薛燕也無話可說。”薛燕偏頭又道:“但容我問你一句,吸血蝙蝠只吸食處子鮮血你信么,吸血蝙蝠會先引誘女子外出再行動你信么?”
隨著薛燕的一句句反問,在場人的眼神越發(fā)懷疑,也開始質疑起倪落音的答案,薛燕不想再多做解釋,帶著楚瑤轉身離開。
“薛燕你站住。”倪落音的話讓薛燕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還是那句話,誰有證據誰說話。”倪落音近乎有些胡攪蠻纏。
薛燕回頭,笑言:“那再告訴倪姑娘一件事,籠內四只蝙蝠頸間都有約一指長的劍痕,且死于青蓮劍下。”不作停留,翩然而去。
倪落音聞言檢查蝙蝠頸間傷口,薛燕所說一字不差,愣在原地忽然又搖頭否定:“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先我……”
一場鬧劇頹然收場,蕭鳴鳳從鳳臺上走下,背影在黑暗中漸行漸遠,人群開始退去,云初輕笑一聲與肅言打趣離開。
李瀟則表現的極為懊惱,對著蹲在原地的倪落音安慰道:“倪姑娘你別氣餒,薛堂主也還未找出證據,你還有機會,我可是絕對看好你的。”是啊,畢竟在倪落音身上壓下了不下百兩的銀子。
倪落音怨恨的看了李瀟一眼,一把推開對方,起身憤然離去,卻是出了鳴鳳閣,身影在月光下被拉長。
【2】
“我就說薛燕不會讓人失望吧。”云初得意的在李瀟面前嘚瑟,肅言也在一旁煽風點火,二人一唱一和讓李瀟的心情沉到谷底。
薛燕正從外頭走入議事堂,身上沾了些雨水,春初時常下雨,身上有些潮濕讓薛燕不是很舒服,李瀟見薛燕進來立馬起身訕笑:“薛堂主既然如此胸有成竹為何還要壓倪落音勝?”
薛燕取出袖中錦帕將臉上雨漬擦干,皺眉:“你說有要事相商,就是想問這個?”現在薛燕的心情很不好,本以為是什么重要的事,半路出來遇上下雨,偏巧又沒帶雨具。
李瀟望著薛燕隱隱有發(fā)作的前奏,咽著口水道:“薛堂主別這么愛計較嘛。”
云初看好戲的瞧著李瀟對著薛燕狗腿,薛燕收斂情愫淡道:“只覺得倪落音既然會輸,不如好心讓她在你們的賭局中找回些面子。”語氣不急不緩,面容誠懇。
若不是云初等人了解薛燕的秉性,大抵會真相信薛燕壓倪落音勝出,只是出于好心。但誰都知道諸如善良、圣母、慈悲等詞匯決計不會與薛燕扯上半點關系。
云初勾著薛燕的肩笑言:“見你對此事心不在焉又壓倪落音勝,我著實郁悶了好久,不過也有些遺憾,早知道往你身上再多投些,現在的賠率可大了。”
薛燕將云初的手臂拍開,挑眉冷笑:“怪我嘍?”
云初后背一涼,立刻搖頭否認:“我該謝你力挺倪落音,讓賭局大變,我才有賺頭嘛。”
薛燕見議事堂無事,起了想離開的心思,剛要起身,蕭鳴鳳就從外頭進來,將傘上的水漬甩開,轉頭時見薛燕也在其中朝她點頭,走向上首座椅。
眾人又重新坐下,李瀟朝薛燕眨眼,言下之意:你看,我就說有要事吧。
薛燕無視李瀟的擠眉弄眼,朝蕭鳴鳳看去。
“失蹤少女一事轉由重華樓負責。”蕭鳴鳳鳳眼里深邃的光芒令薛燕愣神,云初等人的目光集中在薛燕臉上,所有人都知道原本這事一直由薛燕親自負責,可眼下卻忽然換人接手,這……
薛燕對于蕭鳴鳳的決定心里雖有不滿,但面上不曾表露出來,但觀她緊握瓷杯的手便可發(fā)現端倪。
議事一直持續(xù)到午后,外面的雨已經停下,薛燕第一個起身欲要離開,蕭鳴鳳叫住她,云初等人識趣散場。
“你不想問我為何讓重華樓接手?”蕭鳴鳳走近薛燕,相對于之前議事時的不茍言笑,現在他面上的神色有所緩和。
“你自然有你的道理。”薛燕低頭盡量不去看蕭鳴鳳的眼睛,對方的眼睛似乎總有些讓人沉溺的魔力。
蕭鳴鳳輕笑,語氣帶著嘲諷:“何時你也學會奉承了。”這不像是薛燕,說話素來凌厲的她怎么會突然表現出順從,乖巧聽話到令人懷疑。
薛燕皺眉抬頭沖著蕭鳴鳳叫囂:“你到底想讓我如何,不按照你的意思,你說我放肆,按照你的意思,你說我奉承,那你說我該是怎樣的,你要我怎么做?”薛燕感覺自己有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fā)泄。
自那次楚瑤一語道破,不可沉溺其中后,薛燕便避免與蕭鳴鳳接觸,可越是裝作冷漠,有意避嫌,心里就越加煩悶。
“你生氣?”蕭鳴鳳挑眉,幽深的鳳眼緊鎖薛燕臉上的每一個神情。
薛燕避開蕭鳴鳳炙熱目光,有些底氣不足:“我沒有。”
“長安之行提前,我不想你在失蹤少女一事上浪費太多精力。”蕭鳴鳳語氣溫和,說的極為有耐心。
薛燕一怔,她對重華樓突然接手確是有抵觸,總覺得是蕭鳴鳳故意刁難,使得自己與倪落音的比試不得不無疾而終,但聽聞蕭鳴鳳的解釋后,心里與之前相較更為復雜,面色難看,長嘆一口氣:“蕭鳴鳳,你不要……”語氣一頓,蕭鳴鳳神情認真等待著薛燕接下去的話。
薛燕眉眼低垂,語氣無奈:“你對我越好,我越害怕,你越縱容我,我越不安,所以別對我好了,你說過的,我是你手中利刃,那就像對待一個沒有溫度的兵器那樣對待我,至少我離開的時候也能走的心安。”這些話而今說給蕭鳴鳳聽,是給對反的一種警告也是對她自己的一個提醒,他與她不能更近一步了。
蕭鳴鳳面容冷峻,聲音清冽:“哦,那便不要離開了。”既然會害怕,離開時會不安,那就不要離開好了。
薛燕目光猛然與蕭鳴鳳交錯,神情慌亂,望著蕭鳴鳳隱隱有靠近的趨勢,立馬退后轉身就往屋外跑,一腳踏在水洼里,濺起水珠,就像蕭鳴鳳那句“不要離開”一般,心里同樣被激起點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