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春，江南的梅花凋謝，萬物復蘇。江水連著長天，一派空闊遼遠，薛燕站在船艙口，離上次回江南已有近一年光景。

此時正是初春，寒意未消，江面風大，一時間涼意四起，薛燕蒼白臉上的鼻頭通紅，目光卻始終望著前方，青云山就要到了。

這一路行來，薛燕未曾休息過，原本清澈干凈的眼白上已經染上血絲，她回到船艙的時候，蕭鳴鳳正在桌案前看蜀中傳來的大小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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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薛燕回來，蕭鳴鳳將瓷杯推到薛燕面前：“喝點茶水，暖暖身子。”聲音沉穩好聽，薛燕拿起杯盞喝了口，身子感到暖意，原本被風吹得迷離的眼睛也開始恢復些清明。

從一開的憤怒與悲哀，現在的薛燕已經冷靜下來，此次回來薛燕只是為了替李冰好好安葬，以及送中原的那些名門正派一份大禮。

薛燕從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與蕭鳴鳳說，一旦蕭鳴鳳發現她的計劃，勢必要插上一手，但這是她自己的事，為青離雪恥，為李冰報仇都該是薛燕自己的事。

【2】

青云山上守著的是鳴鳳閣的人，見蕭鳴鳳前來，紛紛讓路引著蕭鳴鳳去殿內休息，青云是薛燕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自然不需要人陪著，與蕭鳴鳳分開后獨自去了自己的房間，房內擺設如初，只是已經蒙上灰塵。

薛燕房間不遠處是楚瑤的房間，她在門口站了許久，終是顫抖著手推開那紅木門，房內的氣息干凈，桌上幾乎沒有染上什么灰塵。

薛燕心里一驚：這里一直有人居住。

“姐姐。”楚瑤從床尾后探出身子，見到面前之人是薛燕后兩眼一紅往薛燕懷里撲去，薛燕神色一暖，手撫在楚瑤肩上不斷撫慰。

直到楚瑤哭夠了，才哽咽著聲音說：“青離門的人都死了，我一個人好怕就躲在，床下密室里。”

薛燕當初為了保證楚瑤安危，曾命人隱秘修了密室，這次卻也救了楚瑤性命。

“哦，對了李堂主身受重傷，我與他一同在密室中躲過了一劫，后來他的傷勢養好說要出去尋你，到如今都沒有回來。”楚瑤臉上一紅，畢竟與男子共處一室這種事說出去也不好聽。

薛燕表情一頓，壓制住心底悲傷，慢道：“他死了。”

“你說什么？”楚瑤瞪大雙眼，愣怔片刻，忽然嚎啕大哭，薛燕聽著楚瑤的哭聲別開臉，楚瑤哭哭啼啼的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青離之前不是好好的么，他們為何要與青離過不去？”面對楚瑤一連串的發問，薛燕不知如何回答，這些問題的答案薛燕也想知道。

“姐姐，你真的殺了上官莊主的妹妹么？”楚瑤依稀記得那天晚上，上官塵帶著人與李冰斗在一起，叫嚷著：讓薛燕出來，還我妹妹性命。

薛燕身子一僵，原本混亂的思維一瞬間清晰起來：上官秀死了，而自己離奇消失，桃花塢里的人一定都認為此事是我所做。

如此便能解釋為何俞輕舟針對青離，想必他一定也同所有人一般認為上官秀的死是她所做吧。

現在薛燕對俞輕舟抱有的一絲僥幸消失殆盡，那個口口聲聲說著：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信。的人，居然在沒有聽到她的解釋后就先入為主的認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薛燕一手造成的。

薛燕恨伽藍為了討好蕭鳴鳳，將她送入鳴鳳閣，但她更恨俞輕舟，自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真相，毫不顧忌就絕情出手。

那天在桃花塢到底發生了什么，薛燕不知道，蕭鳴鳳也沒同她說過，那時她與蕭鳴鳳正是水火不容的時候，薛燕不會主動去問。隨著鳴鳳閣中事務繁多薛燕更是無暇顧及這些。

“姐姐，外面的守衛是哪個門派，你又是如何進來的？”楚瑤情緒逐漸緩和，但眼里有一絲不宜察覺的堅毅，這神情與之前柔弱溫順的她大為不符，她說：“李堂主絕不會白死。”

薛燕從未見過楚瑤如此冷漠的說出這樣的話，在薛燕眼里，楚瑤一向是溫順的，她不喜打打殺殺，對人滿腹心機。

如今卻也是變了，但不能說這樣的轉變不好，薛燕之所以將楚瑤保護的很好，是楚瑤本身就對江湖中的斗爭抵觸，而今楚瑤能轉變想法，變得堅毅，薛燕心里自然愿意看到，說句實話：在江湖中游走，若自身沒點心機與堅韌的意志，怎么能活下去？

薛燕不會去探究楚瑤到底為何而轉變，她緊緊握住楚瑤的手：“我們一起，仇會報的，他絕不會白死。”

楚瑤聽薛燕這番保證，懸著的心落下，緊緊攢著薛燕衣袖。

【3】

“所以，上官秀是死在蘇子瀾手里？”薛燕挑眉，若此事不是從蕭鳴鳳嘴里說出，薛燕不會相信。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蘇子瀾有多善良多單純，而且薛燕不知道蘇子瀾有什么理由要去殺了上官秀，僅僅為了讓俞輕舟恨她，就殺了上官秀么。

蕭鳴鳳對于在桃花塢發生的事沒有對薛燕隱瞞，見薛燕臉色不好，淡道：“若你不想被人誤會，我自有法子為你澄清。”放下手中冊子，眼睛認真對著薛燕。

“不需要。”薛燕直接拒絕，神色一暗，俞輕舟不是自命不凡么，不是不喜歡狠毒之人么，那就讓他枕邊睡著這樣一個人好了。

“你想如何？”蕭鳴鳳直視薛燕眼睛，狹長鳳眼里滿是探究。

薛燕不習慣被對方這么看著，避開目光，似無奈道：“還能如何，替李冰入殮收棺。”

蕭鳴鳳心思通透，他絕不相信薛燕會善罷甘休，只是薛燕有心隱瞞，蕭鳴鳳雖不悅但也沒有點破，只道：“只要你開口，我不會拒絕。”

薛燕眨眼，心里莫名有些暖意，她明白蕭鳴鳳話里的意思，只要她開口求助蕭鳴鳳，那么對方定然會出手。

只是，薛燕已經決定的事斷然不會輕易改變，何況兩年之后，自己就該離開鳴鳳閣，與蕭鳴鳳之間劃分的清清楚楚，薛燕不想欠下蕭鳴鳳什么，至少離開時，她能心安理得的說：我薛燕不欠你蕭鳴鳳什么。

二人各懷心事陷入沉默，回廊上點亮的宮燈在風里搖晃，寒意穿過回廊鉆入廳堂，薛燕緊了緊外衣，起身回頭看了蕭鳴鳳一眼。

那人俊朗冷毅的臉上帶著疲憊，眉眼低垂，這些天，他一直陪在薛燕左右，休息的時間不比她多，且還要處理閣中大小事物，時常挑燈書寫，一直要到天剛破曉時才小憩片刻，薛燕忽然軟下語氣：“你好好休息，給我半月時間。我便隨你回西蜀。”

對方淡應了聲，專注手中折子，昏黃燈火下的側臉柔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