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年代久遠(yuǎn)的地宮石室，約有幾間屋子大小，完全以青條石砌成，盡管外面已經(jīng)是隆冬臘月，可石室內(nèi)卻是溫暖潮濕，石墻腳處甚至生有青苔。

石室中央有石桌石凳，盡頭靠墻鑲著一座佛龕，但里面空蕩蕩的并無佛像，遼代是中國古代北方契丹族建立的政權(quán)，舉國信奉佛教，大概這座古塔修建到一半便移至農(nóng)安縣城西門去了，所以佛龕遂空置了下來。

整個石室內(nèi)空蕩蕩，墻角的石地上堆著一些破陶土罐，陽公不在這里。

“這是什么？”寒生問道。

劉今墨將手電光照過去，石桌上撂著一盞煤油燈，旁邊還有一盒長白山牌火柴。劉今墨擦燃火柴，點亮了煤油燈，橘黃色的光照亮了石室。

“陽公來過，這里看來是他的巢穴之一。”劉今墨說道。

寒生轉(zhuǎn)過頭來問小翠花道：“翠花姐姐，你回來農(nóng)安，如何才能與陽公接頭呢？”

小翠花回答道：“上次陽公臨離開京城時約定，讓我回來后，就在縣城西門遼塔第十層?xùn)|側(cè)飛檐的風(fēng)鈴上系一布條，然后于第二天夜里子時塔下見面，不見不散。”

“看來，我們只有回縣城了。”寒生道。

“哈，果然是別有洞天啊。”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音，一口的老呔兒味兒。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馮生手握著一只手電筒走了進(jìn)來。

馮生來到面前止住腳步，望著寒生同劉今墨說道：“我說那幾個黃皮子決不可能是兇手么，看來這兒的秘密還有不少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劉今墨冷冰冰的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馮生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去，片刻，緩緩說道：“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私下調(diào)查此案的特工。”

“哼，”劉今墨嗤之以鼻的說道，“別在這兒胡扯了，公安部會為一個小孩子的事兒勞其大駕么？”

馮生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然后鄭重的說道：“1953年，國家文物局修繕農(nóng)安縣遼塔，清晨，一個工頭陳尸塔下，死因十分的蹊蹺，引起了有關(guān)方面的注意。”

“死因蹊蹺？”寒生引起了興趣。

“是的，那人的大腦組織不見了。”馮生說道。

“與萬金塔死亡的這個男孩子一樣？”寒生驚異的問道。

“不錯，當(dāng)時有關(guān)方面封鎖了消息，然而案子卻始終未破，后來作為一件懸案擱置了，萬金塔小男孩這一宗普通謀殺死亡案件，因為死因同樣的蹊蹺，重新勾起了有關(guān)方面的注意，于是將兩宗并案偵查。”馮生解釋道。

“為什么告訴我們這些？”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因為從你們一進(jìn)入小飯店后不久，我就預(yù)感到你們與這件事情有牽連，不是么？”馮生目光炯炯的盯著寒生等人。

寒生與劉今墨面面相覷，沒有吱聲。

“你們知道兇手是誰？對嗎？”馮生從對方的表情上，看出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寒生點點頭。

“是誰？”馮生追問道。

“陽公。”寒生回答。

“陽公是什么人？”馮生問道。

“他是關(guān)東黑巫的首領(lǐng)，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寒生回答道。

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請你說的詳細(xì)一些。”

這時，劉今墨邁步站到了寒生的前面，以多少帶有點官場的口吻，淡淡的說道：“馮同志，我想你也是公安戰(zhàn)線上的老同志了，江湖上的規(guī)矩想必多少也知道點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馮生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們也是尋找陽公的下落來的，”他指了指寒生，繼續(xù)說道，“陽公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岳母，我們依照江湖上的規(guī)矩追蹤擒拿陽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同志和我們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關(guān)于陽公下落的準(zhǔn)確消息，可能幫不上你多大的忙。”

馮生微微一笑，道：“青田劉今墨，果然江湖，好吧，我老呔兒今天不為難你們，但是職責(zé)所在，我又必須問清楚幾個問題，當(dāng)然，你們肯定也是不希望到縣公安局里面去做筆錄的吧？”

劉今墨聞言心中有些慍怒，但是面目表情卻是如舊，嘴里只是冷冷的說道：“請問吧。”

馮生道：“你們是剛到此地吧？預(yù)計住在何處？”

劉今墨答道：“縣城。”

“這位小兄弟的名字和戶口所在地？”馮生轉(zhuǎn)向望著寒生說道。

“我叫朱寒生，家住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如實的回答道，劉今墨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陽公為什么要殺你的父親和岳母？你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你又如何斷定陽公就是兇手？請你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guān)陽公所有情況都盡可能完整的告訴我。”馮生一口氣提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這……”寒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他把眼睛望向了劉今墨。

劉今墨嘿嘿幾聲冷笑，尖聲道：“馮同志，我們告訴了你兇手是誰，這已經(jīng)是幫了你，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去調(diào)查，我們沒有必要回答你亂七八糟的問題。”

馮生也同樣冷笑了兩聲，不無威脅的說道：“公安機(jī)關(guān)在辦案，你們的責(zé)任只有配合，明白么？”

劉今墨蓄氣于臂，默默的抬起了手指，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風(fēng)，對方早已經(jīng)倒下了。

馮生亦是毫不示弱的盯著劉今墨，右手緩緩的從腰間摸出一只手槍來。

劉今墨和馮生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仿佛凝滯著，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須臾，馮生嚴(yán)肅的面孔慢慢的舒展開來，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舌頭輕輕的探出，優(yōu)雅的舔了舔嘴唇，然后張開了口，竟然嗲聲嗲氣的唱了起來：“哎……鼓靠著鼓鑼靠著鑼，新上門的女婿靠公婆，月亮緊靠桫欏樹，牛郎織女靠天河，八郎探母南北和，這般言語不用說，先把餅兒上一摞，填飽肚皮好唱歌，有絲餅有糖餅，筋餅油餅包餡餅，還有光頭餅月牙餅，滿洲餑餑十樣餅，八月十五有月餅，二三月里吃春餅，姓劉的女婿聽我言，你會烙我會顛，一塊吃著上西天，王母娘娘咬一口，一口咬掉多半邊，二郎楊戩沒趕上，帶上神狗攆八圈，你說這事怨不怨，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那是老翠花上身了。

老翠花頭大如斗，扒在瘦弱的馮生背上，正裂開了嘴巴，豁牙露齒的沖著劉今墨傻笑呢。

劉今墨也是忍俊不止。

小翠花拉住劉今墨的手，抬臉說道：“今墨，我們可以走啦。”

“那他呢？”寒生指著公安部的特工馮生說道。

小翠花含蓄的一笑，道：“俺娘知道怎么做。”

劉今墨對寒生點點頭，說道：“走吧，回縣城。”

“哎……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谷子開花壓彎了腰，茄子開花頭朝下，苞米開花一嘴毛，小翠花你不壓茬，青田女婿不著家，啥時候才能抱個胖娃娃啊，哎咳哎咳喲啊……”

在馮生優(yōu)美的歌聲旋律中，眾人一起走出了半截塔地宮。

劉今墨轉(zhuǎn)身將大青巨石推轉(zhuǎn)復(fù)原，然后攜小翠花同寒生向縣城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風(fēng)雪之中。

老翠花見他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輕聲道：“俺們也走吧。”遂縮身進(jìn)入了馮生的體內(nèi)。

馮生長噓一口氣，揣好了手槍，大踏步的向村里光亮處走去。

三間土房里的堂口已經(jīng)撤下，擺起了幾張八仙桌，每桌之上都是一大搪瓷臉盆的土豆寬粉燉豬肉，香氣濃郁，然而并無其它綠色蔬菜，蓋因臘月地凍天寒之故。有人拎著鐵壺，將燒熱的高粱酒斟滿了一只只的二大碗，鄉(xiāng)親們個個興高采烈大碗酒大塊肉的干著，大姑娘小媳婦則在一旁嘰嘰咕咕嘮嗑，不時“吧嗒吧嗒”的抽著報紙卷的旱煙，屋里暖烘烘的，空氣中混雜著肉味兒、煙味兒、酒精味兒和臭汗味兒。

“來啦，老呔兒，快快坐下喝酒。”倉子發(fā)現(xiàn)了馮生自外面進(jìn)來，高聲叫道。

馮生大咧咧的坐下，端起面前的一碗酒，“咕嘟嘟”的一口喝干。

“好呀！”幾個漢子叫起好來，旁邊有人迅速的重新斟滿了酒。

馮生又是一口喝干，醉眼朦朧的說著：“你們知道我是誰么？告訴你們吧，我是……”身子突地一顫，然后高聲叫道，“我是唐山老呔兒！”

人們哄堂大笑，快意融融，你一碗我一碗的拼起酒來，不多時，馮生已經(jīng)酩酊大醉，撲倒在桌子上。

有人過來將其扶到火炕上，拉過條油膩的被子蓋在身上，任由他睡去。

老翠花嘿嘿冷笑著一閃又撲到了何仙姑的身上。

小男孩的父親同村里幾個年老的長輩正陪著老仙兒喝酒，虔誠的感激她為民除害，救了孩子。

何仙姑站起身來，說道：“黃皮子妖孽既除，本仙姑這就打道回府。”

老仙兒發(fā)話，豈有不從之理？鄉(xiāng)親們紛紛站起身來，恭送仙姑。門口，何仙姑的大叫驢屁股上，已經(jīng)馱上了一條豬大腿和一副豬下水，這是按照習(xí)俗回報給老仙兒的禮。

倉子輕輕的攙扶著何仙姑跨上了驢背，風(fēng)雪中，何仙姑一溜煙兒的直奔縣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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