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15.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漁舟縈渡口，水鄉偎青江。（

「小哥挺喜歡這里吧，看你總來這兒。」望著入夜后變得深邃的河流，吳邪笑笑，「不過你應該去過很多有美景的地方吧，真羨慕你們畫畫的啊，能到處走。」

張起靈在心底微微揚起嘴角。傻小子，這有什么可艷羨的。

沒有誰會不想獲得皈依感，而是永遠四處漂泊。

就像詩詞中說的那樣，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不過是不得不行路的人罷了。

但張起靈并沒有向吳邪提及自己所想的任何一個字，而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吳小販繼續嘰嘰喳喳地述說，聽他講起那些街井坊間的瑣碎，靜林清溪的恬然。活色生香。

月亮半躲在紗云中偷聽著小老板有趣的故事，秋夜的蛐蛐兒們則在一旁賣力地伴奏。

張起靈在清涼的夜風中閉上雙眸，腦海中浮現出淳樸自然的鄉村畫卷和其間一抹明朗的笑容。（

這樣的夜晚，也不錯。

半個多小時后，終于說得有些累了的吳小販仰頭看了眼漫天的星辰，對一直安靜地乖乖立在自己對面的張起靈道：「時間還不算晚，不如躺下來，一起看看天。」

想到之前張起靈落寞的神情，天真吳邪同志又沖某面癱大尾巴狼笑了笑：「我夜里沒事的時候就經常跑出來躺在河灘上一個人看星星。總覺得無論心里有什么事，在看到無邊無際的星空后，心情都會變得舒暢。說起來這個方法還真是屢試不爽，不如小哥你也來試試。」

說完，雖然沒有得到身邊人的回應，但吳邪還是自顧自地上前拉了那人的手來到不遠處的河灘上，拽著他并肩躺了下來。

接觸了這么多次，也算是熟人了。這樣做應該不會太突兀吧。吳邪忐忑地看著張起靈依舊安然的側臉，默默思忖道。

牽著手一起在滿布鵝卵石的河岸上躺下的那一刻，張畫師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不得不說，經過白天救人和還毛巾的事情后，吳邪面對張大畫家時的膽子大了許多。

見張起靈沒有拒絕自己，吳邪舒了一口氣。

小哥果然是個面冷心熱的。吳邪暗暗地想。但他還是有些緊張，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滔滔不絕。

兩人躺在一片有些坡度的河灘上。這種視角有點像斜倚在懶人沙發上時的那樣，能夠看到不遠處的河水和對岸的樹林。于是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的雙方盯著眼前的景致默默并排著躺了半晌。

終于，吳小販耐不住兩人間的這份寂靜，扭頭看了眼張起靈，又打開了話匣子，但心里仍舊有些小緊張：「內個，這幾天天都不錯，挺適合畫…畫的。這邊雨量一向比較足，也就秋天還能多晴兩天…」

聽到吳邪說得有些磕磕絆絆，張起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吳邪趕緊又仰脖望天道：「呃，今晚星星真多。（

不過一說到星星，吳小販又來了精神，望向河面：「小哥你看，星星映在河水里，隨著水流蕩啊蕩的，我記得小時候不注意看時總以為是螢火蟲呢。」

張起靈隨言望過去。河水正如少年所言的那樣，浸著一天星。

城市里的燈火太過耀眼，相形之下，星空就黯淡了許多。張起靈不由感嘆，久居都市的人們，有多久，沒有認真數過星星了。

「晚上沒事，躺在堤岸上吹吹夜風，數數星星不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么。小哥，你們那一定看不清銀河的吧。」吳邪臉上帶著微笑，眼神由于放松微微有些散，但嘴上卻沒有停歇。

略帶迷茫的潔凈眼神看得張起靈心里一窒。為了隱藏自己的情緒，一向自控力很好的張師兄這次很是艱難地將目光轉向了天空。

張起靈去過很多地方描摹星河，其中藏地的夜空給他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那里的天幕似乎更為廣袤深邃，仿佛能將人吸入宇宙空間。（

但此時此刻他覺得，小鎮上方的那一片天卻要更美一些。

不同于那種靜謐、空靈的體驗，這里有的，是一份安然。

淡淡的如水的夜色。淡淡的如水的少年。

那種不曾屬于自己的詩情畫意，伴隨著少年絮絮叨叨的碎語，縈繞上了心頭。

吳邪對張起靈的心思渾然不知，繼續抒發著自己對于星辰的見解：「……每一顆星星都是獨一無二的，有著自己獨特的運行軌跡。」

「雖然有些星星看起來光芒黯淡，但如果能夠走近，它可能要比想象中的還要耀眼。」就像你一樣。吳邪邊說邊在心里補了一句。

習習夜風中，說得正歡的吳小販感受到漸涼的溫度，望向半空中漸圓的月亮，不由感慨道：「馬上就又中秋了。長大后，總覺得時間像在飛一樣。一年還沒覺著就過去了大半，天就又要涼了。」

不過吳邪不愿意話題變得沉重起來。吳吃貨畢竟是吳吃貨，于是上一句還在感慨光陰如梭，下一句就麻溜地調轉了話頭：「不過秋天的河鮮倒是滋味美得很。魚差不多都養出了秋膘，河蚌也肥美了很多。說起河蚌，小哥，再往下游一些的位置有一片較寬的灘涂，沙子挺細，那邊一向河蚌不少，改天等你有空帶你去尋些。」

說完吳邪吞了吞口水，似乎美味已經在眼前。

小老板只顧著去想念新鮮河蚌的滋味，全然忘了身邊的人不出幾日就要離開的事情。

張起靈也沒有提醒他，只是依言點了點頭。

又東扯西扯了一會兒，吳邪終于沒東西可往外拋了。

「你怎么就這么悶呢。」吳小販嘆了口氣。自己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可這張悶悶還是沒說上幾句。

簡直跟個悶油瓶一樣。吳邪腹誹。

既然撬不開這悶葫蘆，吳邪索性也不再吭聲，閉上眼睛深深地吐息，感受著秋天的涼意。

真是秋高氣爽，要是冬天能不要來就好了。吳邪失去意識前這樣想到。

過了一會兒，張起靈看著胸前均勻起伏的吳邪，不由有些好笑。

這樣就睡著了？還真是絲毫沒有防人之心。

張起靈趁機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這個人就像被小鎮封存起來的精致標本，是別處尋不見的珍寶。

雖然素色的衣角上沾染了新鮮的河泥，卻更襯得他天真無暇。

不知夢到了什么美事，嘴角還噙著一縷笑。

晶瑩透徹的一顆心。

城市里是看不到這種人的吧。即使曾經有，現在也該被現實教育得足夠清醒了。

可是為什么覺得，他這樣的狀態，才是清醒的呢。

一陣夜風吹過，張起靈感受到了一絲寒意。不再多想，他起身將連帽衫脫下蓋在了吳邪身上，然后又緊貼著躺下。

看著眼前的一切，張大師兄覺得自己從未曾如此安心過。

不打算驚擾身邊安睡的人，張起靈輕握了下吳邪的手，也闔上了眼睛。

無論再過多少年，都會記得這樣的一個星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