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71.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晚飯檔口,當吳邪把一大盆炒飯端上桌的時候,不止黑眼鏡的眼鏡有些跌,連張起靈都略為這分量暗暗感到詫異了。(
「這么大的量?」黑眼鏡扶了扶鏡腿,才道。
吳大廚天真一笑:「這不你要上路了嗎。這頓飯怎么也得管飽不是。」
黑眼鏡聽了嘴角直抽,小家伙可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張起靈不太在意兩人的對話,自覺從吳邪手里拿過飯鏟開始分盛炒飯。不一會兒,吳邪手邊的碗就被他裝得滿滿的。
吳邪低頭看看香氣四溢的炒飯和那人眸光中映出的關切,胃口卻并沒有想象中的好。隨后飯桌上,他強打精神配合黑眼鏡調動著氣氛,沒再讓黑眼鏡自己一個人邊吃邊說放空箭。估計要是用胖子的話頭來說,這也算是「臨行關懷」了。
一旁大快朵頤的黑眼鏡對美食很滿意,小家伙的貼心之舉則讓他更是暢懷,于是席間不停地跟吳邪提起張起靈往日的一些瑣事,讓他加以了解。吳邪漸漸也聽得起了興致,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碗里。(
干完飯盆里剩下的全部菠蘿炒飯后,黑眼鏡沒立刻離開,難得自覺地替吳邪收拾了碗筷,洗刷完溜達去了院子里吹風。
吳邪趁他收拾的空檔里回屋休息了一會兒,打算晚些時候再去備明天要用的菜料。最近時常怠工的人覺得這幾天自己已經偷工不少了,實在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于是盤算了下明日的菜單,預備隨后就去好生準備。還有練畫的事他也不想撂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總覺得不是那么回事。
張起靈則取了自己的畫冊和雜志,坐在堂屋里默默對照著看。考慮到眼下吳邪大概還不太舒服,之前自己瞧著他的情形應該也是略有心煩想一個人呆著,也不想擾他清凈,便像以往那樣安靜地獨自呆著。
然而雖然坐在堂屋,心思卻總不住地向隔壁飄攏。雖然張起靈眼下很想無時無刻都陪在一旁,但又不想過多地占掉屬于吳邪個人的時間。在他的觀念里,無論何時,自己也還是應當給對方留予一定的空間。
但他不前往,旁人卻不會由著他落單。
「小哥。」不一會兒,吳邪端著茶水又從里間走了過來。(
「起來了?」正捧著冊頁的人有些不解。剛剛吳邪的樣子明明是很想一個人靜著。
「這幾日經常自己呆一會兒就覺得閑不住呢,大概‘師傅’派了任務,完不成當日的擱在心里總是個事兒。」吳邪笑了下,挨著桌子坐下,將手里的茶碗遞了過去。
「先好好休息。」張起靈接過茶,放回吳邪手邊。
吳邪隨手又推了回去,「那邊還有備下的,我一會兒取來就成,小哥先喝著。」
張起靈也不再推辭,抬起碗沿配合地啜了一口。
「不燙吧。」吳邪笑著問,見對方點頭,又看了看桌上的冊子,帶了些好奇地問:「小哥看什么呢,不畫畫么?我還想來學著點呢。」
「在看雜志。」張起靈擱下茶碗,拿起書遞了過去。
吳邪抬手接過,先看了看封面的色彩:「這幅真耀眼。」雖然格外明麗,卻不雜亂,讀者第一眼看到后起碼會被吸引著多看兩眼。(
張起靈看著他手指翻過扉頁,認真看完目錄的模樣,仍像以往那樣有些移不開眼。
之后吳邪依序緩緩閱過冊頁的每一幅作品與評析。當翻到差不多中間的地方,他的動作停頓下來,很久都沒有再翻頁。
張起靈見狀望了過來,想要看看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吳邪也覺察他的動作,于是指著眼前的頁面解釋道:「這一幅很特別。」
畫面上,暗色的海潮邊,一個年輕人站在一座燈塔的前方。漆浪滔天,卷裹著言說不盡的不名情緒。
「這幅?」張起靈問道,「想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很彷徨。」吳邪用手指摩過畫面上劃破分野的探照燈光,篤定地說。盡管那目光中的情感并不分明,而光線下關于前路的那部分描繪被勾勒得那樣明晰。難盡其詳的對比之下,反生出另一種寓意。
他又看了一會兒,蹙起了眉:「這幅畫讓我同時想起了血和霧。(
張起靈微微有些驚訝,吳邪的描述無比簡單卻猶如直指般貼切。他看著這幅擁有著與眾不同風格的作品,沉思良久。
就像以吳邪的性情似乎不該會去喜歡這些,但偏偏仍被吸引了那樣,盡管自己從不畫太過玄虛的畫,但這并不代表他會過多反感。自己不去那樣繪制并不代表不能夠欣賞,畢竟很多時候,那樣的匠心不是尋常可以有的。
這類畫作,在看似紊亂斑駁的那些筆觸背后,暗藏著血脈深處的歷史遺跡,不深入險境探潛很難發現隱約其間的枝蔓與荊棘。而確實有一些沒有專業經驗的觀畫者擁有著天生的藝術直覺,能夠捕捉靈魂的奇境,感知那些超于自然的情緒,獲得不可多得的精神體驗。
但是張起靈又覺得這種天賦不用于繪畫創作,也并不可惜。
吳邪現在這樣,就很好。
他看著眼前天真自在的少年人。擁有著小鎮之中的相對平和自由的生活,比起天天守在畫室里執筆觀摩偶爾才能出門寫生的自己要好得多。——不必受太多他人沾染,自然是最好的老師。
與習慣性陷入沉思的張起靈不同,吳邪倒是擱下得很快。他轉頭看看張起靈散落在椅間的幾本雜志,拿起來逐一翻了翻。其中有一冊上面刊印了一些畫展的宣傳篇幅,吳邪看到后想了想道:「小哥你哪天要是開畫展了,我一定大力支持你。」
見張起靈淡笑著搖頭,吳邪繼續道:「我是說真的,到時候我不僅會帶著胖子去參觀,如果可以我還想給你投資呢。」雖然自己攢的前目前還不算很多,但是盡一份心意問題還不大,想著不由又笑了下:「那可是我這幾年攢的老婆本,還是有些分量的。」
張起靈聽到這三字不禁抬頭看了吳邪一眼,但終究沒說出什么打趣的話來。他捧著之前吳邪端來的茶杯,想了想,道:「要不要畫一會兒?」忽然就有些想看眼前的人置畫了。
吳邪略有些驚喜:「小哥現在不畫么?」他本來就是想來求(調)教的。
張起靈搖搖頭,提起筆遞過去:「畫嗎。」
「好吧,那我畫畫試試。」
吳邪在張起靈注視的目光下接過畫筆。他在案前站穩,不由吸了一口氣。雖然略帶了緊張,但心中仍對落筆充滿了向往和期許。而不輕易落筆,只是怕對那片素凈的天地有所辜負。
張起靈陪在一旁安靜看著。桌案白皙的紙面上,少年信手抹開的都是令人心生安寧的筆觸,愜意從他指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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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張起靈一直覺得真正的「畫如其人」其實并不多見,因為在經過嚴格的規范教學后,很多人都被技巧的條框所束縛,難以再去恣意表現本心的色彩。
眼前信手拈來的人顯然輕松擁有自由的資格。他凝視著那毫不造作的色澤,唇角不甚明顯地揚了幾分。
堂屋外,黑眼鏡站在門口燈下看著屋內桌椅間相挨的兩人。
都這個時辰了,還有心思談心論畫,真是好雅興。他歪歪頭,不時超脫于己心外物,免被俗世與世俗過多打擾,這個小家伙確實有這樣的本事呢,倒是對啞巴胃口。
估計也就這樣的心性,還能讓啞巴上上心了。黑眼鏡摸摸下巴,物以群分什么的,雖然對自己跟啞巴不適用,但對于小家伙,看起來還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老實說,看著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啞巴終于能有個歸宿,黑眼鏡倒也替他安心了。只可惜有些東西,恐怕必須擱置一下了。他想著,從夜風中走了進來。
堂屋間的兩人被腳步聲打擾,同時抬眼看了過去。
黑眼鏡迎著兩人探詢的目光,咧嘴樂了下,繼而轉頭對還未收筆的吳邪道:「乖,先睡去吧,我跟啞巴說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