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依回醫院后的第一次科室會議,開得并不輕松。主任以她為反面教材,反復強調醫德問題。
“陸依的事我們都要引以為戒,不能再發生類似事件了。別總把自己當成是救世主似的,對誰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我看我們就該放低身段,該像服務業那樣,以患者為上帝。”主任對大家提出新的要求。
“我們又不信基督,哪兒認識上帝是誰呀!”張佳雯牙尖嘴利的反駁。
主任臉色有變,聲音提高:“那就當成是自己的父母,用對待父母的態度來照顧患者。”
“我爸媽身體都硬朗著呢,用不著我照顧!”佳雯又不識趣的接過話頭。
看著主任的臉都氣紫了,陸依在底下扯扯佳雯,要她閉嘴。
散了會,佳雯滿腹牢騷終于不必忍著了,對陸依道:“他自己在院領導那里挨了批,就沖我們撒氣。我可不吃他那套。”
“我這次差點工作都沒了,主任他也是防微杜漸,為我們好嘛。”陸依勸慰她。
“那個周敬山就是個人渣,這次鬧事就是為了從醫院詐點錢。聽說他向院里要精神損失費,院里沒同意。外面還傳說是你給了他錢,他才撤了投訴。”
陸依笑笑說:“怎么可能,我又沒錢。我是不會拿錢去堵他的嘴的,我沒那么卑劣。就算沒了工作也不會這么干。”
“難道他真的良心發現?”佳雯問。
“我想可能是梅姐說服了他吧。”
……
趕上晚班,秦深來醫院送陸依,順便約了陳旭一起吃晚飯。兩人并肩進了辦公樓,正好遇上下班回家的方院長。
方院長見了秦深,主動打招呼:“噢,秦總,來送陸依上班嗎?”秦深也很熱情的回應,兩人閑聊了幾句,看起來十分的熟絡。
待方院長離開,陸依好奇的問秦深:“你怎么會認識方院長?”
“有業務上的往來。”
“你們和我們醫院有業務嗎?再說方院長也不管采購和設備呀?”陸依追根究底的問。
“你哪來那么多問題啊?男人的事少過問,知道嗎?”秦深試圖敷衍過去。
“哦,男人的事。方院長以前是男科的主任,該不是你找他治過病吧?”陸依斜睨著他,一副對他的秘密了然于胸的樣子。
“陸依,反了你!是不是三天不收拾你,就上房揭瓦了?”秦深笑道,伸手想要捉她過來,她卻趕在他出手之前就逃開了。
秦深約陳旭主要是兩件事,一是謝他為陸依的事幫忙。第二呢,他還是不放心陳旭的那張嘴,害怕哪天就把他找周敬山的事透露給了陸依。于是餐間一再叮囑他不要對陸依說。
“放心吧,你交待過的,我保證密不透風。”陳旭喝了口酒對秦深承諾,見他現在滴酒不沾,就調侃他:“你真的不陪我喝點?這陸依,管的也太嚴了,你就那么怕她?”
其實陸依從未說過要他戒酒的話,只是上次那件事之后,他有點后怕,怕自己哪天喝多了,真的做出傷害的她事。
秦深抿嘴笑笑,不做辯白。
“我還真挺佩服陸依的。孫明禮當年也是這樣,同事們聚餐再怎么勸他,也是一滴都不肯喝。”陳旭的話沒經大腦就吐了出來。
秦深聲色未動,但身邊的空氣像是冷了下來。陳旭討好般的再輸出點信息:“前兩天,孫明禮來醫院找陸依了,不知道什么事。我還以為他倆現在都沒聯系了。”
陳旭一句不走心的話倒讓秦深心里起了波瀾。這段時間,孫明禮不曾在他和陸依的生活中出現,仿佛兩人的關系重啟后,有些人被自動刪除了。可那終究是他的錯覺,消失的并未消失,存在的依舊存在。
一整晚,睡眠都是斷斷續續的,每次醒來,總是想要不要跟陸依詢問這件事。他是信任她的,說好了兩人之間不再有隱瞞,他不想放一個疑問在心里。于是決定,明天,大大方方的跟她談談。
可是第二晚,當和陸依面對面坐著的時候,卻沒辦法大方的提及了。他小心的試探著問:“陳旭說前兩天在醫院見到孫明禮了,他現在做什么?”
“還沒找到工作。”陸依淡淡的答,夾了菜慢悠悠的吃著。
“前幾天,佳雯的老公給他介紹了份工作,他去看過之后,覺得不太合適,來醫院跟佳雯說了聲。”陸依的情緒毫無波動,看起來只是在說一個兩人都認識的舊熟人。
“他這個情況恐怕很難找到與之前相當的工作了。”秦深評價了一句。
“嗯,公立醫院是沒法再進了。”陸依似乎有些惋惜的說,“他姐姐找過我幾次,問我能不能幫他介紹份工作。我誰都不認識,怎么幫他?”
可她還是找了佳雯幫忙不是嗎?秦深覺得她刻意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掩藏著對孫明禮的關心。
“佳雯的老公也是衛生系統的?”秦深不想她為難,岔開了話題。
“嗯,在市疾控中心。你一定想不到,他當年被佳雯追得差點要跳樓自殺。”陸依笑著,講起佳雯和她老公的趣事來。
秦深饒有興趣的聽著,心里卻在做著另外的籌劃。如果孫明禮的困境是她的一樁心事,那這樁心事他愿意替她來了。
……
秦深和孫明禮約在了一家會館見面。兩人算是表面上的舊友,見了面先是客套的寒暄。
孫明禮瘦了不少,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倒更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突然約你是不是很意外?”秦深斟了杯茶,遞到他面前,問。
“有點意外,不過也是遲早的事。”
看來他和陸依的事,他早就知道了。現在也算是滿城風雨了,不知道才奇怪。
“陸依說你們前兩天見過……”知道他是愛面子的人,秦深不好上來就切入主題,想先做下鋪墊。
話才開頭,孫明禮就變了臉色,“秦深,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既然當初費盡心機,用盡手段,弄的我們離婚,才和她在一起,你就該好好珍惜。你要對她沒一點信任,那還有什么必要繼續下去?我知道你們上次分開是因為我,當時我的做法確實欠妥,但依依她從沒正面回應過我。如果你現在還要因為一次見面去懷疑她,又來質問我,那我勸你們還是早點分開,你不配和她在一起。”
相比于孫明禮的激動,秦深倒是異常鎮定。聽完他的話,沉默了片刻,笑著說:“我沒懷疑她,也不是要來質問你。既然話說到這里了,那我要為自己辯護一下。我承認,在你們離婚這件事里,我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你要是不出軌,沒人能撼得動你們的婚姻。我費盡心機,用盡手段也只是在你們離婚之后,所以別把你們婚姻失敗的責任推給我。”
孫明禮低頭不語,半晌之后,才開口說:“我沒想把責任推給誰,是我自己搞砸了。我把依依對我的好,當成理所應當的了。在日子變得平淡后,又想著去尋找激情。我從沒想過要背叛依依,只是那種沉悶的日子太讓人煎熬了。我到現在都想不通,明明相愛的兩個人,怎么就把好好的日子過得毫無生氣了?”孫明禮的表情中混雜了后悔,歉疚和迷惑,看起來這段時間他真的有反思過,卻不得結果。
他最后的疑問也把秦深引入深思。
“秦深,我不怕告訴你,我愛依依,一直愛著,以后也會。你不要覺得她離過婚,沒人要。你如果放手,我第一個追她,雖然她未必會再接受我。她也不是非你不可,這世界,誰離了誰都照樣活。你要不懂珍惜,結果也會和我一樣。”
孫明禮的警告句句都是大實話,卻讓秦深聽得刺耳,帶著點敵意回擊他:“我想你沒機會了。也許她不是非我不可,可我非她不行。”
孫明禮輕蔑的笑了,說:“明白了。你今天找我來是向我宣示主權的吧?”
“我沒那么無聊。”秦深不想再跟他繞彎子,直言道:“陸依說你正在找工作,我剛好和一家新建的民營醫院有業務,他們那邊正急需人手,你可以過去試試。”說著遞給孫明禮一張名片。
孫明禮看著名片,心下暗嘆:這名義上是幫他介紹工作,實際是想把他發配邊疆,斷了和陸依的聯系。
秦深為自己的小心機辯解道:“遠是遠了點,但醫院實力可以,以后有大把的機會升遷。你現在想進市區醫院基本沒可能。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你隨時可以過去。”
不管他抱何種目的,這對孫明禮來說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收起名片,對秦深說了聲:“謝謝。”
兩人稍坐了一會兒準備離開。臨走前,秦深又對孫明禮說:“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我,能力所及我一定義不容辭。我不是什么寬宏大度的人,所以希望你盡量不要再找陸依了。”
孫明禮哼笑了一聲說:“你還是不相信她。”
“我不是不相信她,是不相信你。畢竟你有那份心。”秦深回道。
孫明禮點點頭,面帶誠懇的說:“秦深,我希望你有天也能謝謝我。”說完道別離開。
回去的路上,秦深想著孫明禮最后的那句話,始終不解其意。但這次見面,讓他對孫明禮的印象有所改觀,覺得他算得上是謙謙君子。如果退回幾年前,他若和孫明禮同時追求陸依,那自己怕是一點勝算都沒有。所以時機很重要,也許這一點上,他是該感謝他。
對于孫明禮提出的那個問題,他也深思過。為什么相愛的人無法走到最終?為什么好好的日子會變得無趣?
想了一路他悟出一個道理。生活最怕變成一潭死水,毫無波瀾。所以過日子要學會作(zuō),在兩個人可以接受的范圍內盡量作,作出激情,作出火花,這樣才不會把日子過死了。
……
秦深到家時陸依正在廚房忙碌。看到他回來問他:“這么晚回來,干什么去了?”
“去會了個朋友。”
陸依看他心情很好,戲弄他問:“女朋友吧?”
“男朋友。你不知道我男女通吃嗎?”秦深沒正經道。
“不愧是經常看男科的人。”陸依沖他吐吐舌頭,模樣可愛至極,看得秦深有點恍惚。抱過她,在她耳邊輕輕喚她:“依依。”
“嗯?什么事?”
和孫明禮聊天的時候,聽他口口聲聲的叫著依依,就心生嫉妒。那是他心愛心疼時才舍得叫的名字,從他嘴里出來卻沒一絲溫度。
秦深親了下她的額頭,答:“沒什么,就是想叫你一聲。你在弄什么?”
“哦,我想烤些餅干送給冰冰,她每天加班到那么晚,有時候回來也吃不上飯。”
“她和秦朗最近怎么樣了?”秦深問。
陸依含混的回答:“我沒問過。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你不要追得太緊,反而會適得其反。”
秦深點點頭。看她把面搟好,又開始忙著別的,問她:“要我幫忙嗎?”
“好呀,你幫我壓餅干吧!”陸依找出一套餅干模具放到他面前,壓了幾個給他做示范。
秦深卷起衣袖,試了試,道:“這工作也太簡單了,沒一點難度。”
“是啊,特意找了件和你智商匹配的工作給你。”陸依俏笑著嘲諷他。
“陸依!我看你最近是越來越囂張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真把我當病貓了是吧?”
秦深把衣袖擼高,伸手去撓陸依腰間的癢肉。陸依受不了,笑著扭著要躲開。
“叫哥,叫聲哥我就放過你。”秦深按住她的腰威脅她。
陸依倔強的別過臉去不肯。
秦深一只手臂環過她的腰,把她牢牢控在懷里,另一只手放肆的撓她腰間和腋下,壞笑著問她:“叫不叫?”
陸依躲不掉又逃不了,癢得難受,又笑得亂顫,只能做投降狀,大聲喊道:“深哥,深哥,不敢了。”
秦深這才停手,得意的笑著說:“嗯,乖!以后就這么叫。”又在她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才放開她,繼續起勁兒壓他的餅干。邊壓邊對陸依道:“多做一點,我明天帶些去公司,讓他們都嘗嘗深嫂的手藝。”
若說生活最終還是要歸于平淡,那么不妨在平淡中加點情調,讓它淡而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