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總是令人愉快,尤其是幻想自己是個大人物。
岑青只是腦補了一下自己可能是紫微大帝,就覺得爽得不行,心道怪不得猴哥也要拉起大旗自號齊天。
出門之后,他拍了拍張錚,把手一揮,意氣風發:“愛卿,看,這就是朕送你的萬里江山。”
“你發什么瘋病?”張錚一點兒也不領情,猛地甩開岑青的爪子,“今天出門又忘記喝湯藥了?”
“一日三瘋,你可以叫我岑三瘋。”
岑青笑嘻嘻地回答道,游離的目光偶然間瞥到從雙茶巷外踽踽走過的一條身影,卻猛地感覺到一陣無由的心悸,臉上的笑容最終沒有持續下去,身體僵硬地盯著那人走過廟前,穿過巷子,最終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之中。
“官銀的事情,終于理出些眉目了。”張錚注意到岑青在發愣,只當她又在隨心所欲的搞怪,沉默了片刻道,“年關將近,我的事情也會增多,可能最近都不會再來打擾你,重新府邸的物料已經備齊,大約兩天內就能運來。”
“好,張卿家辛苦了。”
岑青垂下目光,望向自己依舊在微微顫抖的腳尖,心中猶自掀起怒濤,這一次,如同在岳陽被雄黃所克一般,身體的本能再次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那人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如果連自己都不是對手,那么拉上張錚也是白送。因此他再次笑了起來,對張錚道:“對了,過年時如果見到張鈺,替我問聲好,而且她那所謂的婚事能退就退了,別讓我在京城里殺人。
“我盡力而為。”張錚忽然看向岑青,“怎么感覺你的口氣帶著股快要死的樣子,你在交待遺言么?”
“是啊,對我來說,坐牢跟死沒什么兩樣。”
“兩個月的時間而已,修士們閉個關就得幾年還用不用活了。”張錚鄙視道,“你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賤人就是矯情。”
“華妃言之有理,朕竟無言以對!”
兩人宛如小兒斗口一般,彼此諷刺了一通,便在廟門口分道揚鑣,岑青走出巷口,抬頭望了望又陰下來的天色,瞇起了眼睛。
那人是針對他而來的,岑青知道。“啟”字融進了他的神魂,使他的直覺愈發精妙,雖然那人身上連一絲殺氣和惡意都沒有流露出來,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岑青一眼,但是這反而是不正常的,因為無論是張錚還是岑青,言談舉止與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有著明顯的差別。況且這人給他的感覺,和來財神廟之前天空中那股氣息一模一樣呢。
“終于忍不住來消滅我了么?”
他勉強笑笑,沿著街道走出了清波門,那人行蹤不留痕跡,他的直覺卻把方向指引得分明。
西湖西南方的風篁嶺上積雪未消,山陰處,身著朱紅袍、頭戴赤金冠,面容粗豪的男子走出洞窟,朝著嶺頭的灰衣人遙遙下拜:“下界小仙赤武子見過星君,不知星君駕臨敝處有何貴干?”
“本君奉命下凡,事干機密,因此借凡人之軀暫宿真靈,想不到你這蜈蚣精倒是有幾分眼力,竟能認出本君。”
聽得對方一口叫破自己的原身,朱袍金冠男子面現慍怒,不過片刻之后又恢復平靜,不卑不亢道:“小仙與星君同出一脈,星君不過是早了兩千年成道,如今看來卻是忘本了。”
“大膽!”
灰袍人呵斥了一聲,單手一舉,遙遙地扼著赤武子的咽喉把他從山陰處提到身前,冷笑道:“本君只不過是看上你的肉身,想暫借一用,你命懸一線,還敢如此挑釁本君,是想魂飛魄散么?”
“星君,你竟敢以真靈下凡。天道克制,修為不過元嬰,若是泯滅于此或再入輪回,神位便會被它人占據,究竟是誰命懸一線呢?”
“巧言利口,妄惑人心,本君卻是留你不得。”
“吳龍,見到你到來,我便知你要做什么。天界星君,莫不是貪婪成性,暴厲恣睢之流,汝等尸位素餐,道心無存,終有一日因果到頭,我在九幽之中笑看爾等自掘墳墓。”赤武子雖然被灰袍人抓在手中動彈不得,卻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笑得極為灑脫,似乎根本不為即將到來的殞身之禍而感到恐懼。
“想不到你不過千年修為,卻煉就了一顆無畏道心,本君更是留你不得。”灰袍人張開嘴,冷森森地笑道。下一刻,他手中的朱袍金冠男子癱軟下去,現出一條十余丈長短,通體赤紅的鐵背蜈蚣原身,雙螯如黃金一般。
赤武子的神魂被灰袍人強行拔出軀體,正要化光遁去,然而灰袍人一抬手,又把那團神魂抓在手中,任憑它如何掙扎都無法離開。
“既有無畏道心,便是天地間的孽障,好好地給本君去忘川河悔悟吧。”
灰袍人一跺腳,地面現出一道陰陽兩界間的大門,隱約可見下方無邊無際翻騰不休的忘川,陰風撲出,山頭樹木頓時枯萎大半,灰袍人攥住的神魂知道自己今日劫數不可避免,便停下了掙扎,道:“我在九幽等著你們。”
說完,任那灰袍人一手把它擲下,直直地墜入忘川河水,連一片浪花都沒有激起。
“嘖,令人厭惡的無信者。”
灰袍人無比諷刺地道了一聲,身體猛然爆裂開來,一道真靈鉆入地上鐵背蜈蚣的身軀,片刻間重新站起,化為朱袍金冠男子原本的模樣,輕輕一揮,兩片金光閃閃的圓月利刃出現在手中,正是雙螯所化。
“吾既下凡間,不如立一個別樣名號,日后虛靈受香火膜拜,也算是個蠅頭小利。”這星君沉吟了半晌,望向手中的圓月利刃,把它變成兩片金鈸的模樣,“從今日起,吾名便是金鈸法王。”
他展開神魂,頃刻之間籠罩整片風篁嶺:“滿山群妖聽令,吾乃金鈸法王,限爾等一日之內,前來歸附朝拜,若有半點兒遲疑,定叫爾等百年之軀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