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宋金兩國在蔡州打了一場血戰,期間蔡州城數番易手,最后的結局是宋軍敗退,城池被金軍重新占據。
這種戰役在雙方長達幾十年的戰爭中十分常見,本來也不算什么事情,然而今年年初,卻有斥候回報蔡州城中發生異變,沒過幾日,金兵居然放棄了蔡州城緩緩北退,宋軍疑其有計,于是繼續派人入城打探,不料這一次卻一連折損了十數名斥候。
而后便傳出消息,蔡州城眼下已被妖魔盤踞了。
更有人從金軍那里探得風聲,說是金兵進駐蔡州期間,不小心挖掘出了一座先秦時期的大墓,墓穴之中滿是寶藏。只可惜那墓主歷經千余年而未死,并且化作了僵尸,水火不浸,刀槍不入,在城中掀起了腥風血雨,金兵幾番圍攻不見成效,反而損失慘重,因此只能在無奈之下撤軍。
傳言大墓墓穴中除了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還有諸多神兵利器和修行靈藥,而靈藥中最珍貴的據說是一瓶長生靈藥,那墓主正是服用了長生靈藥后才得以千年不死。
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聽聞風聲,便有許多江湖人前往蔡州意圖渾水摸魚,然而那僵尸兇猛,江湖人甫一接觸便折損大半,不過終究偷出來一枚鴨蛋大小的夜明珠,舉世罕見。
雖然那搶到夜明珠的江湖人當時就被亂刀砍成了肉醬,夜明珠也在之后下落不明,但蔡州有重寶出世的消息卻是遠遠地傳播開來,大江南北無數的江湖人被吸引過去,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后來經過一場武林大會,最終推舉出德高望重的蓮華觀觀主長樂真人為武林盟主,聯合當地最大的勢力趙家堡,正在厲兵秣馬,準備斬妖除魔,入城尋寶。
而張鈺也正是聽說消息后,才從家里偷了家傳寶劍,也就是追星劍,準備去中原見識一番。
“這就是你說的震驚江湖的大事?”岑青看著小女孩因為激動而紅撲撲的臉蛋兒,“所以……你就準備就這樣帶著一把劍和家仆過去奪寶?”
“雖然你是修士,但也不要小看我,等閑十來個壯漢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你的對手是你們家的護院吧?”
“有問題嗎?”
“沒問題?!狈凑啻饝獜埳频闹皇前褟堚曀偷搅x陽,到時候小姑娘再作死逃跑可就不關他的事了,“你準備什么時候出發?”
“那你答應了,太好了?!毙∨⒁宦暁g呼跳起來,“我們現在就走!”
張鈺因為岑青答應而喜悅,岑青卻在考慮其它的事情。
作為一個前世的現代人,如今的牝蛇妖,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從生理上,他都無法將自己真正融入這個時代。一方面來看,是智能時代的人對古代社會的心理俯視,另一方面,則是多年的生活經歷讓他對鬼神妖魔這些東西有種本能的抵觸,因此遇到李藏鋒的時候,他更多的是把對方當成一個技術精湛的魔術師而并非高高在上的神仙,無需敬畏和仰視,即便沒有拜師也不怎么遺憾。
況且還有與自我認知中截然不同的身體和相貌——如果不是他前世的科技還無法做到創造一個新的世界的程度,他肯定以為這一切只是“楚門的世界”——好吧,即便如此,在他看來,眼下的經歷也不過是一款自由度和沉浸感都很高的現實游戲。
隨心所欲,游戲人間。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本來岑青的打算就是先去中原看看,雖然那里現在已經淪為金國治下,但畢竟還有宋人遺韻,想把這個世界好好地探索一番,從秩序破滅的地方開始總從在秩序嚴謹的地方更為合適,再加上想摸清楚這個身軀該如何修行,總免不了要爭斗殺戮,若真的惹出斬妖除魔的修士大打出手,禍害金國也比禍害南宋在心理上要容易接受一些。
所以從張鈺嘴里聽說蔡州有妖魔和重寶的消息,岑青雖然本能上覺得荒謬和有陰謀,但還是毅然決定了前往。
湊熱鬧,本來不就是人類的天性么?
張鈺嘴里說著立刻要走,最終還是在漢陽盤桓了兩天,她帶著岑青大街小巷地串了許多商行,看上去好像是為了購買路上準備的一應事物。
這一次張善等人再也顧不得隱藏身形,紛紛從暗中走出來,把馬匹、干糧、清水、換洗衣衫、火鐮、炊具、鹽巴、茶葉、氈毯、甚至還有刷牙的柳木枝和青鹽都準備得一應俱全——可惜他們的熱情卻沒有得到什么好的回報,張大小姐臉上帶著把對方一網打盡的的興奮,笑瞇瞇地逼著數十個家仆護院各自帶著自己購買好的貨物坐上了起航去臨安的商船。
張善沒想到自家女郎居然還會運用引蛇出洞的計謀,無奈之下苦著臉沖岑青連使眼色,岑青只能無語地點點頭,僅僅應承他會照顧張鈺一路。
于是大船起航東去臨安,張鈺則急切地拉著岑青出城,在驛站里匆匆趕上了北上中原的商隊。
“想不到你還挺有辦法的?!贬噙@兩天在旁邊看著張鈺的釣魚行動,不禁又是好笑又是驚奇,等到兩人坐上馬車,他終于忍不住地稱贊了一聲。
“那倒是,他們想跟我斗還差得遠。我自幼熟讀經史子集兵書戰策,若非身為女子,出將入相也不過談笑而已。”張鈺倒是一點兒也不謙虛,從虛空中摸出一口水袋遞給岑青,“跑了一路渴了吧,潤潤喉嚨?!?
岑青搖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在剛才張鈺取出水袋的一瞬間,他至少看到車廂內有四個人注意到了這邊,不過只有一個人的目光是對突然出現的皮袋感到疑惑,而另外三個人的目光中則是發現寶物的貪婪。
這女孩兒真是不知江湖險惡。
“咱們來玩個障眼法吧?!贬嗟戎鴱堚暫韧晁?,問她要過水袋。
“什么障眼法……喔哦……你也有空靈玉闕?”
眼睜睜地看著皮袋突然消失在岑青手中,張鈺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過是個戲法而已,京城勾欄瓦舍里的藝人們比我玩得更好?!贬鄰男渥永锬贸銎ご瑖@了口氣,他原以為用一個輕巧的戲法能夠騙過那幾個注意到這邊的人,卻不料張鈺的一句話把他的努力化為泡影,一時間他也弄不明白這姑娘究竟是精還是傻了。
“對了,你那幾個家仆呢?你不會跟我一樣把他們幾個趕回去了吧?”張鈺聽到是戲法,興趣便減弱了許多,拿回水袋重新扔回法器中。
五鬼自然都好好地待在靈鐲里,岑青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只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花樣作死的家伙,人前顯擺還不算,非得把底牌都掀出來讓人知道,告訴別人自己沒有護衛,歡迎大家來打劫么?
“沒有,我讓他們跟著車隊,在暗中保護我們?!贬嗌焓謹r住了張鈺準備繼續往下說的話,“給我說說你的曾祖父吧?!?
“他就是一個邋里邋遢的老頭兒,有什么好說的?”張鈺的表情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準備拉龍虎山張天師的大旗來做自己虎皮的岑青愣了愣,感覺話題有些跑偏的趨勢:“我聽人說他是正一教的教主清虛道妙真人?!?
“哈哈哈,誰告訴你的,笑死我了,他要是什么清虛真人,那我就是玉皇大帝。”張鈺發出一陣可怕的笑聲,“我告訴你啊,他已經一百二十來歲了,給皇宮看大門看了一輩子,現在還天天到我家蹭飯吃呢,而且我們家里他最怕的就是我了?!?
果然是認知角度的問題了,別人眼中神秘強大道法通天的張天師,在她最疼愛的曾孫女兒面前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糟老頭兒。
張天師啊張天師,你裝糟老頭兒逗孫女兒我管不著,可你這一下真是把你曾孫女兒跟我給坑苦了。
岑青覺得整個腦袋幾乎疼的爆炸開來,無比后悔當初答應張善接下了這個差事。眼角的余光里,那三名形跡可疑的漢子大約也察覺了岑青的目的,于是輕蔑地笑了笑,重新恢復到毫不起眼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