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本蘇郁還在想是誰，但是無論怎樣都沒有想到會是他們兩個。林祈然和陸維麟一前一后地從教室里出來，看見蘇郁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陸維麟輕輕吹了一下口哨，打趣道，“怎么？沒想到？”蘇郁點頭，老實承認道，“是沒想到。”怎么會想到呢？她和林祈然雖然坐得近，但是平常不怎么說話，交情自然談不上有多好，至于陸維麟，他坐得遠，平常要不是總是到林祈然的座位上來找他，蘇郁可能到高三畢業也不會和他說上一句話。如今這兩個人突然跑來要和自己一起逃課，又叫她怎么能不感到驚訝？

“可不能對我驚訝的。”陸維麟看了一眼身邊的林祈然，“我是來陪他的。”

林祈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當中相當的不爽，“我沒叫你來。”

陸維麟不知道林祈然為什么就不怎么高興了，他討了個大大的沒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悻悻地對蘇郁和陳丹染道，“你們和他坐了這么久，可能還不知道吧。這小子性格最是陰晴不定，做起事情來陰陽怪氣的，也只有我這么多年才能夠忍受得了他。”陳丹染搖了搖頭，說道，“林祈然很好啊，沒見到是你說的那個樣子。”陸維麟臉上出現了一個了然的神情，“我當然猜到你們會不知道他的本性啦。這小子，最擅長的就是偽裝，尤其是在廣大的女性同胞面前偽裝，將自己裝得像個圣父，其實肚子里全是壞水兒。”他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故作沉痛道，“唉，這么多年，我以為會有人能夠和我一樣看清楚他的本質，沒想到還是不行。”

蘇郁仰著頭，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問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陸維麟你和林祈然從小就很要好啊？”陸維麟完全沒想到她問這句話背后的意思，點了點頭，然后就看到了蘇郁笑得像個偷腥的小貓一樣，他立刻想起了很久以前不知道是從哪里聽來的關于他和林祈然兩個人的謠言：高二尖子班的林祈然和陸維麟真是般配呢，一個清冷得像月亮一樣，另一個熱情得像太陽一樣。通常只要有人提出這樣的話來，下面接著的往往便是，“聽說他們是從小長到大的兄弟呢。兄弟愛？”

陸維麟瞬間就明白過來蘇郁笑容的內容，慌里慌張地朝蘇郁解釋道，“喂，不要想歪了啊，我和祈然什么都沒有的。”

蘇郁笑嘻嘻地拉起陳丹染的手，一邊往下走一邊回頭對陸維麟道，“我什么都沒想什么都沒說，怎么知道你說的‘什么’究竟是什么？”

陸維麟這次卻沒有再上蘇郁的當，伸手勾住林祈然的脖子，笑道，“隨你怎么說。”

四人到了門衛處，陳丹染拿出早就偽造好的假條遞給門衛大叔，門衛大叔看了一眼，問道，“小姑娘，你生病啊？”

陳丹染點了點頭，她臉色本來就蒼白，加上身形消瘦，由她來裝病再合適不過了。門衛又將眼睛移向陳丹染身邊的三個人，問道，“那他們三個呢？”

蘇郁反應極快，答道，“我們啊？我們是送她去看醫生的。老師害怕她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所以就叫了兩個男生來幫忙。”蘇郁本就長得乖巧討喜，加上嘴巴甜，會哄人，門衛看了他們幾眼，也就放行了。

等到離開了門衛大叔的視線，陸維麟立刻對前面的兩個女生道，“看不出來啊，你們兩個人經常說謊騙人吧？這都訓練出來了。一看就知道臨場經驗豐富得很，心理素質可不是我們能夠比的。”

“才沒有呢。”蘇郁飛快地回答道，“我是乖孩子。”

“嗯。”一直不怎么說話的林祈然終于開口，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眼睛里有著少有的戲謔，“你是天生的。”

林祈然話音剛落，陸維麟就哈哈大笑起來，連身旁的陳丹染也笑著對蘇郁打趣道，“原來你是天生的謊話精啊。”

三個人一起來打擊蘇郁，她故作喪氣地嘟了嘟自己的嘴，微嗔道，“不和你們說了。”說完就轉身，拉著陳丹染一起走在了前面。

在教室里的時候聽不進去課，什么都不知道做。可是等到他們到了外面，反而有些無所適從。四月底薔薇已開，學校出來便是一條寬敞的青石板大道，有廣玉蘭已經盛開，肥膩厚重的花瓣從樹枝跌落到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們的笑聲貫穿林間，驚起鳥兒四飛。這樣喧鬧的初夏五月，樹木繁盛，欣欣向榮，百花盛開，比起春天，更多了一份辛辣，一份活力，一如他們這樣喧囂鬧騰的青春。蘇郁從爬滿薔薇的墻頭下走過，抬頭間仿佛就能夠嗅到薔薇清雅的香氣。蘇郁一向是個焚琴煮鶴的俗人，見了這么好看的花，女孩子本身的劣根性發作，忍不住伸出手來想要去攀折頭頂上重重疊疊的花朵。她人雖不矮，薔薇的架子卻搭得有些高，盡管盡全力地伸長了手，卻還是不能夠折到她喜歡的那朵花，更不小心地將自己的手給刺了。于是蘇郁就只能站在薔薇花架下面，吮著自己被刺傷的手指，哀怨地看和頭頂開得熱鬧繁盛的花朵。

正在想辦法想將那花朵摘下來的時候，一只素白的手出現在她眼前，清瘦的手掌上躺著的，赫然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那朵白薔薇。“是你想要的吧？”林祈然眉眼含笑地看著蘇郁，她的臉突然就紅了，低下頭輕聲“嗯”了一下，伸出手從他的手心將那朵粉薔薇拿了出來。大概是因為心緒不穩，動作太大又太快的原因，蘇郁的手指在林祈然掌心輕輕劃過，他的掌心溫熱，蘇郁似乎還能夠感受到他手心殘留著的薔薇香氣。她的心如小鹿亂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淡淡地朝他點了點頭，便要轉身離開，沒想到卻被他叫住了，“蘇郁，等等。”

蘇郁回頭，少年白衣孑立地站在薔薇花架下面，手里拿著一朵白色的薔薇花，對她微笑道，“送你。”

風過花墻，他的衣袂翻飛，仿佛就要羽化離去。

蘇郁想，以后無論怎樣波折的歲月，無論如何冷淡的世情，她總會記得，五月的薔薇花架下面，曾經有一個少年，送給她一朵白色的薔薇花。他的手心瑩白如玉，白薔薇臥在他的掌心中間，微笑中，仿佛渡她苦難的拈花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