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司徒行冽手術的日子。
蘇家慶、何佩蓉和蕭寒都來了,因為情況特殊,醫生同意他們在手術前見見司徒。
司徒躺在病床上,雖然虛弱,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保守治療,人是清醒的。看到一家人都來了,司徒朝著他們伸出手。何佩蓉第一個上前,握住了兒子的手。
“行冽,好孩子。”何佩蓉一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蘇家慶站在一旁,想要握住司徒的另一只手,可是最終還是讓開了。他看了看蕭寒,“小寒,你過去吧!行冽……應該是需要你更多。”
蕭寒沒有拒絕,上前握住司徒的手,哽咽著,“行冽,不要怕……進去睡一覺,醒過來一切就都好了。”
“……”司徒虛弱的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眼角卻紅了、有潮濕的液體溢出來。
他吃力的環視了一圈周圍,沒有看到蘇聽白和鐘念北,著急的動了動嘴巴。
“行冽,你要說什么?”何佩蓉慌忙摘開司徒嘴上的氧氣面罩,把耳朵貼到他唇邊,好半天才聽明白了。
司徒問的是,“大哥呢?念北呢?”
他這一進去,還能不能出來都不好說。他自己的身體,自己多少還是清楚點的,在這個時候,司徒當然想見見所有的親人,也許是最后一面了。
“這……”
何佩蓉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蘇聽白出事的事情告訴司徒。
“行冽,別問了……”蕭寒搶在了前面,“你好好進去、接受手術,不要想那么多。你不要把這一面當做最后一面,蘇聽白和念北……他們不是不來,他們是等著你出來,知道了嗎?”
司徒沉默,神色恍然,似乎是有所疑惑。許久,他才點了點頭,輕嘆道,“知、道、了。”
短暫的會面之后,有護士進來,將司徒推進了手術室。蘇家慶、何佩蓉和蕭寒一路陪著他,直到他被推進去,蕭寒最后松開他的手,“行冽,要堅強、撐住啊!”
“嗯。”
司徒眨眨眼,松開了手。
手術室的門在他們之間合上,隔斷開兩個世界,蕭寒怔怔的,提著心的一直不能放下。肩上,蘇家慶輕輕拍拍他,“別太擔心了,你把機會給了他,他一定不會浪費的。”
蕭寒沉默,這樣的話并不能使他得到任何寬慰。
“哎,這個鐘念北,還說什么把行冽當成最好的朋友……”蘇家慶忍不住嘆息著抱怨,“行冽為了誰弄成這樣?今天行冽手術,她竟然到現在還沒有露臉?剛才行冽多失望啊!”
蕭寒無力的靠在墻上,眉心微蹙,他也覺得念北行為有些異常。
雖然他清楚蘇聽白出了事,她很擔心,可是今天畢竟關系著行冽的生死……念北不來看一眼,真的是很說不過去,他想不出理由來替她辯解。
墻上的led顯示鐘一分一秒的過去,守在門外的三人都在飽受煎熬。
靳家,靳筱俏的私宅。
“滾!滾出去!”
樓上一間客臥里,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靳筱俏蹙眉,推開門走了進去,下人蹲在地上撿玻璃碎渣。地板上已經是一片狼藉,上好的純羊毛手工地毯也被糟蹋了。
“三小姐。”下人抬起頭,朝靳筱俏搖搖頭。
“嗯……”靳筱俏揮揮手,“你下去,再端一份上來。”
“哎……是。”
靳筱俏舉步、走向床旁,當中的床上,蘇聽白正躺在上面。原本蜜色的肌膚此刻卻透著青灰,頭發上全是汗水,沾濕了一縷一縷掛在額前,整個人很無力的掛在床頭。
“你這是干什么?”
靳筱俏走過去,想要扶他躺好。
“滾開!”蘇聽白吃力的偏過身子,咬牙啟齒的瞪著靳筱俏,“你不要碰我!我最討厭別人碰我!”
“嘁!”靳筱俏嗤笑,“你以為我想碰你嗎?不過,你自己有本事動嗎?”
“……”蘇聽白驚愕,眸光中有一絲挫敗。沒錯,他的四肢越來越無力,發病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病程惡化的太快,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勸你還是不要亂動,你這樣只是白費力氣!”
靳筱俏擰眉,強行扶著蘇聽白躺好,“你不要再砸東西了,就算要對付我,也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是不是?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在飯菜里放了什么吧?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還需要用這種手段嗎?”
“……”蘇聽白虛弱的靠在床頭,他的確沒有什么力氣了。
下人收拾了,端著重新準備的飯菜端上來,“三小姐,給……”
靳筱俏接過,拿起勺子開始喂蘇聽白,蘇聽白抗拒的別過臉,氣的靳筱俏終于發脾氣了,她冷哼道,“你究竟想什么?我現在放你走,你又能走到哪兒去?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能回到景城嗎?”
蘇聽白偏著臉不說話,他的話不是留給陌生的、毫不相干的女人的,他是什么想法也不需要和她做解釋!
“你吃東西!”靳筱俏從未有過的抓狂,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這樣伺候過一個人,而且還是個男人!是個躺在床上,行動困難的男人!她都沒有料到,能夠為了他做到這一步。
“你快吃啊!你不是恨我嗎?既然這么恨我,就好好活下來,然后找我報仇!”靳筱俏急了,“景城蘇七爺,沒有這么容易倒下吧?你還有妻子、孩子,你打算就這么餓死自己?”
聽到妻子、孩子,蘇聽白眼皮扯了扯,終于有了點反應。
“快吃東西吧!”靳筱俏看出他松動了,忙端著勺子遞到他嘴邊。
蘇聽白垂眸,只當自己什么都沒看見,張開了嘴。他還有求生的欲望,他不能就這么認輸了!就算這條命最終保不住,也不該是以這樣的方式。
“這樣不就對了?”
靳筱俏露出了笑容,細心喂著蘇聽白。
“吃飽了嗎?”
對于她的問話,蘇聽白根本不屑一顧、似乎沒聽見。感覺身邊的人還沒有走,蘇聽白驀地睜開眼,低吼道,“你可以出去了!”
“嗯?”靳筱俏訝然,“你趕我走?”
“是。”蘇聽白擰眉,“我要上洗手間,請你出去。”
靳筱俏想也不想就說到,“你自己怎么上?能走過去嗎?腿上有力氣嗎?我扶你吧!”
“什么?”蘇聽白錯愕,覺得荒唐至極,一個女孩子竟然說出要扶一個男人上洗手間這種話,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哼……滾,滾出去!”
“嘖!”靳筱俏擰眉,“你怎么這么倔?自己明明不行!”
懶得跟她廢話,蘇聽白顫抖著雙手掀開了被子,結果四肢無力,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靳筱俏急忙伸手扶住他,“你看看你,好像我要害你一樣,就讓我扶你吧!”
“滾!”
蘇聽白突然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一只空了的碗在床頭柜上砸碎,手上捏著一塊碎片,紅著眼等著靳筱俏,“我說過,我最討厭別人碰我!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留著我是想用我做實驗,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我會讓你的如意算盤落空!”
留著他,是為了做實驗?
靳筱俏覺得好笑,這個人不是很聰明嗎?為什么在這種問題上,卻好像塊榆木疙瘩一樣?她的心思,他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蘇聽白沒有多少力氣了,修長的手指捏著碎瓷片,在簌簌發抖,但他還在強撐著,這世上的女人,除了鐘念北,他沒法接受任何一個、哪怕稍稍一點的親近!
汗水順著他兩鬢流下,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可是他咬緊牙關、毫不松懈。
“好。”靳筱俏從未見過意志力如此之強的男人,拿他沒有辦法,只好松開他,點頭答應了,“我不碰你,這下你滿意了吧!”
說著,站了起來往外走。
“等等!”蘇聽白艱難的粗喘著氣。
靳筱俏回頭看他,蘇聽白緩緩說道,“我……需要個人照顧我,要男的……”
竟然固執到這個程度,靳筱俏突然羨慕起他那個沒結成婚的妻子,鐘念北是嗎?這丫頭還真是好命,蘇聽白都成了這樣了,還不讓任何女人靠近,忠誠到了這種偏執的地步,如何叫人不嫉妒?
“哎……”靳筱俏看他大汗淋漓,有些心疼,點了點頭,“知道了,這就給你安排。”
在她走之后,蘇聽白的緊繃的神經才松開,頹然的跌落在床上,氣息紊亂,“念北、念北,不要怕、不要哭,我一定會回去,為了你,我也會留著口氣回去!”
雖然見不到她,也得不到任何關于她的消息,可是,蘇聽白不難想象,此刻的鐘念北無助成了什么樣子!婚禮上,他突然消失,小丫頭一定會哭死過去,他那么疼她,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淚。
“念北……啊……”
肢端鈍痛傳來,蘇聽白身子蜷縮成一團。身體的痛苦越來越瘋狂的折磨著他,他只有靠著一遍一遍喊鐘念北的名字才能夠熬過去,“念北、念北……”
門外,靳筱俏悄悄從門縫里往里看,唇瓣勾起一抹冷笑,“哼,鐘念北,真是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