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這些看作是對她最后的交待。
火車呼嘯著離開的時候,他把最后一句我愛你留在顧輕瑤的家鄉,留在并行的鐵軌上,讓綠車皮的火車一節一節壓過去,每一個春夏秋冬都會過去,這一句話,有啄破一切的力量,宇宙就是它的溫床,它會發芽。
酒精也會發芽。聽完倪幸的祝福,他就意識到到達廣州的第一夜并不會很完美。喝不下的酒在往上翻涌,連呼吸里都是乙醇的味道。他還是一次一次地舉杯,答謝那些專程為他趕過來的朋友。朋友們也在酒杯之間寒喧,說好久不見,說他那為人稱道的酒品……他去過一次衛生間,鏡子里自己的臉白得有些嚇人,他使勁揉了揉,也還是沒有揉出一點血色來。
回到座位后,他舉杯,要挨個給祝福,倪幸抬了抬頭,發現他的眼睛紅得像哭過。
祝福完所有的人,許柏林拍拍自己的腦袋,發現周圍的人都給他點了個遍,但這絲毫不妨礙他要送出的更多的祝福。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說,“祝你和他,恩愛有加。”
他的聲音不大,可滿桌子的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只有隔壁包間的吵鬧聲傳過來,這邊顯得很沉默。許久以后,蔣維打破沉默問他,“你不送一個祝福給你自己么?”
“那祝我……”他話沒有說完,然后滿桌人都聽到了“撲通”一聲,喝多了酒的許柏林倒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后兩點。床頭的單人照告訴他,這是蔣維租住的小屋子。下床刷了牙、洗了臉,看到桌子上有早已冷掉的早點。放在微波爐里熱了熱,然后就囫圇吞下去。
睡過十四個小時的許柏林果然很精神,完全不是昨晚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午后兩點的慵懶日光斜斜地打在窗棱上,沒有抽煙的日子,房間格外明亮,蔣維也不會嗆出眼淚出來。即便他曾以怎么樣的一種難過心情在字條上寫出這樣的字——
假如一個女人的生命中只有一個男人,那她會不會就和他戀愛、結婚呢?
他喜歡的那個人叫唐小曼,高中陪過她三年,大學四年,現在又尾隨著她來到廣州。酒桌上的朋友都笑他,“嘿,看一個姑娘連著看八年你不厭么?”蔣維只是笑,厭不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看著看著就容易恍神,一恍神一輩子就過去了,厭什么呢?
拿著字條的許柏林想象著蔣維呆頭呆腦的樣子,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是的,放在他的桌子上,想必也是纏繞了他很久很久的問題。不過許柏林還是覺得蔣維長大了,以前蔣維可是稱自己為男生蔣維的。
時間真快。現在的蔣維開始有細細密密的胡茬了,說話的聲音也粗了不少。如果遇上好朋友,他的喉嚨會再往上飆三分。今天的不同就是,他的聲音又小了下去,仿佛回到了在405宿舍那靠窗的右下床上。那時候他聲音小小的,每個人都要刻意去保持安靜才可以聽到他在說什么。
“為什么追她會追這么久呢?”許柏林對這個長不大的小男生有一點點的怒其不爭意味。“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吱聲,耗著你做什么呢?”
蔣維只是在紙上寫字。寫縵、蔓、漫、謾、慢。一年不見,蔣維的字仍舊那樣好看。尤其是曼字,完全可以復刻下來放到鋼筆字帖里去。這四個字讓許柏林很納悶也很不解,看起來仿佛和他的問題沒有關系,好在他們有的是時間,朋友之間,問題的答案往往不用急于一時。蔣維說,“你看,有絲為縵,有草為蔓,有水為漫,有言為謾,而人一有心,就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