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陽光漸漸斂去了光芒,暗夜籠罩下來,一幢白色的二層小洋樓映入眼簾,十年之後,再一次站在這扇陌生而又熟悉的門前,林曼卿突然感到有些手足無措,關於這間房子的記憶停滯在最後一次開門時見到陌生人站在屋內的詫異,她高揚著小小的腦袋疑惑而又憤怒地盯著門後的那人,那人也盯著她,她想大聲喊,你是誰?爲什麼站在我們家的房子裡?出去!你這個不速之客!然而最後她才明白過來,真正的不速之客竟是她自己。
“滾吧!那賭鬼女人已經把這房子賣給我們了,連同裡邊所有的東西,一件不剩!”那男人說完便關上了門。
那扇門就在她面前毫不猶豫地閉上,冰冷的迴響容不下一個16歲少女的眼淚。
對阿姨的怨恨似乎就是從那時開始,唯一的親情變成了可以隨意變賣的商品。
從此以後我沒有家,也不再有親人。
“那女人要價那麼高,要不是看在那片原始森林的份上,我纔不會接受這麼坑人的價錢,小姑娘要是缺錢可以去找她啊!”
我不要再見她,林曼卿對自己說。
楚江威默默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鑰匙,插進了漆黑的鎖眼,轉動幾圈之後,那扇門應聲打開。
他拿起林曼卿的手,將那把鑰匙放在她的手中。
“從今天開始,這裡又是你的家了。”
他沉聲說道,語調是一貫的嚴肅,似乎只是在單純的表述,竟與他在法庭上推演案情的口吻一般無二。
林曼卿垂首望著手掌中的那一枚小小的金色鑰匙,心潮激盪,她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是感動?是詫異?是疑惑?是驚喜?或許兼而有之,她無法想像眼前的這個男人會爲自己做這樣的事,也從未敢奢望,其實心裡也曾經萌生過想要將房子重新買回來的念頭,但那一筆鉅款對於她來講幾乎是天文數字,如果再加上那片可供開發的生態林數目就更加不可想象,然而比金錢更爲重要的是,他所給予她的遠不只是一座房子,而是一個家,一個她的安身之所,想到這裡,林曼卿的心情就更加難以平靜。
“走吧!進去看看。”楚江威說著,伸手推開了門。
小洋樓內一層有主客廳、廚房和客房,二層有主臥房和書房,整個屋子除了大體格局未變,其它的陳述統統與林曼卿印象中不同,她幾乎認不出來了,確實,十年了,滄海桑田,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屋外剛栽種的小樹苗如今長成了十幾米高的大樹,院子裡的小花圃已完全不見了蹤影,房間裡不再如當年一般空空如也,曾經那個純淨清秀不愛笑的女孩兒如今也長大了。
“因爲是臨時決定,所以原來的住戶搬走的很匆忙,我沒來得及派人來收拾。”楚江威說完,一隻手扶起了旁邊一條四腳朝天的高凳。
“我來!”林曼卿跑過去,搶過他手中的活,堂堂的楚大隊長收拾衛生說出去也夠一條新聞了。
“你?”楚江威回頭看她一眼,“你打算一個人收拾到明天嗎?”
“啊……是……”林曼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尷尬地笑笑。
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做什麼都是幸福。
兩個人就這麼開始整理起屋子來,令林曼卿感到驚訝的是楚江威打掃衛生的動作竟如他與別人動手一般乾脆利落,並且粗中有細條理分明,相比之下,她自己反而顯得笨手笨腳起來,於是就出現了一幅這樣的奇景,男人不茍言笑,一本正經地搬東西,掃地,擦桌子,女人則是一臉傻笑地跟在他後邊一會兒遞掃把,一會兒遞毛巾。
等整個房子打掃地差不多的時候,夜幕已悄悄降臨了,林曼卿擦一把臉上的汗珠,長長地籲一口氣,望著空曠卻乾淨整潔的房間,露出了笑容。
“明後天,所有的傢俱、電器以及生活必需品都會送到。”
“您還買了這些?”
“嗯。”
“您不需要爲我這樣破費,生活必須的這裡差不多都有。”
楚江威一邊洗手,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我說了這裡是你家,現在的東西都是別人的。”
“總該有個新的開始。”他將手擦乾,林曼卿才發覺他的臉色有些不好。
“您的臉色怎麼這麼差?”她走近了問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楚江威環視一下四周,反而問道,“你餓了嗎?”
“有點……”林曼卿才發現忙著的時候太快樂,一停下來肚子就在跟自己抗議了。
“新鮮的食物明天也會送到,現在就只能將就了。”
“您辛苦了一下午肯定也餓了吧,我剛纔在廚房發現冰箱裡還有些麪包和香腸。”但願還沒有過期。
事情比她想像中要好很多,冰箱裡不僅有面包、香腸還有一些蔬菜、乾酪和雞蛋,她決定要用這些東西好好在他面前露一手。
她將鍋碗瓢盆拿出來時,楚江威竟然也過來了,利落地挽起袖子開始洗菜。
林曼卿驚住了,不止是她,現在換作是高檢署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將楚江威大隊長與眼前的這個人聯繫在一起。
那個似乎最神秘、最不尋常,只活在人們想像中的人物好像在一瞬間變回了一個平凡的居家男人,會打掃房間、洗菜、做飯,會做這些平凡而又充滿生活氣息的雜事。
林曼卿啞然發覺她認識了另一面的楚江威,沉默的、溫情的,可以將生活中的各種小事打理的滴水不漏,可以把別人照顧的井井有條,這還是她所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楚大隊長嗎?林曼卿常見到他在案情分析會上發脾氣,一拍桌子,所有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囂張跋扈,獨斷專行,鐵面無私,以不講人情著稱,這不才應該是他嗎?一個高高在上的領袖,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惡人”,女人們津津樂道他的冷酷與神秘,他的權位與功績,然而真正的他究竟是什麼樣?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他?
也許永遠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