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絕不能讓自己再敗。
眼前他所希望的,便是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殺敗田見秀,再去解京師之危。
可是李自成也很精明,他在分兵的時候,只帶走了十萬人馬,留下大部分人馬牽制孫傳庭,而且走的時候告訴田見秀,無論如何,不準出戰,就這樣和官軍對峙著,如果官軍前來進攻,就死死守住大營。如果孫傳庭去增援京師,那時候再從后緊追。
田見秀很同意這個辦法,他派出多批探報,圍著官軍大營察看,只要發現官軍有移軍的動向,立刻來報。
孫傳庭明白,大舉調動人馬,不可能瞞得過農民軍,因此他要全力攻擊,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打敗田見秀。
汪喬年自然要聽他的,雖然汪喬年是山西巡撫,但在打仗方面差得遠。
可是對面的農民軍有三十萬,太過龐大,自己不到十萬人馬,如何打得動?因此孫傳庭日夜思慮,頭發都要白了。
日前他一連對農民軍大營發動了三次進攻,但每次都打到營門前,卻被強弓硬弩射了回來,傷了一些人馬,農民軍就是不出營,田見秀還在營中架起數十座高高的木樓,上面布置了弓箭手,居高臨下,射得官軍無法靠近。
孫傳庭又想斷其糧道,但是田見秀也預料到了,派重兵保護,官軍也無法得手,只得退回。
雙方僵持了十幾天,孫傳庭越加沉不住氣了,他有心自己帶領五萬人馬,去京城對付李自成,又怕汪喬年頂不住,農民軍從后面殺來,到時候可不光是李自成十萬人馬進直隸,而是又加上了田見秀這三十萬大軍。真要那樣的話,自己也抵擋不住。
現在只能希望京城周圍的人馬,可以阻止李自成的進軍,但是孫傳庭深知京城周圍縣城的防務,這個想法,并不現實。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時,突然有親信中軍來報,說捉到了一個年輕人,可能是奸細。
孫傳庭一擺手:“若是奸細,殺了就是,何來報我?”中軍道:“可這年輕人說,要殺也可以,不過他想在臨死前,見一見大人。”孫傳庭一皺眉:“要見我?難道有什么想說的?我問你,這個年輕人害不害怕?”
中軍道:“一點不怕,捉他的時候也不逃。”
孫傳庭點頭:“好吧,帶他進來。”
中軍去了,不一會兒幾個親兵帶進一個人來,這人被綁著,但是臉上神色自若,沒有絲毫懼色。
孫傳庭借著帳中燈光一瞧,此人十七八歲年紀,生得堂堂一表,眉宇之間正氣凜然,身材高瘦,卻顯得甚有威勢,一雙眼睛顧盼之間,甚是雄強。
只看這人外表,孫傳庭就知道,來人不是凡品。于是他便問道:“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看看孫傳庭,微然一笑:“大帥,您不認得我了么?”
孫傳庭一愣,再看了兩眼,輕輕搖頭:“不記得了,我們見過面么?”
那人道:“一年多之前,您在河南督師,曾經在汝陽視察過一次縣試。小人在那時見過大人。”
孫傳庭點頭:“是有這么一次。不過我本帥還是想不起來見過你。”
那人道:“當時加考武科,小人曾經連發三箭,箭箭中靶……”
孫傳庭恍然大悟,站起身來,以手加額:“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張……張煌言,對,是這個名字。”他吩咐身后親兵:“快快松綁。”
中軍道:“大人,萬一他……”
孫傳庭笑道:“不必擔心,張煌言忠心為國,人所盡知。去年李自成占了汝陽,重金厚位請他出來,張煌言寧死不從,離家而走,這樣的忠心之人,豈會干出行刺的勾當來呢?快快松綁。”
親兵們給張煌言松了綁,孫傳庭讓人給他搬過一把大椅,張煌言謝了座,孫傳庭又讓人上茶。
眾人看著納悶,怎么大帥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年輕人如此看重?
他們自然不了解,那次縣試,是孫傳庭親自主持的,他認為國勢艱難,必須要以天下大勢出題,因此便出了一道論天下危亡的試題,結果張煌言的答卷十分精彩,后來又加考武科,張煌言也技驚四座,因此孫傳庭對此人印象很深,只是那時考生們穿著相同的衣服帽子,相貌不容易記住,所以才沒想起來。
孫傳庭從那時便認為張煌言乃是棟梁之材,想要在考試完了之后,便將他帶在身邊,做為參謀的,可是考試未完,便有重要軍情報來,孫傳庭不得不火速離開,因此便將張煌言的事擱下了,可是直到今天,他也沒忘記此人。
后來又聽說了張煌言不從李自成的事情,更加感慨,沒想到今天他會找上門來,自然是不勝之喜。
二人對坐,孫傳庭道:“小兄弟,你從河南到此,一定有要事吧。”
張煌言也不客套,開門見山:“大帥,您可知道,反賊李自成已經率領大軍,殺進了直隸,直取京師去了?”
孫傳庭道:“本帥豈會不知,早在幾天以前,本帥便已上表給朝庭,讓皇上多加小心。”
張煌言道:“可是眼下京師周圍,已經沒有像樣的人馬拱衛皇帝了,能夠抵擋李自成的,只有大帥。”孫傳庭聽了,微一擺手,讓親兵退下,只留一個親信衛士,這才道:“我豈不知,但是田見秀帶領三十萬大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只要我一回師,田見秀立刻會率大軍從后殺來,到時候不光解不得京師之危,連我這數萬人馬,也要一朝潰敗。”
張煌言點頭:“大帥說得極是,小人此來,正是要向大帥獻策的。”
孫傳庭聽了,又驚又喜:“原來如此,小兄弟有何妙計,快快講來,如果能夠救下京城之困局,你張煌言便我大明朝的功臣。”
張煌言微微擺手:“要說功臣,還是大帥的功勞最大,您擒殺高迎祥,天下知名。”孫傳庭道:“這個不要提了,快說說你的計劃。”張煌言壓低了聲音:“大帥,想要去解京師之危,就必須火速擊破當面之敵,可是我聽說了,李自成走的時候,命令田見秀不得出戰,死守大營,大帥再有辦法,也無法攻進去,擊潰這數十萬反賊。有鑒于此,小人給大帥獻的計策,卻是十分驚險,不知大帥有沒有這個膽量。”
孫傳庭一笑:“不妨直言明講,孫某為了天下,不怕肝腦涂地。”
張煌言點點頭,他湊近孫傳庭耳邊,如此這般地講了一番,孫傳庭開始時大皺眉頭,可是聽完之后,不禁沉吟起來:“這個……”張煌言道:“除了這條計,恐怕再也沒有辦法快速擊潰眼前之敵了。”
孫傳庭站起身來,腦子里在思索著,良久,他這才重新坐定:“好,本帥決定了,就這么干。明日一早,大軍隨我出擊。”
然后他派人送張煌言去休息,又將汪喬年找來,將這條計策對他講了,汪喬年大吃一驚:“大帥,這個計劃太危險了,不用也罷。”
孫傳庭道:“田見秀像一條盤在一起的蛇,守得極嚴,不用險招,如何取勝?你不要怕,此計定要成功。”
汪喬年知道孫傳庭的脾氣,只得聽從。
孫傳庭召集軍官們開會,下令明日上午,全軍出擊,由他親自指揮進攻,務必要一舉擊破闖軍。
第二天一大早,官軍營中便一派人喊馬嘶之聲,所有人馬都動了起來,上午辰時,孫傳庭親自率領大軍,開向闖軍大營。
田見秀也早得到稟報,說這一次官軍人馬來勢洶洶,好像是傾巢出動,看樣子要與自己決一死戰了。田見秀一笑:“傳我的將令,三軍嚴陣以待,弓箭手都給我拉上去,可是絕不許出戰。官軍來了,就開弓放箭。”
過不多時,就聽到營外金鼓震天,喊殺聲大作,有人來報,官軍開始進攻,在軍中督戰的,正是孫傳庭。
田見秀一愣,多日以來,孫傳庭不時前來進攻,但都是派別人領軍,自己沒有親自出馬,今天他親自督戰,看來真的要拼命了。田見秀不敢大意,急忙也披掛上馬,帶著幾百名衛士跑向前營。
此時的前營已經交上了手,雙方的箭支在空中如同飛蝗一般穿梭,不時有人中箭倒下,田見秀來到一處箭樓上,幾名親兵手挺鐵盾,為他遮護,田見秀抬眼向官軍陣中望去。
果然在官軍陣中有一桿大旗,非常醒目,正是帥旗,旗上繡著斗大的“孫”字,不用問,正是孫傳庭的大旗。再看旗下,有一匹白龍馬,異常神駿,馬上端坐一人,金盔金甲,手握令旗,正在不住發令,看樣子,果然便是孫傳庭。
官軍一連攻了幾次,都被闖軍射退,孫傳庭看起來十分忿怒,在馬上暴跳如雷,再一次命令士兵沖鋒。
這一回,他也隨著人馬奔了過來,身邊的親兵們急忙阻擋,卻被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