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外恐呆駭思,突聞房裡她們大哭,才知沒出什麼意外,亦隨之心落悸定。一連串奇故,把那店主驚得恐惶不安,暗怨暗罵,心想今夜真他娘見鬼。鄔寬巧去結賬,見之責問道:“你口裡唧噥個熊?”店主嚇得身抖骨軟,哪敢再語。
這時厲之華滿面羞愧地步外,屠破刀急切問道:“發生甚故?”
厲之華嘆了一聲,尷尬言道:“是一人夜間扮作鬼態嚇昏了她們,又點了幾處穴道,無法動彈,故此乍見疑死,恐聲難禁?!蓖榔频痘腥挥牭溃骸肮植坏镁脭_不醒?!?
何太沖歉道:“全因何某,險些害了厲兄弟雅內,在下……”屠破刀卻大罵道:“哪個賊種這般狗膽,若能擒住,老子倒真讓他變個無肉的骨頭鬼好瞧!”
厲之華道:“以那人的指法和所聞的身法推論,此人武功之高,可排絕頂之列,似乎較皮不愚還勝一籌,看來這人並不想與我結敵,著實難測該者究竟是誰?!?
幾人聽說俱驚。何太沖暗悚道:“莫是對我而來?他倆幫我退敵,這人或是敵者的強盾,雖遷怒厲之華等人,卻又不敢冒然得罪他,故施此法來敲他一鍾警之。想必是此?!?
厲之華也想:“此人既負這等身手,爲何要扮個鬼樣來弄玄虛,想是亦非其他年高持重之輩??蛇@人說‘離他遠些,否則殺死’?絕是讓我與何太沖分離,不許管別人閒事。哼,這人也忒託大驕傲,這次不過被你鑽個漏洞罷了?!?
須臾,朱淑真三人依扮男裝出來。楚楚突見屠破刀等衆,驚喜叫道:“屠四哥,你們怎也來了?”屠破刀點頭笑道:“出莊尋你們好幾天,不料竟能於此碰見,少勞許多辛苦?!敝焓缯婧托〖t見稠衆盈院,頓感羞澀無措。屠破刀與何太沖瞧見她倆,心裡自然明白。厲之華遂又引見一番,少不得多禮一陣。
既無異恙,當下衆者整頓完畢,各上馬入車,離開客棧。
雖店內諸物被損一些,但分文不少都給結清,店主自是暗幸。假如衆人分文不給揚長而去,店家也是沒轍再者呼官不及,此寡彼重,只有自認倒黴。
衆人一路心歡神爽,車轔馬蕭,中午時分,已行了六七十里,屠破刀又吩咐六名莊丁沿途去尋屠猛等人,讓他儘快回莊。不久又行到一座集鎮,買了輛軺車,讓受傷的崑崙弟子全坐在車中。如此而行,不到三日,遂抵棗陽。
屠破刀道:“只有一天的路程即可到家,今日就在這住一宿,明早起程,今晚咱先尋個館子喝它幾杯,當晚也好美美睡上一覺,消消疲乏?!毙\人俱應。
此羣人約有四十餘衆,光屠破刀就帶了將近三十人,一般的飯館酒店磨不開,好在棗陽街市頗盛,不乏較大的酒店。於是這幫人挎刀懸刃地東尋西覓,惹得滿街人駐足懼視,只道是夥敗北的強人,車中所拉,不是劫來的物事便是毆鬥致傷的同類。
不久尋到了一家甚大的酒樓,對面亦有一家酒樓對幹,遙見彼處門庭若市,食客盈堂,喝五吆六的酒令聲和著淫詞浪曲的靡靡歌笑蕩溢不歇。而近家酒店寒得卻門可羅雀,冷無酒聲,店主夥計俱倚門向對面妒視,巴望那家酒店客衆食畢逃賬,或店內能失把大火,燒個乾淨。
屠破刀見之笑罵道:“兀那鳥廝,呆立做甚!速與爺衆整制幾桌酒席來,讓爾酒肆亦歡歡場!”
店廝循聲一瞧,但見數十人驅馬引車,均面乏酒色,正是個大場,心中狂喜,又見個個勁束短打,光刀亮槍,駭得復感心懍筋麻,唯恐茲衆非尋常良人,若食罷不付飯錢直接開路,卻難何如。就上前打個跌,向屠破刀唱句大喏道:“大王人衆,均是吃多喝廣的,輒怕小店酒菜不濟。若稍怠慢大王,小人恐吃罪不起……”
屠破刀笑罵道:“誰個是山大王,遮莫怕老子幾個不給錢?速與制來,只怕錢多得將你等俱當兒子買了!”說著,擲出一錠大銀,約有五兩,並道,“拿去買鞭炮燃放?!?
店主大喜,稱頌不盡,忙喝一干閒僕怠廝調桌安椅,設擺酒饌,這邊庖漢勒腰,撅腚捅火,遂爐塵瀰漫,緊接又一陣噼裡啪啦地爆竹憤怒,炸得紙屑紛飛,硝煙亂散,若逢大節婚喜一般。對面酒衆及街上行者莫不齊觀,傲得這店主趾高氣揚,瞧著對面捻鬚蔑視。
屠破刀走過道:“好酒好菜儘管端上,爺們只要吃得痛快,絕讓你這狗賊大撈一筆。”接又遞上兩錠馬蹄金,催他置辦新鮮酒菜。這店主乍見黃金欺眼,頓時慌得骨酥,頹萎膝地,俯囟呼爹。屠破刀樂得哈哈大笑,爽道:“孩,拿去使罷,不夠爺再給!”店主連道不敢,心想就這兩錠蹄金,置十桌上等酒席亦足夠。
既有金銀開道,店主更是忙前忙後,疲累如牛,侍奉得無微不至,很想將自家婆娘拽出唱歌供歡,又恐人老珠黃,嗓如牛蛙,且模樣也顯腐朽,不但派不上用場,若再驚了客人反倒不美,暗怨素時自恃烹技高強,卻忽略多養幾個年輕花娘備用,以致門庭清淡,瞎了生計,無怪對面生意紅火,人家卻有花招,你不服能行?
共置六桌酒席,樓上樓下各分三桌。厲之華、屠破刀、何太沖和鄔寬等人吃於樓下,朱淑真等人和些婦孺之輩樓上去坐,另些庸員就摻雜亂坐不題。
少頃,酒菜魚貫端至,只見陳醞有土,盤中盡鮮,飛禽走獸,水物草棲,應有盡有,俱爲佳味。酒廝僕立,捧醞恭斟,果是陳年老香,沁鼻嗓饞。屠破刀酒欲難忍,先自幹一醞,隨之打碎,連贊好酒,唬得酒僕靠壁粗喘。厲之華喜讚道:“四哥確爲海量!”屠破刀道:“你那位把兄皮不愚,亦是酒量大得出奇,我首服他的酒量,次服他的武功,若論賭酒,我恐怕不敵,他在我莊中曾吃下十多醞。不過他愛尿,我不愛尿?!?
衆人聞聽大笑。何太沖笑道:“那你倆是不分軒輊,酒中的好對手?!?
於是衆人盡情歡飲,不下半個時辰,已有八九隻空醞滾遍滿地。這時那店主親自抱酒送來,何太沖不解問道:“你這酒店豪雅華設,酒香菜美,怎稀至食客何也?”店主恭道:“回稟客爺,只怨小的腦瓜子不活,愛認死理,總覺咱的烹技不賴,可樹不倒,但人常說‘酒色酒色’,這兩個東西卻難分開,有酒無色不成歡,有色無酒難盡歡。咱就因不信這邪,所以才吃現虧。對面那酒店掌勺的還是小人的徒弟,不料竟和我對幹,忒無良心,幸虧小的沒授全技與他。但人家年輕腦靈,養有許些臊臭狐姨來招徠客人,連他衆多姐妹姑姨也被邀來比淫爭價,眼下又時興這玩意,咱自是望之興嘆,無以比及,這年頭不出些花式,恁難掙錢!”
屠破刀笑道:“這有何難,你不妨也請幾個妞兒,與之較勁,他又能奈之你何。”
店主嘆道:“想倒想過,可我婆娘不允,恐我放肆會導致家業荒廢,說要請就請俊美的少年相公賣俏,那纔是不二格調,別出所有。衆爺請想,小的怎會上這賤人之當?”
衆人開懷痛笑,厲之華摸出一錠元寶遞他道:“拿幾根牙剔供使?!钡曛饕娺@銀亦有五兩,歡得欲癱,心想這幾位俱是豪快的財神爺,勉強歉道:“好個爽快仁義的客爺,本店牙籤等零散小物,是不敢向客人收銀的?!眳栔A道:“權作操辛之費,再搞幾個鮮嫩水品讓我哥幾個嚐嚐纔算全席。”這店家接銀暗喜,頌德一陣而返,心想:“這幾位果系些綠林豪士,若非人多,斷不會來這清寒,那公子既說讓搞幾個鮮嫩水品來嘗,莫非是想……只有如此,才稱得上全席。對!”
這店主越想越樂,似乎又賜賞許些馬蹄金和銀元寶與他,忙樂地安排下去。
此刻酒食備物已上俱全,衆人吃得興起,劃拳行令。厲之華不善拳令,屢戰屢輸,好是飲了醍醐仙液,萬杯不醉,自是酒到杯乾,面不見色,直將屠、何等衆驚得訝極。
飲至中時,奄聞得一陣環佩脆響,衆些嬌聲膩笑,繼而一股濃烈的脂粉香飄至。斯須,房簾一挑,卻涌入五六個年輕女子來。衆人俱訝,但見這些女子重眉深口,胭粉厚塗,打扮得極爲妖冶。她們見了厲之華和屠破刀如此英美威樸,顫得倒吸涼氣,一時嗲聲嗲氣地“公子”、“官人”甜呼柔叫,若飢渴一般,展臂抱摟,就脣亂貼。
他這四人雖屬江湖武者,但皆爲名門正統的英俠之客,哪曾臨過這等陣仗,見諸女舉態餳澀**,似不知人間有羞恥二字,直如暴男逢佳嬌。四人驚得呆訝無措。厲之華本生得俊雅飄灑,別出凡俗,更是衆女矢淫之的,一時如黃蜂鑽香,亂叫哥哥,手段甚爲粗野不忌。厲之華一把將她們推開,見屠破刀亦被兩女纏附,搞得手腳無措所置,另有一女坐在鄔寬的腿上,正攀其項頸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