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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似乎料定了宋子鈺會打電話過來。
那邊的固定電話響了兩聲,便有人拿起了聽筒,卻一言不發,似乎正憋著一口氣,就等著宋子鈺率先開口。
“喂?我是宋子鈺,請問章曉敏在家嗎?”宋子鈺撫平了心緒,聲音儘量平和的問道。
可是,電話那端卻沉默良久,還是無人應答。
宋子鈺隱隱猜測到,線路那端的人,可能正是章曉敏。
“曉敏,我知道是你。我現在正在小寶的學校,我知道是你抱走了小寶,小寶現在怎樣?”
電話那端依然未有應答,但聽筒裡隱隱傳來了一個小孩的聲音“我不吃,我要我奶奶!”
“小寶?”
宋子鈺一聽,便認出了宋小寶的聲音。
“曉敏,我是小寶的爸爸,你說吧,你想要什麼?”
“宋子鈺,你過來一趟,我們當面談談?!甭犕惭e終於傳來了一位女子的聲音,冷冰冰的,冒著一股寒氣。
宋子鈺聽到這個刺耳的聲音,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似乎又想起了幾年前,那無休止的爭吵、冷戰。
“好!我馬上過去!”
宋子鈺咬著牙,剋制住內心的厭惡,溫聲說道。
宋子鈺掛了電話。
看到母親正站在一旁,擔憂的望著他。便走上前來,伸開雙臂抱了抱母親,輕輕拍了拍,溫聲說道:
“媽,別擔心,小寶在章家,我剛纔在電話裡聽到小寶的聲音了,他很好。”
“剛纔是曉敏接的電話,我一會先去章家。媽,您先回家,爸爸這會估計也到家了,晚上吃飯不用等我了。”
宋媽媽望著兒子,眼裡隱隱透出了一股溼意。
她心疼自己的兒子。
她知道章家姑娘的厲害。兒子向來心軟,以前在家裡一直都讓著章家姑娘,可這姑娘自小就被慣壞了,一點道理都不講,兒子恐怕不是她的對手。
別看兒子在公司裡雷厲風行,頗有手腕,可一遇到個人感情方面的事情,卻茫然失措,不知該如何處理纔好。
宋子鈺從包裡掏出一張紙巾,輕輕拭去了母親眼中的淚水,故作輕鬆的笑道:
“媽媽,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事我能處理好的?!?
說罷,便把宋媽媽扶到了車裡,吩咐司機老張先把宋媽媽送回家。
“張師傅,你先把我媽送回去吧!你的車子先放在學校外面,一會再回來開走?!?
宋子鈺有點擔心媽媽情緒不穩,路上出事故。
他看著張師傅開著車子駛遠了,這才進了自己的汽車,吩咐司機把他送到東湖別墅。
宋子鈺坐在車裡,思緒很亂。
他不知道章曉敏爲何會突然冒出來?也不清楚章曉敏會提出什麼苛刻條件?
再過一會兒,他將不得不面對那個女人,那個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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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最近手忙腳亂的,內外事務繁雜。
潘家大宅也沒有閒著。
自從潘良啓痛下決心整頓內務以來,潘家大宅裡就被一層陰雲籠罩著。
吳焱自然會大鬧一場。
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是,這一次潘良啓竟然鐵了心,真的準備與她離婚。
她坐在客廳裡,看著律師擬好的各類文件,氣得想一把撕了,可那一打子文件實在太厚,她還真撕不爛。於是,她一跺腳,跑到廚房裡,拎著一把剃魚的剪刀,“咔嚓咔嚓”把一摞子文件剪了個粉碎。
潘家聘請的張律師一見,也暗自心驚。
這樣的潑婦,也真是少見,心裡不禁對潘老爺子暗生同情。心說,難怪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還要打離婚書,這樣的日子的確是沒法過了。
吳焱發泄夠了,衝著張律師就一句話:
“我不離!”
張律師最擅長的就是民事訴訟,各種各樣的離婚官司見得多了,早已經習以爲常。
他心說,就這樣的,即便將來鬧到法庭上,該離婚還得離,不過是財產分割多少的問題。
想想他辦公室抽屜裡的那幾份影印文件,他心裡很明白,這位太太繼續這麼鬧下去,恐怕連這筆贍養費都拿不到手了。
他本來還想再勸說一番,可一瞧吳焱撒潑打滾的樣子,就知道這種女人腦回路不一般,根本無法理論。
於是,他站起來,對吳焱說道,
“吳女士,根據我國法律,雙方協議不成,一方有權力向法院提交離婚申請,由法庭進行裁決,你先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及時與我聯繫?!?
說罷,張律師掏出一張私人名片,擱在了茶幾上。
隨後,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東西,拍拍屁股,便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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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律師走後,吳焱便慌了神。
剛纔她是憋著一肚子氣,色厲內荏的耍了一場威風。
可論真格的,她還真不在行。
以前她拿捏潘老爺子,憑得就是潘老爺子心中殘存的那一點愛。如今潘老爺子自己親手打破了那一點愛憐,她就什麼依仗都沒有了。
吳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沙發上。
今年她已經五十七歲了。
如果離了婚,她還能幹啥?
三十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潘家大宅的生活,習慣了頂著潘家太太的名頭,參加杭城世家太太們的聚會。
雖然她知道那些太太們打心眼裡瞧不起她,可她依然活得很自在。
她心想著,反正她有兩個兒子傍身,還有兩個女兒與她貼心,外面這些閒言碎語、是是非非的,根本影響不到她。
可如今,她所擁有的這一切,馬上就要煙消雲散了。
她心裡有點後悔,怎麼就聽了那人的話,和潘良啓翻了臉?
那人許諾的東西,還沒有拿到手,她這邊倒好,把自己在潘家的身份差點就鬧折了。
“不行,說什麼也不能離婚?!?
吳焱咬著牙,恨恨的說道。
這幾天,潘良啓根本不見她,要麼出門閒逛去了,要麼躲在自己的書房裡不出來。
隨她怎麼吵,就是不露面。
他似乎早已經算準了,她會在家裡鬧騰,於是不理不睬,優雅的打起了太極拳。
“這隻老狐貍!”
吳焱第一次感到了無力和男人的無情。
她站起身,走進盥洗室裡,對著鏡子,攏了攏頭髮。
想了想,又洗了一把臉,稍微收拾了一下,這才走出自家的院子,往潘老太太的小院走去。
她想,見不到潘良啓,我就去找你老孃評評理。
當吳焱走到潘老太太居住的小院時,才發現院門緊緊的關閉著。
她按了半天門鈴,裡面連聲響動都沒有。
咦,老太太出門了?
吳焱想想不對,即便老太太出門了,那廚娘也不在屋裡嗎?這會正是該做飯的時間,廚娘又能跑到哪裡去?
哼!
吳焱的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
她明白了,老太太八成是避開了她,估計算到了她會來小院裡鬧騰。
她恨恨的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心裡暗暗罵道:
這個潘家,從上到下,一羣狐貍,簡直就是個狐貍窩。
她咬著牙,瞅瞅潘老太太的小院,不禁想起了三十年前她初進潘家大宅時,潘家的掌門人潘老爺子。
那位老爺子,那雙敏銳的目光,似乎一下子就看透了她。
他逼著她簽下了幾份文件。
現在想想,她的手好像還在顫抖。
她不懂法律,可她明白,簽下那幾份文件之後,潘家的產業從此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心裡不服氣,一直在暗中瞅著機會翻身。這口氣憋了快三十年了,終於找到了出氣的機會。
可誰曾想?
事情就像掉了個,一下子變得她也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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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焱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裡。
她瞅瞅這座古院落,這是潘家的祖產,按照當前的市價估算,價值相當不菲。
可這些,馬上就不是她的了。
她心裡一陣痠疼,感覺就像被人割掉了一塊肉一般。
她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兒子潘世銘的電話號碼,撥打了過去。
“老四,你在哪裡?晚上回家吃飯嗎?”
電話裡的潘世銘,此時並沒有在杭城,他正在遙遠的南方海濱城市,洽談一樁買賣。
潘老爹前天找他談了談心,像一隻老狐貍那般安撫了自己的兒子,隨後,便給他派了個輕鬆的活計,打發他到南方去談生意去了。
如果這樁生意談成了,接著馬上就派他出國考察,去歐洲接幾個單子。
對老四潘世銘來說,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機會,於是他也倍加珍惜。
潘世銘感激涕零的對潘老爹拍著胸脯說,
“爹,這事若辦不好,絕不回杭城來見您?!?
吳焱一下子蒙了頭。
她機械的掛了電話,心裡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老四什麼時候出的差?他怎麼不向媽媽打聲招呼就出差了呢?
她的心裡涌起了陣陣不安,隱隱感覺到自己就像被人用一條無形的鎖鏈束縛住了一般。
現在她還能找誰商量?
老五潘世平在海外遊學,老六潘世萱和老七潘世雅都在外地讀書。忽然之間,吳焱發現自己孤零零的,竟然無依無靠。
她慢慢的走進屋裡,蜷縮在沙發上。
長嘆一聲,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在淚眼朦朧中,她似乎看到了曾經的黎涵正冷冷的盯著她,眼神裡充滿了鄙視。
世事輪迴,因果報應。
她第一次意識到,她的手上曾經沾滿了鮮血。
她曾經逼死了潘良啓的夫人黎涵。
三十年後,報應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