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沫瑾回到安素閣的翌日,樑晴找上了門來,看著在後院竹亭子裡飲茶賞景的沫瑾,不由怔了怔。
彼時她還在相府,總是沒這般好的精神頭,病秧秧的讓她以爲(wèi)沫瑾這一輩子都好不起來了,卻原來只需換個地方住上一住,她的病當(dāng)即好了一大半。相府千好萬好,還是不如這安素閣。
樑晴原覺是此處不甚起眼,與相府不同的便是地方?jīng)]相府大,前頭熱鬧後頭冷清,也不知有什麼好的。
不過呆了半日後,連她都不想回去了,特別是還要回到宮裡去。
“瑾姐姐,也難怪你非要來這裡,你瞧那個人也太有趣了。”樑晴站於二樓店鋪後方的觀景臺上,一邊偷瞧著裡頭的情形,一邊說著。
這觀景臺是趙言的主意,在新宅子前排二樓的店面後方,開闢了一方平臺,正好放下一張桌子及幾張圓凳,臺後方則做了一道樓遞,上下也甚是方便。
而這從個地方,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樓、二樓兩層酒樓的情形,沫瑾初來到安素閣時,趙言便帶著她來到了此處,微微挑起簾子讓她瞧著裡頭的人士,決計精彩絕綸,甚至,她還能聽到不少家長裡短,如今才曉得男子真要說起事兒來,可比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好了,你快下來吧,上頭風(fēng)大,小心著涼。”沫瑾站在臺子下方,仰頭望著上頭的樑晴,喚她下來。
如今還是寒冬,上頭風(fēng)那般大,吹上一小會兒,便能凍得鼻涕直流,故而趙言亦只是帶她上去走了走,順道告訴她此物的用意,實則她在上頭並未呆上多久。
“好吧,我下來就是了。”樑晴似還意猶未盡,在沫瑾的三催四請之下才不情不願的走了下來,隨著沫瑾往她的院子行去。
沫瑾走得極慢,因著走急了,腿便會痛,於是拉著樑晴一邊慢慢地行走,一邊問話。
“這些日子你總出宮來,太后終於不再看著你了?”
想她離宮前,正因著樑晴的事兒苦惱不已,彼時她連去她的靜墨軒都不是很方便,這才幾天的功夫,怎麼就連出宮都這麼自由了。
“說起來,事兒還與姐姐你有關(guān)。”樑晴與她並肩而行,一踏過院門,便被眼前一大片的竹子給驚呆了,看著通體柔和發(fā)亮的紫墨色竹桿,明明名兒就近在嘴邊了,卻偏生記不得叫什麼品名來。
偏頭努力的想了想,纔想起這叫紫竹,好似某一年隨太后離宮去避暑之時,在行宮裡見過。
“哦,與有我何干系?”
在宮裡,她已是一個死人,不曾想一個死人還能派上什麼用場麼?
“嗯,因著你的事兒,太后這幾日也沒什麼精神,自打聽到你飲下毒酒,氣絕身亡的消息後,她老人家的身子便不太利索了, 我便藉口出宮來散心,順道陪陪大哥,太后她老人家竟也沒說什麼。”
樑表頓了頓,跟著沫瑾踏進(jìn)了三面被紫竹包圍住的亭子,先扶著她坐下,這才挨著她坐了下來,似思索了一番,才接著說道:“瑾姐姐,其實太后真得很歡喜你。”
沫瑾挑眉擡眼,無聲地望著她,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你不知曉,將你囚禁之後,太后心中也不好受,自你假死之後,太后更是時常要取出九厥鳳服端詳一番,有一回,她問我,說:‘晴兒,哀家這般對待瑾兒那丫頭,你說她會不會怨哀家,待哀家百年歸西,在陰曹地府遇上了她,你說,她會不會認(rèn)我?’那時候,太后問得可認(rèn)真了,只是我卻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
沫瑾默然不語,聽她所述,便於腦海之中自行浮現(xiàn)出太后端看九厥鳳服之時的情形,她至今都不明白緣何太后獨對她這般用心寬容,是否真如她自個兒所猜測的那般,只因她們都是和親的公主,雖說她這個公主不太真。
可惜的是,這個答案她此生都不會知曉了。
“那你看太后的意思,若此時你提出要回相府,太后可會同意?”沫瑾搖了搖頭,拋開了心中的雜念,又將話題引回正事上。
樑晴想了想,搖頭:“想來是不會了,我瞧著除非我此時能立即尋個如意郎君,否則便只能等著太后賜婚了,可是瑾姐姐,我不想呆在宮裡,也不想隨便被指給一個陌生的男子,我該怎麼辦?”
樑晴一臉的茫然之色,予她而言,這些年宮中的生活,她真的過得膩歪死了,天天看著各宮的娘娘面合心不合的演著一出出的戲碼,太后看似寵她,然在遇上大事之時,也定然不會由了她自己。
自打出了沫瑾這樁事兒後,她算是瞧明白了,宮裡的人都靠不住,便是連太子哥哥也一樣。
“那你可曾與大哥提過此事?”
樑仲明知太后有心想將樑晴指給成親王,怎還能一副氣定神閒之態(tài),難道他們已有了對策?若真有爲(wèi)何還未有動靜?
“我同大哥提過,大哥卻只是同我說他會想法子,只是這麼久過去了,也沒見他想出什麼法子來,瑾姐姐,你說,太后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就給我指婚啊?”
沫瑾答不上這個問題,只因覺得這是隨時都可能發(fā)生的事兒。
“我不知。”她望著樑晴,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一聲,問道:“對了,成親王可回封地去了?”
樑晴搖頭:“不曾,聽太后的意思,是覺得宮中突生事端,她想讓成親王多陪上幾日,而陛下也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成親王還未走,而樑晴還天天需在太后跟前晃盪,眼下太后爲(wèi)了她之死還有些心思恍惚,要是哪天她老人家突然來了精神頭兒,會不會當(dāng)下就是一道懿旨,來一出亂點鴛鴦譜的戲碼?
許是真會如此。
“樑家丫頭,你怎麼來了?”
沫瑾正皺眉苦思,突然聽到趙言的聲音,擡頭便見她正從亭外順著臺階而來,雙眼含笑望著樑晴,而身邊人即刻便苦下一張臉來。
她想?yún)s又不敢笑出真來,只能清了清嗓子極力隱忍。
在相府這幾日,她到覺得趙言甚是喜歡樑晴,歡喜看到樑晴被她塞得欲言無話的模樣,好似很開心,或許,趙言會有法子幫樑晴,這本就是她早便想問她的事兒。
“趙言,來,你坐,我有事兒同你說。”
沫瑾指了指她的對座,對著將將入了亭內(nèi)的趙言說道。
趙言一入亭,看到空蕩蕩的桌子便回頭去扯著嗓子喊起藍(lán)意的名字:“來了客人,怎也不知上茶水,又讓人家笑話咱們吶。”
叫了兩三聲,才聽到藍(lán)意的應(yīng)答,正巧便見著她端了茶水糕點而來,待進(jìn)了亭子上了茶,這才說道:“主子也真是的,藍(lán)意怎麼敢將這等事兒給忘了,只是去沏茶之時,被若蘭拖住了,耗了些功夫,這才晚了些許,就被主子你給抓住了。”
藍(lán)意心中委屈,卻也知趙言不過是句極隨意的話,並非是有心責(zé)怪她,放下茶點便拿了賞盤出去了。
“好了,你方纔要同我說什麼?”
待藍(lán)意走遠(yuǎn),趙言纔回頭望著她問道。
“你那時說已通知了大哥有關(guān)晴兒之事,我今日便想問問你,你可有法子讓她離宮?”沫瑾說話還是有所隱瞞,她不想讓晴兒知曉她們的猜測,以免她聽了心急,今日便不肯回宮去了,故而在說此話之時,還不住衝著趙言拼命的眨眼,提醒著她。
趙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埋下了頭去,一手端著茶盞劃著浮於茶水上頭的浮葉,一邊訕訕道:“那日提醒相爺此事之時,我便已提出一個法子,直到今日未見他有所動作,想來是覺得我這法子不妥吧。”
樑晴比之沫瑾還來得心急,也顧不得自己曾與她之間的“恩恩怨怨”,急忙追問:“是何法子?”
趙言撇頭望著她半晌,放下了手中端了半日卻又一口未喝的茶盞,揚(yáng)眉道:“做起來實則簡單至極,只需尋一個男子扮作你的意中人,既然太后問及你可有意中人,想來便是不願來硬得,先行探探你的口風(fēng),你給她一個人,看她作何姿態(tài)?”
沫瑾怔了怔,這確實是個極簡單的法子,也是她曾想過的法子,只是她也明白爲(wèi)何樑仲遲遲不見動靜,畢竟這予晴兒而言,畢竟有損清譽(yù)之事,確需謹(jǐn)慎用之。
“如何?可覺得不妥麼?”趙言說著,轉(zhuǎn)而看向一旁的沫瑾,“是否連你都覺得這是個下下之策?”
沫瑾不出聲,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她,確實,她心中確是如此想的。
“若非如此,你覺得太后會信,正是因她覺得世間不會有人拿自己的名譽(yù)作戲,纔會信你之言,眼前這情形,成親王一日不離京,那這風(fēng)險便是一日勝過一日,你亦同樣清楚。”
的確,趙言字字句句都說中了當(dāng)前的急迫,只是,若真這麼做,對晴兒而言真得好麼?
“爲(wèi)何成親王不離京便有風(fēng)險?”樑晴皺著眉望著她們二人。
趙言閉了閉眼,她原以爲(wèi)樑晴不會聽出自己無意中說漏的話,可這丫頭該她傻的時候,怎就突然變聰明瞭。
“因我們猜測太后想將你賜給成親王爲(wèi)妃。”
趙言覺得瞞不住,也不想瞞她,便將實情說出了口,而沫瑾卻不想如此,然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什麼?將我賜給成親王?”
樑晴驚站起身,著實被這個說辭給嚇著了。
成親王,那可要是太子哥哥的叔父,當(dāng)今陛下的弟弟呢,讓她嫁給他,這日後太子哥哥見著她,豈不是還需喚她一聲嬸孃。
一想到此,樑晴竟是突兀的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