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煙花易逝2-再遇
“將,將軍大人,饒命啊,饒……”
“出”地一聲輕響,吵嚷聲全部消失。
輕悠緊緊抱著顫抖的身子,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眼那個聲音消失的角落,只看到倒地的一雙腳,很快被拖走。
“讓小姐受驚了,非常抱歉。”一個高大身的影擋去了她的視線,朝她行了個極為挺正的軍禮,“在下定會嚴肅軍紀,恪令國人謹遵對外禮儀。”
輕悠的目光抬起,落在那張剛毅有形的俊臉上,這人并不陌生,但亦稱不上熟悉,她眉峰輕攏,低聲道,“將軍……”
“您叫我南云即可。”
她垂下眼瞼,“南云將軍,剛才謝謝你出手相救。您不必對我特殊,我已經離開……東晁,便做從不相識更為妥當。”
南云衛微訝,但見女孩眼下疲累的青影,也不便多說,低聲應是。
輕悠微微傾身再點頭致謝,便離開了。
南云衛跟著她,送她到電梯前,又摁下按鈕,直到她走進電梯,門關上,兩人亦再無一句交談。
恰時,旁邊的電梯門開,走出來一位同樣身著東晁黑色軍服的男子,那男子奇怪南云衛竟在電梯口,順眼一望,看到已余一縫的電梯門內的人兒時,身形猛然一震就要上前,卻被南云衛拉住,喝止。
……
輕悠緊緊抱著自己的包,手里捏著鑰匙,思緒亂得不得了。
南云衛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那個人,不會也來了吧?不,不可能。南云衛本就是遠征軍一員,出現在這里也不奇怪,應該是為了和國民政府和談。那個人只愛經商罷了,又不是戰士,不可能來的。
也許,那晚的毒已經讓他……
“輕悠!”
她嚇住腳,一抬頭,便看到從走廊那方跑來的男人,將她緊緊抱進懷里,急促的呼吸撲打在她鬃角,心跳重重地擂在耳邊。
“謝天謝地,剛才我上樓時聽說酒店里有東晁人鬧事,對方的上司似乎已經解決了。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來南京,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到車站去接你啊!瞧你,臉色這么差,這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
姜愷之絮絮地說了一堆話,眉梢發間還融著淡淡的冰晶雪花,定是匆匆趕來,只著了一套西裝,連外套都未穿上。
輕悠心中澀然,“愷之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還不都是,你娘發電報告訴我的。”
“我娘?”他語氣里的一頓,讓她疑惑。
“對,是伯母派來的電報。我當時在上海,正跟你小叔在一起。你小叔臨時走不開,我就急著趕過來了。”
可,又怎么會那么準確地知道她就在這家飯店呢!
輕悠沒有問出口,知道有些事不用打破砂鍋問到底,戳破了那層紙,也許對彼此沒沒好處。
雖然不想累及姜愷之,也比托林雪憶的關系好,似乎每次碰到林雪憶之后都沒有什么好事發生。她也不想太嬌情,索性讓姜愷之幫忙聯系小叔。
……
那時,樓上的電梯口。
“南云,你放手。”
“龍村,你想做什么?”
南云衛盯著龍村治也的目光,少有的銳利,手上力道更重。
“那女孩是我的朋友,我已經許久未見她。”
“龍村,做為同僚,我勸你最好離她遠點兒。而做為你的上級,我命令你,不準去騷擾她。”
龍村治也大為不滿,低喝,“她已經離開東晁,她現在在亞國。為什么我不能找她?”
南云衛的目光更冷,沉聲道,“龍村,你以為國內的傳聞是真的么?你大概不知道,能讓你我毫無憂懼地踏上國民政府的首都,在此接受最大禮遇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龍村治也終于放松了身形,退了回去。
兩人進到屋內,南云衛才道,“拿下遼東半島的野田少將,以及柏原上校,都是殿下的少時好友兼同窗。”
龍村治也駭然,“你的意思……”
南云衛遠目向東,神色間平添一抹深深的敬畏,“奪遼東,從俄國人手里搶走最好的東亞大陸港口,迫其出讓上海最好的轄區。亞國人同樣憎恨俄國人,我方借通商為由只駐守港口,將大部領土歸還予亞國,他們就不會視我們為侵略者。豈時,我們借俄國人之便入駐上海這顆東方之珠,也更易得到國民政府的支持,獲得亞國人之好感。根本不用像左大將軍那般耗廢兵力,就能撈取到一筆大利益。而左大將軍在野田少將和柏原上校的功績壓力下,奪下了朝鮮,也成為我們這次談判的一大砝碼。”
移回的目光中灼灼生輝,卻讓龍村治也心頭大震。
“這幾大步戰略計劃,你以為出自誰人之手?以左大將軍那老匹夫的能耐,能做得到么?!”
“我以為這都是你的計劃……”
南云衛輕哧一聲,搖了搖頭,從酒柜中拿出一杯波爾多紅酒,為兩人斟上。
“龍村,你太高估我了。你再想想,遼東還給國民政府,但地方卻是在其華北張閥的領地范圍。即時談判結果一出,又會出現什么局面?”
龍村治也眼中瞬間迸出精光,“國民政府一直吆喝著要北伐,阻止張閥的復辟勢力,但是遲遲不見出兵。據我們的探子回報,并非他們只是喊口號,實則是因為他們內部派系利益相爭過耗,軍隊后勤不齊,槍枝彈藥、坦克大炮等物資都未配好,計劃被嚴重擱置了。若遼東半島的事一出來,想必民間輿論都會大肆催促國民政府加快北伐的腳步。他們這方壓力一大,內戰必起。即時目光轉移,就正好方便我軍下一步擴張計劃!”
南云衛眸中亦有對龍村治也洞觀大局的欣賞,“所以,這次談判尤為重要,必須迫使俄國方退出亞國。”
“你的意思是,那個人……”
南云衛點點頭,一口飲盡杯中酒,“剛才收到國內無線電報,殿下會秘密到亞國主持這次談判。俄國佬當年在殿下身上栽過大跟斗,十分忌憚,屆時由殿下出馬,必定事半功備!”
龍村治也蹙眉低頭,不語。
南云衛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伸手重重一拍他肩頭,有些語重心長說,“龍村,天下好女人多的是,你何必對那個女孩念念不忘。等你再立大功,晉為校官,國內的名媛貴族任你挑。”
龍村治也倏地抬起頭,目光灼亮,“南云,就算我是帝國最勇猛的戰士,也無法逃脫愛情的魔咒!我以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龍村治也轉身離開房間。
南云衛卻瞬間僵住,俊容閃過驚愕和疼痛。
……
幾日后,輕悠終于見到了從上海趕來的軒轅清華。
軒轅清華很是心疼,恨罵了幾句大哥軒轅瑞德老迂腐的話。姜愷之轉移了話題,希望能照顧輕悠。
輕悠想要繼續求學,姜愷之提議讓她去美國留學。因他知她心里最崇拜的就是清末的革命女烈士秋瑾女士的女兒——王燦之女士,想要做個新知識女性,自強自立。
輕悠拒絕了,說就算不能伺奉在父母身邊,也不愿再離開亞國。想就近進所大學,進修語言、歷史,還想學防身術,以及外科護理方面的知識。
男人們有些驚訝,卻也了然于心。
最后,軒轅清華支持輕悠,托得關系為她在南京大學辦了入學手續,就在學校附近租了較好的民房。安排好這些事后,便不得不趕回芙蓉城過大年。
這時,學校正值寒假期,又逢春節將近,和平談判使得大街小巷都洋溢著一派祥和的新年氣氛。
輕悠剛剛給母親寫了封家書寄出,林雪憶便找了來,硬是將她拉去參加姜家的除夕夜新年宴會。
“輕悠,禮服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你到我房間換了就好。三少可眼巴巴地等著你大賀光臨呢,你就算不看到我這個朋友面子上,至少也要感謝你的愷之哥哥英雄救美啊!你不知道,南京的小姐姑娘們有多羨慕你。”
輕悠低聲應笑,看著街面上熱鬧的燈火,才知其實自己比想像的更想家,這個除夕夜實在不想一個人過,明知此行不易,仍動了心。
……
豪華的西洋式公館內,燈火通明,歌舞升平,身著華服美裳的男男女女,款步輕盈,笑聲燕語不絕。
這樣奢華富麗的環境,不是輕悠的喜好,自進門后她落在林雪憶半步后,看著她游刃有余地跟著太太小姐們招呼打趣,儼然有幾分女主人的架勢,眉目之中盡是嬌矜之氣,脖子上那串拇指大的渾圓珍珠項鏈,適才聽說是向蘭溪的母親送的新年禮物。
行到人稀處,輕悠還是忍不住問,“雪憶,向大哥不參加這晚會么?”
林雪憶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冷色,笑道,“蘭溪素來不喜宴會,他只會露一下面,現在恐怕已經回宅子了。你知道他身子還未健好,多有不便。怎么,你想他了?”
輕悠淡聲道,“只是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的傷……我始終愧疚,如果他因恨我而不見,我能理解。我只是希望……雪憶,你會好好照顧他的吧?”
林雪憶心底冷笑,面上溫聲應著,便拉著輕悠進了一間房,將一團疑似禮服的布料塞給她,將她推進浴洗間,讓她快換。
當輕悠發現門竟被反鎖,為時已晚,她好不容易穿上衣裙,竟發現背后鏤空一大片,嚇了一跳,這樣式絕不適合時下淑女或正經姑娘。正著急時,屋外傳來了男人聲音,她立即止聲,若讓人看到她這副模樣,恐怕南京也待不下去了。
想要脫下裙子,可拉鏈被卡住。男人們的談話聲忽然高揚,清晰地傳了進來,她聽出了姜愷之的聲音,心卻沉了下去。
“姜愷之,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這聲喝問,又重又厲,便是見不著人,也能感受到那股天生的威儀和高位者的強大氣場。
“大哥,你又聽了什么人碎嘴誆語。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如果你已經認定我有錯,那就下靳令處罰我,沒必要在這里吵。”
“你敢說別人碎嘴誆語,你怎么不檢討一下你自己的德行是否端正,才會教人逮住小辮子!”
“大哥,我們早就沒蓄那奴才辮子了。那些小人要捉人短腳,不過是一張奸佞喉舌的功夫罷了。我行得正坐得端,隨他們說去。”
一時沉寂,輕悠卻更緊張起來。她以前只知姜愷之家世極好,卻不知好到而今竟是全亞國最尊貴的大家族,親大哥是大總統,二哥是陸軍總司令,而姜愷之本人更是曾留學美國軍事院校(西點軍校)的海軍高材生。
那威嚴的聲音沉寂半晌后,率先開口,“好,我不跟你拐彎抹角耍嘴皮子。十天前,你對葉雪蘭爽約,那丫頭喜歡你,包容你不說話。可葉老爺子有多寶貝這個女兒,你知道么?你即答應了人家,就應該有起碼的紳士風度。”
“我知道了,大哥,我明天會約她將一切講清楚,我并不喜歡她,大家只能做朋友。”
“姜愷之,你到底知不知道,葉老的資助對我們有多重要,現在軍營里三十萬大軍連冬襖都穿不齊,怎么指望讓他們扛槍北伐?!”
“大哥,我當然知道國民政府缺錢,軍備配不齊,才致使北伐計劃一拖再拖。可我也記得您在就任大總統時宣誓說的話,說國民政府就是為了實現全民自由而建立的。十天前的元旦晚會上,”那正是輕悠離家的那日,“您公開發言,倡導新文化運動,支持自由戀愛,婚姻自主,一夫一妻制。我只是響應您的號召,渴望并努力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起。有首詩也寫到,金錢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那威嚴的聲音怒極了,吼出,“那你沒忘了后面兩句,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為了我亞國民眾的自由,身為上位者的人就應該做出犧牲。難道你一個人的幸福,會有萬萬亞國民眾的幸福重要?!”
姜愷之冷笑,“大哥說得對,所以大哥可以娶了葉雪蘭,哦,我忘了大哥您已經跟向表姐訂了婚,二哥還空著,你讓他上啊!”
“葉雪蘭只喜歡你,如果老二能上根本輪不到你。莫說先前爹娘就不同意你跟軒轅家那丫頭來往,她在東晁發生了什么若要查起容易得很,你不顧及自己,至少也該為她一個姑娘家的名聲著想。”
“大哥,你不覺得你太卑鄙虛偽了嗎?!我真懷疑他們是看上你哪一點,讓你當這個大總統。”
啪地一聲脆響,為這場兄弟爭論畫下句點。
輕悠雙手緊絞,胸口梗痛,直到一道拳擊聲響起,混著低咒,她猛地回神,倒抽口冷氣,鼻頭發癢,一個噴嚏毫無預警地打出。
“誰在哪兒?”
那道威嚴的聲音立即響起,大總統還沒走。
輕悠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拿自己的衣服掩身時,門一下被人拉開,她尷尬地低叫一聲攏緊衣服,轉過身,便迎上一張剛正有形的男性面孔,說不上有多好看,但那身形高大雄壯,濃密的劍眉輕輕一挑,便讓人肅然起敬。
“我……”
輕悠剛開口,嘶啦一聲輕響,腰背處突然一輕,那第一線滑順的西洋開背型絲綢禮服滑落在地。于是,她只有衣服掩著胸口到大腿,細頸香肩并一雙白嫩嫩的腿兒,活色生香地印入男人倏然變暗的眸底。
姜嘯霖聲音更冷,“你是誰?”
輕悠幾乎將自己縮成一團,聲音顫得厲害,吐出“我是軒轅輕悠。”
“是你!”
那眼神有多輕蔑,輕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努力告訴自己隱忍,沒必要較一時之氣,五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是沒忍住。
“大總統,也許對您來說,輕悠不是一個足以配上您弟弟的女人。但您用這樣一個不值得的女人來威脅您的弟弟,不覺得這是對您自己更大的侮辱嗎?!”
姜嘯霖眉頭一緊,墨眸深凝,而纖弱嬌小的女子卻挺直了脊梁,與他怒目相對,毫無懼意。
……
還是被徹底厭惡了啊!看來,這個除夕夜真得一個人過了。
輕悠擰著鼻子離開了那幢華麗的西洋公館,雙臂緊抱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在已經兩寸厚的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在夜里格外清晰。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爆響,嚇得她立即縮退到屋檐下,東張西望,才發現空中一片煙花徐徐落下。
她眼神凝住,有些出神。
沒有發現前方十數米的距離,有一輛黑色福特轎車,不往前開,卻是以倒退的方式隨著她一點點移動。
輕悠看了一會煙火,挨不住接連不斷的噴嚏,急步往家里走。
沒走幾步就看到路燈下的一個方木欄里隱約有什么東西在動,她本不欲理睬,怕是什么害人的騙局,籠子里嗚嗚的低咽著實搔人心,猶豫地望了又望,還是走了回去。
竟是一只紅皮小奶狗,抖縮著身子,一雙玻璃般的棕色眼珠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手伸去時,立即吐出小舌頭舔她的指尖兒。
便有一股說不出的酸疼,從指尖漫入心窩兒。
“小家伙兒,你怎么一個人鉆這籠子里瞎折騰呢?你這么小,該待在媽媽抱抱里呀!今晚是除夕呢,萬家團圓,吃湯圓,包餃子的好日子。
什么,你不想吃湯圓,想喝奶!我想想,我那里好像還有些牛奶。這樣吧,既然你我都沒人陪,咱們就湊一對兒,我請你喝牛奶,你就做我的屠龍勇士吧!
來,吼兩聲,嚇嚇那些壞心腸的巫婆,哎,你怎么不給力呢?我還指望你幫我滅掉噴火龍呢,剛才他那吼聲震得耳朵疼……”
那時,車里的男人看到女孩將小狗包在自己的披風里,自己卻光著肩背瑟瑟縮縮地走在漫天大雪里,十指幾乎陷入黑皮椅中。
南云衛從后視鏡里看到這一幕,眸色黯了黯,剛要啟聲,男人已經忍不住打開了車門,那模樣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狼,盯著路邊那纖細的背景,眼眸亮得可怕。
就在男人將要沖過馬路,跨越僅僅十米的距離時,一聲呼喊從后方追來,眨眼之間就到了女孩面前。
“輕悠,你這個笨蛋,誰準你這樣走掉的!”
男人聲音又急又喘,掩不住的擔憂心疼,他扒開自己的黑大衣,將女孩小小的身子緊緊裹了進去,昏黃的燈光輕柔地從那寬闊的肩頭灑下,這樣親昵的一幕,讓路人都羨慕得輕輕嘆息。
女孩已經有了王子,已經不需要屠龍騎士。
那一霎,湛亮的眸光徹底失色,黑得只剩冰冷的寂寥,天空的雪花一朵大過一朵,將世界都染成一片無望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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