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組第一場乃是天門蘇奉北的獨子蘇世琰對武當青松道長的二弟子赤陽子。
赤陽子手中所持兵器是一把銀絲的拂塵,蘇世琰卻大爲奇怪,手中拿著的並非一直跟隨他的成名寶劍“青鋒”,卻是一柄微微泛著藍光的刀,那明明不甚起眼的藍光,在陽光映襯之下竟有說不出的詭異。
衆(zhòng)人正自詫異,蘇世琰不由分說,已搶先一招向赤陽子臨空擊去,竟快到毫無預兆。
赤陽子畢竟是青松道長悉心栽培多年的關門弟子,修養(yǎng)功夫自是極爲到家,見此情況不慌不忙,一招“韜光養(yǎng)晦”纏住已至頭頂?shù)睦小?
在衆(zhòng)人想來,這一場無論如何也該赤陽子勝的,不管從哪個角度著眼,蘇世琰都不像赤陽子的對手,但幾招下來,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篤定這種想法。
扶雪珞皺眉道:“這蘇世琰我也曾見過一面,神態(tài)氣度迥異,竟似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而且武功進步得也太過異常?!?
蕭冷兒自見到蘇世琰手中的刀便逐漸變了臉色,一時腦中轉過幾百種想法,再細細回想這些日發(fā)生之事,越想心中越是駭然。半晌吸一口氣,靜靜道:“你再瞧瞧那蘇奉北?!?
四人聞言不由俱都向蘇奉北望去,只見他神態(tài)悠然,正與坐在鄰座的莫傷花姚清明幾人低聲談笑,看似毫不把這比武之事放在心上。但四人瞧得分明,他眼中神色,卻是極爲自信而犀利。
蕭冷兒又道:“你們再看看樓心月。”
四人再調頭。
樓心月果然一直坐在扶鶴風身旁一動不動,時不時與身邊幾人對話一二,看情形果真如他先前所言,對這次大會只作觀望,絕不插手。
依暮雲(yún)半晌皺眉道:“我可沒瞧出什麼不對,就只覺那老頭怎麼看怎麼叫人心裡不舒服?!?
幾人不由給她逗笑。
洛雲(yún)嵐道:“自蘇世琰和赤陽子交上手之後,樓心月本來一直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便留心瞧著兩人,幾招過後,他神態(tài)漸緩,再過幾招,卻是一副放下心的模樣,像是對兩人比武的情形十分滿意?!?
蕭冷兒讚賞地看他一眼:“小嵐子的確觀察入微,不是依暮雲(yún)那沒料的腦子能比得上的。”不理會依暮雲(yún)的殺人目光,蕭冷兒轉向扶雪珞,“小雪珞又看出些什麼?”
扶雪珞半晌淡淡道:“我只瞧出蘇世琰手中拿的就是已消失於江湖五十年的‘夕月’魔刀,雖然他連夕月刀十分之一的威力也發(fā)揮不出來,但以赤陽子的功力,卻也是決計招架不住?!?
蕭冷兒忽地“噗哧”笑道:“我還看出,赤陽子那小牛鼻子一定會受重傷,煙然美人,快去幫我準備救人工具?!?
洛煙然也不多問,應聲而去。蕭冷兒這才接著方纔的話題道:“你方纔的話有些誤差,不是十分之一,而是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即使這二十分之一不到的威力,今日上場比武的人也沒幾個能夠招架?!?
扶雪珞皺眉道:“夕月刀雖然厲害,卻是至陰至柔的路子,有幾個門派的純陽內功對它很是有些剋制作用,這也不是甚秘密。”
蕭冷兒靜靜道:“而那幾個門派中的人,全部都在昨晚那張名單之上,現(xiàn)在已悉數(shù)敗北?!?
扶雪珞幾人臉色都已不怎麼好看。
蕭冷兒卻仍是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拍了拍依暮雲(yún)肩膀:“你們跟著煙然美人去準備救人,我去去就回?!闭f著轉身離去。
洛雲(yún)嵐看她走得四平八穩(wěn)的樣子,驀地打個寒顫:“真難得見到這傢伙這麼鎮(zhèn)定正經(jīng)的神情加動作,我爲她接下來要見的人要做的事開始阿彌陀佛。”
扶依二人對視一眼,頷首表示同意。
*
那人還沒走近,搖扇子的某人臉上早已笑開了花。見她笑瞇瞇向自己招手,庚桑楚連忙低頭向樓心月笑道:“有些私事處理,我去去就來。”說著也不待他回答,起身離去。
樓心月含笑看了看原鏡湄。
原鏡湄輕咳數(shù)聲:“她是,她是……”不知該如何解釋蕭冷兒身份,跺腳道,“我也去看看。”說完跟在庚桑楚身後而去。
庚桑楚走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耳光已經(jīng)清脆響亮果斷無比的甩在他臉上。
剛走過來的原鏡湄立時大怒:“蕭冷兒!”
庚桑楚揮了揮摺扇示意她退下,另一隻手撫著半邊臉苦笑連連:“丫頭,出手也太狠了吧,我的臉皮可不是銅牆,很是知痛的?!?
“你的臉皮是鐵壁!”一掌打完,蕭冷兒臉上再找不到絲毫方纔沉著冷靜的影子,咬牙切齒道:“庚桑楚,你可當然本事,連老孃都敢耍!”
庚桑楚聳了聳肩,很無奈的再聳了聳肩,頗有些不好意思:“我發(fā)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冷靜!冷靜!蕭冷兒不斷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雙眼仍惡狠狠盯著那萬分“不好意思”的某人:“早在我拿到那張名單之前,你就已經(jīng)掉了包?”
庚桑楚考慮應該怎樣措詞:“應該是,早在你進地宮的時候?!彪p眼四周溜啊溜。
蕭冷兒臉色開始發(fā)綠:“就是說,從一開始,你表現(xiàn)出不會讓我出地宮的意思,一直只是在誤導我,讓我對這份名單不會有任何疑心?”
庚桑楚連忙否認:“我的確沒有要放你出來的意思,畢竟在地宮若能以你爲?zhàn)D一舉除掉扶雪珞固然最好。但你委實太過聰明,我不得不做另外一層考量。還有——”他稍微思考一下怎生說,“就算那時能如願留下你們,這份名單,現(xiàn)在依然會在扶鶴風手中,當然,”他說著,笑容粲然生光,“就沒有在你手中這樣一次清光的效果了,畢竟輪到你的聰慧和洛雲(yún)嵐的博學,都少有人及,那份名單你們必能處置妥帖。”
蕭冷兒嘆一口氣:“從一開始,你的計劃就只在蘇世琰一個人,不對,是夕月這把刀上?但蘇世琰武功差勁,夕月刀本身也有弱點,於是你想出這一石二鳥之計,借我們之手,爲你掃除障礙?”
庚桑楚點頭稱是。
“你故意拿那份名單給我,上面的人物高低不齊,唯一的共同點是,和扶伯伯都沒有太過密切的關係,在不瞭解他們的情形下,再透過我們幾人能逃回來的這樣危機的情況下,把那批有可能剋制夕月刀的人名混在其中,就再也不會引起我的疑心?!?
“昨天晚上的刺殺,你同樣是雙重目的。能夠殺得了扶雪珞和洛雲(yún)嵐中任何一人固然好,但你自然也知道我不會像其他人那般低估你,所以即使只是傷了他們,今日的武林大會,你的勝算就會高出許多。即使沒有傷人,最低限度也會完全去了我的疑心,今日你的勝算也會同樣高於我。”
“你知道就算想錯了,我不通各派武功,但也還有一個洛雲(yún)嵐在,我們必定會把名單交給扶伯伯,讓他來安排今日比武的順序,從而讓那些人通通失敗,一方面爲蘇世琰掃清障礙,一方面也可以減輕我們的戰(zhàn)力。只因你同樣早已知道這次武林大會會以這樣的方式舉行?!?
“名單上大部分人並不是好對付的,我把許多高手都集中在了前面幾場,最後即使是勝出的人,也同樣會精疲力竭。而你選了本就不太起眼的蘇世琰,他不但在最後一場時已經(jīng)能輕易獲勝,就算前面我也幫他一一掃清,他手中夕月刀太過強勢,前面那些都已乏力的勝出者現(xiàn)在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一開始蘇奉北就已經(jīng)故作謙虛的把他的兒子放在最後一組,這樣,你們就再沒有了任何顧慮?!?
庚桑楚摸了摸鼻子,笑道:“丫頭果然是我的知己,說的真是再詳細沒有了。其實也不是甚大事,我不過試試這把還沒用過的傳說中的好刀的威力而已?!?
蕭冷兒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沒錯,如果今天不是因爲我的一時疏忽而要傷及許多人的話,這的確都是小事情。我經(jīng)此一事,愧對各大門派和扶伯伯,庚桑楚,這可是你逼我的,你莫要後悔!”
庚桑楚搖了摺扇,笑意優(yōu)雅:“即使你當初應許我,但畢竟還是沒有要當真入了這局勢之心。你我相識已有些時日,若要我在此時再行捨棄你這對手,我如何甘願得了?!?
兩人對視半晌。
蕭冷兒退後三步,驀地縱聲而笑:“好一個庚桑楚,既如此,我便如了你願又有何難!我曾說你能使樓心聖界團結一致,我同樣能讓中原武林盡去隔閡。你且給老孃眼睜睜看著!”一句話擲地有聲,她轉身而去。
望她背影半晌,庚桑楚方苦苦一笑:“沒錯,是我逼你的?!彼们?,用義,用計,逼了她身陷這多事武林囫圇,但心下卻並不見得如何高興。
原鏡湄低聲道:“你故意造成此刻之勢,卻並非爲了真要我們的人登上盟主之位,只因你早已知道她有辦法化解。爲什麼?”
“沒錯,我做這一切,只是爲了要逼她不得不當真入局?!比缈罩辛柘鲆粯咏k麗的男子沉默半晌,驀地神采飛揚笑道,“庚桑楚和蕭冷兒既然不能無所顧忌地相愛,爲什麼不堂堂正正的相對,做這世上最坦蕩的一對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