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言愷的聲音一貫的冷冽,帶這次卻又帶著一絲急切,大概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穆皎縮了縮瞳孔,沉聲道:“你說老爺子去了望江苑,正在路上是嗎?”
她強迫自己冷靜,低低沉沉的問著她應該知道的問題,手里的東西也交給穆辰,將自己的車鑰匙掏出來,就聽賀言愷在電話里說:“是的,正在路上,我去了市郊看工地,你先過去,切勿穩住老爺子。”
穆皎抿了下唇角,沉吟了下,才道:“賀言愷,若我穩不住,你不要怪我。”
這下,她將電話掛斷,穆辰見她掛了電話,才敢問她:“姐,發生了什么事情,你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緊?”
穆皎輕呼了口氣,不知道要不要緊,可能對于賀言愷來說十分的要緊,對她來說沒那么要緊。
拍了拍穆辰的肩膀,她唇角淡淡勾起一個弧度:“沒事的,不要緊,不過就是有些棘手,我這就過去處理,你先自己回家,晚飯,晚飯我叫外賣送來,你不要自己弄,聽見沒?”
他的胃需要很好的保養,穆皎是從來不會讓穆辰自己做什么的,雖然他煮泡面還煮的挺好吃。
但自從胃病嚴重以后,穆皎三令五申這些食品他一律不準吃了。
穆辰乖巧,不會在這個時候給穆皎添麻煩,自然答應下來,但還是囑咐穆皎:“那你小心一點,有什么事,有什么就讓賀先生出面吧,反正你懷孕了,他肯定要護著你的。”
穆辰雖然還小,但是這些事情也摸得門清了,穆皎在賀家母憑子貴,他不是不知道的,穆皎聞言,閃了閃眸光,就連一個小孩子都清楚,她只有這個時候也許才會被賀言愷所保護。
但是,穆皎到現在都無法確定,一會兒發生什么,賀言愷到底會怎么做。
看著穆岑進了樓口,穆皎才上車,車子開到望江苑,門口已經停了一輛車,是老爺子平日里出門的用的座駕。
她心臟驀然一沉,熄火下車,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暴跳如雷的聲音,穆皎緊了緊雙手,攥著鑰匙的手似乎想要將鑰匙捏碎。
推開門,就聽李媽在解釋:“回您的話,太太昨晚確實沒回來過。”
老爺子冷冷哼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昨晚?僅僅是昨晚嗎?我看她好幾個月沒有回來住了!你給我說實話!”
老爺子信佛,但是信了這么多年的佛,他的脾氣,依舊一點就著,也許賀言愷就是隨了老爺子的脾性,才會這樣暴戾。
李媽嚇得瑟縮著身子,顫抖著要說出什么,穆皎心思一沉,凜然著神色揚聲道:“爺爺!”
李媽聞聲忙看過來,求救一般的看著穆皎,穆皎朝她使了眼色,走到老爺子的面前,老爺子怒瞪著她,眼睛瞪的老大,他已經很大年紀,那種威嚴已經渾然一體,叫穆皎都有些震懾不住。
緩了下神色,才開口道:“爺爺,您這是怎么了,發這么大脾氣?我聽說您過來,就立馬從公司趕回來了。”
“從公司趕回來的?”老爺子怒極反笑:“你到現在還在騙我!這家里,連你一點東西都沒有,你告訴我,你趕回來,從哪趕回來,從新家趕回來的吧!”
穆皎垂下眼眸,清冷的眼眸下閃過一絲冷意,老爺子咄咄逼人,她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么。
許是太久沒有回應,老爺子拿著拐杖的手狠狠一錘,拐杖敲擊在地板上,發出濃重的聲音。
就像古世紀的鐘聲,悠遠又莊嚴。
穆皎斂了斂神色,一派坦然的看向老爺子:“爺爺,我確實是從新家過來的,靜海的那處房產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那是言愷為我購置的新家。”
分寸倒是還在拿捏,可是字里行間已經明確表示了自己不住在這里的事實。
老爺子不知道他們離婚,更不知道他們已經不住在一起,他從來不去關注娛樂新聞,小報報道。
看電視只看新聞,報紙只看軍事或者財經,邊角料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也正因為這樣,才讓賀言愷鉆了空子,隱瞞了這么長時間。
老爺子越想,心中的怒火就越發的猛烈,沉沉呵斥:“穆皎啊穆皎,你叫我說你什么好!好好的望江苑你不住,你跑到靜海做什么!”
穆皎深深吸了口氣,偏頭對李媽道:“去為老爺子泡茶。”
說罷,她又過來扶老爺子:“爺爺,您先過去坐著,我慢慢跟您解釋。”
穆皎溫溫吞吞的說著,這般低斂的姿態,叫老爺子順了順氣,沉了口氣,甩開穆皎的手坐到了沙發上。
周身依舊散發著凜冽的寒氣,依舊沉沉的呵斥:“你倒是給我說清楚,你和言愷為什么分居!”
穆皎慢條斯理的整理茶具,李媽拿來茶葉和開水,她沉靜的動手為老爺子泡茶。
穆皎會一點茶道之類的東西,雖然不夠精湛,但是平素可以為老爺子稱贊一兩句,但這一次,穆皎的慢條斯理,叫老爺子越發的不耐煩。
又重重錘了下桌面,桌子上的茶具都跟著震了震。
穆皎動了動眉梢,原本還想等到賀言愷來,但現在看來,是等不到了。
她將茶杯弄好,倒了杯茶到杯中,端到老爺子的桌前:“爺爺,這是上次魏叔拿過來的新茶,云南那邊送過來的。”
“穆皎!”
穆皎提了口氣,面色平靜的看向老爺子,雙手服帖的放在腿面上,一字一句道:“正如爺爺所說,我與言愷早就分居了,至于為什么分居,爺爺,先前葉汐透露給您的消息,并不是真的錯誤的,我與言愷,確實離婚了。”
確實離婚了。
說了那么多,這最后一句就是重中之重!
老爺子聽罷,橫眉怒目的看向穆皎,眼底充斥著憤怒,伸手拿起杯子狠狠朝穆皎摔了過去。
穆皎并未閃躲,凜然,筆直的坐著,杯子過來,她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
滾燙的熱水灑在她的身上,茶杯穩穩砸在她的腦門上,熱水順著臉就流下來。
她雖然鎮定,但還是拿手擦了擦臉上的水跡,因為懷孕,她沒有化妝,因為皮膚白皙嬌嫩。
熱水這樣灑下來,臉上登時就紅了起來。
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消除老爺子心中的憤怒:“你,你……你干的好事!”
老爺子的手顫抖的握著拐杖,怒目瞪著穆皎,連呼吸都變得重了,穆皎擰了下眉頭,起身道:“爺爺,您別激動,李媽,快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李媽哎了一聲,忙去打電話,而老爺子則冷喝了一聲:“行了!叫什么醫生叫醫生,我就是被你氣死的!穆皎,你跟言愷當初結婚的時候,我怎么反對都不行,現在你干什么!”
見老爺子只是單純的激動,穆皎收回了手,忍著自己被燙到的疼痛,沉穩的開口:“因為我與賀言愷完全沒有感情,從一開始到現在,這三年多的時間里,賀言愷至始至終都喜歡著溫芊芊,爺爺,您知道溫芊芊吧,那個因為無法生育而不被賀家承認的女人。”
“我,只不過是那個女人的替代品,又或者說,我不過是被迫成為賀家兒媳婦的罪人,我與賀言愷離婚的要求十分簡單,因為我已經為他懷孕,將來會給賀家生孩子,留下后代,他必須還我自由,否則,我有權利處置這個孩子。”
事情到了這一步,老爺子既然已經知道,她也沒有必要再隱瞞,當然,我也不必為賀言愷隱瞞什么。
老爺子的那一杯茶水,已經斬斷了所有她以尊重老爺子為先的道德品質。
一字一字,穆皎說的直白通透,可以讓老爺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她穆皎與賀言愷的關系,到底是怎么走向覆滅的。
這樣的解釋,更是讓老爺子怒不可遏,怒火又上升了一大層,大手一揮,桌子上的茶具,終究都跟著滾落在地。
穆皎離得近,也不免再被燙到幾分。
也就在這個時候,賀言愷推門進來,大步凜然走到他們面前,見到這片狼藉,縮了縮瞳孔,似湖水般深邃的眼眸冷冽的瞪向穆皎:“穆皎,我都囑咐你什么了!這就是你所謂的知道了!”
他聲音有些大,振聾發聵的叫穆皎心臟狠狠一緊。
“我只是對老爺子實話實說,一句多余的都沒有。”穆皎神色繃得緊緊的,側過身體,目光冷冷直視著賀言愷。
賀言愷這才看到她臉上紅腫起來的地方,眉頭緊緊一簇,再看著地上那片狼藉,心下更是不可遏制的揪了一下。
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還是指責著穆皎:“老爺子歲數大了,就算你想實話實說,措辭不會嗎?我告訴你,老爺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收拾你!”
穆皎笑了,極輕極輕的笑出聲音,露出潔白的牙齒,諷刺的看著他:“別說老爺子沒有個三長兩短,就算真的有,你們也賴不著我穆皎!我與你早先就離婚了,老爺子知道離婚的消息,很正常,你以為,還能瞞天過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