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言愷坐到輪椅上,因為有些折騰,他呼吸稍微有些重,手搭在扶手上,他拍了拍魏叔的手。
“先進去吧?!?
魏叔哎了一聲,忙走到前面去開門,他有一種這輩子都不要開這個門的沖動,真的,他可以想象待會兒會發生什么,可不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賀言愷以往出國,回國,都不會直接回賀家,他通常是會回望江苑,等晚上,或者第二天一早的時候,才會到賀家見過老爺子和岑云。
但今天,他下了飛機就直接趕了過來,想必,也是都想好了吧。
魏叔將門打開,蕭媛推著輪椅走過去,到了門口,賀言愷微微偏頭:“我自己來?!?
蕭媛恩了一聲,將手松開,跟在他的身后,一開始坐輪椅的時候,他不是很開心。
但是現在,他已經可以熟練的操作,賀子淮跟過來,站在蕭媛的身邊,淡淡勾著唇角,輕描淡寫的說:“我大哥即便這樣,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樣子?!?
“跟你比的話,自然是如此?!笔掓卤梢牡膾吡怂谎郏月蕴ы?,輕哼了一聲,走了進去。
賀子淮漆黑明亮的眼眸冷冷一瞇,一抹危險的氣息從他的眼底滑落。
賀言愷坐著輪椅進來,魏叔便揚聲道:“夫人,老爺子,是,是大少爺回來了。”
賀言愷坐著輪椅到客廳,蕭媛特意將薄毯子給他蓋住了腿,雖然有些欲蓋彌彰,但也是怕他們第一眼就看到,會完全的接受不了,連一個過程都沒有。
也許有些此地無銀,會被賀子淮這樣的人笑話,但蕭媛也是覺得非這么做不可。
遠遠的,岑云就見賀言愷坐在輪椅上,這么久她沒有自己兒子的具體情況,一個小手術,還以為只是闌尾炎,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小病癥。
可是,怎么還坐上輪椅了?
岑云很快起身走了過來,看著他坐在輪椅上,神色冷肅,心下一沉:“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還坐在輪椅上,是腿受傷了?”
若只是腿受傷了還是好事了。
賀言愷修長而分明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扶手,波瀾不驚的說:“沒什么大事,暫時需要坐輪椅而已。”
“要我說,還是大哥心態好,發生那樣的事情,還能夠這么心平氣和的說話,要是我,早就崩潰了。”
賀子淮上前為賀言愷倒了杯水,遞到他的手邊:“大哥,喝點水。”
賀言愷并未接起來,而且冷冷掃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崩潰?我看你是高興壞了吧?!?
他將輪椅又上前了一些,看著老爺子說:“爺爺,您近來可好?”
老爺子一直在看著他的腿,被薄毯子蓋住了,看不到里面什么情況,但看起來好像很嚴重,不然怎么會坐輪椅。
老爺子拄著拐杖起身,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岑云扶著老爺子,老爺子才開口問:“去了一趟霏市回來,怎么還變成這樣了,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好好說說看,還有你這腿,到底怎么了?”
“爺爺,您這么問大哥也不會說的?!?
賀子淮根本沒有想過要坐以待斃,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他已經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悅之情了。
從一開始他就視賀言愷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這眼中釘,這肉中刺什么都不是了。
他一直在等著,等著有一天,在爺爺,在全家人的面前,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賀言愷已經淪為一個廢人,什么都不是了。
不能按捺自己的情緒,他伸出手,將賀言愷腿上蓋著的毯子掀開。
這瞬間,岑云和老爺子都是有些茫然的,不明白他這樣的舉動是什么,但是,賀言愷和蕭媛十分清楚。
蕭媛想要上前阻止,但賀言愷伸出手拉住她,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才隱忍下來。
賀子淮則低下頭看著賀言愷的腿,說:“爺爺,大哥這一路受了很大的辛苦,不容易,就算出了什么岔子,您也不要……”
“??!啊!怎么會……”
他的胡還沒有說完,岑云就發出一陣尖叫,雙手不自覺的舉起來,想要抓著什么,可拼命的用力也抓不住。
就是掙扎著,看著他那條空蕩蕩的褲腿,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隨即,撲通一聲,岑云跌坐在地上,手扶住賀言愷的膝蓋,抬起頭,猩紅著雙眼看著他說:“你,你告訴我,你的腿怎么了?”
賀言愷偏頭看向賀子淮,冷聲道:“你要不要幫我告訴他們?”
“想必大哥也不忍心說出口,罪人我當然可以當。”賀子淮低聲笑了,隨即,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來。
“大哥的左側小腿已經截肢了,算是殘疾了吧?!?
話落,岑云周身的情緒都一股腦的涌到頭頂,兩眼朝上一番,便暈了過去。
老爺子手還握著拐杖,可身體已然站不穩了,不過幸好蕭媛就在身邊,利落的將老爺子扶到沙發上坐下。
這個時候,譚秋和葉汐也走了進來,原本熱熱鬧鬧的進來,見到岑云暈倒,老爺子也不是很對勁兒,兩個人臉色變了變,忙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
“這到底怎么了?”
譚秋和葉汐幾乎同時開口,賀子淮面露難色,好像對于賀言愷截肢這件事也表示很遺憾的樣子。
“媽,您就別問了,趕緊叫醫生過來吧,云姨這是受了刺激。”
譚秋點了點頭,不敢怠慢,也沒有那個心思去觀察賀言愷到底有什么不妥。
聞言,賀言愷則沉沉道:“不必了?!?
譚秋一愣,說:“言愷,你媽媽都暈倒了,不叫醫生不行,不然直接送去醫院也可以?!?
“蕭媛,她怎么還沒到?”
賀言愷沒理會譚秋,反而詢問蕭媛,蕭媛拿著手機撥通一個號碼,低聲道:“我再打一個電話問問?!?
賀言愷恩了一聲,坐著輪椅到老爺子的身邊,大家都自動讓出一個位置,岑云已經被扶到樓上的房間了。
老爺子還坐在沙發上,眼睛一直盯著他那條腿,因為還沒有安裝假肢,所以太明顯了,也看上去太恐怖了。
老爺子的手一直在抖,賀言愷伸出手按在他蒼老的手上,鄭重的說:“爺爺,我還好。”
老爺子反手緊緊握住賀言愷的手,眼眶有些濕潤,他們賀家,在這大風大浪中走出來。
到了老爺子這一輩,往后,再也沒有人受過很大很大的身體上的傷害。
他看著自己最最疼愛的孫子,坐在輪椅上,不能夠想象,他先前會遭受多大的打擊和痛苦。
“爺爺……”
“你給我閉嘴!”
賀子淮剛要插一句什么,老爺子就厲聲呵斥其閉嘴,賀言愷斂了斂神色,淡淡開口:“爺爺,您放心,即便是沒了這條小腿,我從前能做的事情,現在和將來也都可以做,沒有任何的問題。”
老爺子握著他的手,很重很重,過了會兒,才開口說:“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意外,還是人為的?!?
老爺子的問話,直擊要害,這是賀言愷還沒有開始追究的事情,老爺子就這么一句話問出來。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下來,甚至大氣不敢出一下。
都等著賀言愷的回答。
但他比任何人都冷靜,甚至并未看任何人,冷肅的臉上始終面無表情,除了冷,沒有什么。
單單說了兩個字:“人為?!?
說罷,老爺子大手狠狠敲了下拐杖,大聲怒道:“放肆!誰,是誰,一定要給我揪出來!”
賀言愷波瀾不驚的掃了眼賀子淮,淡淡說著:“爺爺,您不要激動,是誰干的,我一定會查的水落石出!”
老爺子卻怒不可遏,簡直是翻天了,誰這么大膽,敢做這種事情,這要是在古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就是在現代社會的今天,這事兒都是犯罪的!
老爺子踉踉蹌蹌的起身,賀言愷已經無法站起來扶著他,譚秋一向眼力好,走過來扶著老爺子,方才魏叔小聲在她和葉汐耳邊說了情況,得知了賀言愷腿的事情。
她當下也是心疼的。
子淮和言愷一直在明爭暗斗,她十分清楚,但自己的兒子背地里是什么樣的人,她卻沒有那么清楚,對于岑云和賀言愷,她雖然談不上多喜歡,但好歹家人這么久,總歸有些感情在。
當下對賀言愷便多了一絲的同情。
老爺子起身,激動的站在客廳喊著:“是誰干的,一定給我查出來,誰敢對賀家的大少爺下這么狠的手!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 шшш ¤тTk ān ¤C 〇
“爺爺,您千萬不要激動,云姨已經暈倒了,您可不能再有問題了?!?
賀子淮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還頗為同仇敵愾的勸慰:“是是是,我一定會幫著大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一定不會讓大哥白白被人這樣殘害?!?
賀言愷暗了暗神色,沒有開口,蕭媛則走到他身邊,彎身在他耳邊說:“她到了。”
賀言愷動了動眉梢,說:“請她進來。”
說著話,蕭媛便走到門口,請人進來,來人是個女人,看起來只四十幾歲,保養得宜,妝容和衣著都十分大方。
手里拎著一個藥箱,才讓人看清楚她的身份。
她走進來,蕭媛便將藥箱接了過去,輕聲說:“沈醫生,麻煩您親自過來?!?
女人淡淡點頭,并未開口,走了進來,一屋子的人齊刷刷的看向她,她也一點也沒有怯場,反而鎮得住全場一樣,掃視了一圈。
目光在譚秋和賀子淮的身上停留了幾秒,又轉向老爺子。
“老爺子,好久不見了,您身體還硬朗?!?
“沈,沈青?”
老爺子瞇著眼睛認真的看著,沈青走到他面前:“是我啊,您不記得了?當年在您面前,叫您公公的那個沈青啊?!?
沈青笑著,看起來就像是說了一句玩笑話,可譚秋心下卻狠狠一沉,手不自覺的收緊。
她怎么會來,她不是定居在日本,發誓永遠不會回國嗎?
賀言愷波瀾不驚的看了眼譚秋,目光又看向賀子淮,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也凌厲的看著賀言愷。
“沒想到沈阿姨您回國了,大哥竟然這么有先見之明,找您過來給云姨治療?!?
賀子淮說的有些陰陽怪氣,不過這都不算什么,沈青也不是在意這些話的人,她挑了下眉頭,恍然大悟一般說:“差點都忘了?!?
“那丫頭,剛剛打電話說什么來著?岑云那女人暈倒了?”
蕭媛微微低頭:“沈醫生,岑阿姨受了刺激,暈倒了,我帶您上樓看看?”
“行,那就走吧。”
沈青跟老爺子打了招呼,便要上樓,只是路過賀言愷的時候,掃了一眼,說:“你可傷的不輕啊。”
她輕飄飄的說完就上了樓。
老爺子卻在意了起來,看著賀言愷的腿,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他孫子怎么能被人傷成這樣!
沈青上了樓,就給岑云做了檢查,只是受了驚嚇,昏睡過去而已,沒有什么大礙。
開了點安神的藥物,她就收拾了藥箱,自顧的說:“這岑云啊,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受不了刺激的人,賀煜那么多的花花事跡,說一件,她就要記恨好幾年,這么多年也沒變過?!?
搖了搖頭,她嗤笑了一聲,拎著藥箱起身,對蕭媛道:“我知道你們叫我來的意思?!?
蕭媛愣了一下,忙笑了:“沈醫生,言愷的安排,還多謝您真的回來了?!?
“罷了,我也是回來看我侄女,順便幫忙罷了,他們賀家的事情,我可懶得摻和?!?
她揚著頭就下樓了,蕭媛看著她的背影,松了口氣,沈青這個名字,在潭市已經是秘聞里的名字了。
她也是聽賀言愷說過,后去查過一些資料,她很厲害,厲害的蕭媛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她。
反正,反正比岑云還要厲害的女人,你說有多厲害呢。
她們下來的時候,譚秋和葉汐已經離開了,蕭媛告知大家岑云的情況,賀言愷便吩咐道:“魏叔,媽沒事了,您就扶著老爺子上樓休息?!?
老爺子也是沒有什么心情再在這里待著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的訊息在他的腦子里,他需要好好理一理,想一想。
他上了樓,沈青才蹲下身來,為賀言愷檢查腿。
“你命算大的,炸彈的威力沒有那么大,不然的話,你就不只是失去一條小腿那么簡單,將來安裝了假肢,走路雖然不會跟正常人一模一樣,但足以以假亂真。”
沈青拍了拍他的膝蓋,賀言愷吃痛的蹙眉頭,沈青卻笑了:“這么點痛就不行了,將來有一段適應期,更加痛苦?!?
“青姨,還記得子淮吧。”
賀言愷一出口,沈青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略挑著眉頭瞥了眼賀子淮:“記得,當年還是小不點的時候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天天喊我媽媽,現在倒是生分了?!?
“青姨說的哪里話,當時子淮年紀小,什么都不懂,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青姨您可不要見怪?!?
賀子淮誠惶誠恐的賠著不是,可是,隱藏在眼底的那抹冷意卻久久沒有散去。
沈青也不在意那些,轉過頭正面看著他,上下掃了一眼,跟打量一個物品一樣打量著。
末了,才說:“孩子大了,自然生分一些,你不必這么緊張,我又不是沖著你來的。”
說罷,她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膀:“行了,話也說的差不多了,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
“蕭媛,你幫我送送云姨?!?
“不必了,就叫子淮送我吧,送我回沈家?!?
沈青淡笑著看向賀子淮:“行吧,子淮?”
賀子淮幾不可察的收緊雙手,但沒有說別的,只是點了點頭:“青姨好不容易回來,我自然要送的。”
他們離開,蕭媛推著賀言愷的輪椅到門口,看著他們離開,蕭媛不解的問:“你這次特意打給沈醫生,請她回國,到底用意何在?”
“很快你就會知道?!?
賀言愷陰郁的眼眸狠狠瞇了一下,諱莫如深的看向遠方。
鑒于岑云沒醒,賀言愷就沒有直接回望江苑,而是在賀家住下,不過賀家氣氛并不好,晚上譚秋一家沒有到主樓吃飯。
蕭媛已經離開,他只能靠魏叔和傭人們伺候,照顧著。
上下樓梯,都顯得極不方便。
老爺子見了,心中的疑慮就又出現,吃過晚飯以后,就命賀言愷到他的書房。
剛進書房,老爺子手握著茶杯,一下子摔倒桌子上,沉沉道:“說清楚,在霏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以為隨便就能糊弄過去,你不去惹別人,別人怎么能這么對你。”
老爺子怎么也想不通,甚至下午派人去調查了,一點消息都沒查到,他一定刻意進行過安排,所以才沒有被他們知道。
僅僅出于擔心嗎?
“爺爺,在霏市的工作都進行的十分順利,只是很意外的遇到了歹徒,在過程中,我被炸傷,事后,我們懷疑這不是單純的意外,才確定是人為的,還沒有掌握證據,還在調查當中,您不必擔心?!?
“我怎么能不擔心!”老爺子沉了口氣:“當時還有誰在現場,怎么歹徒偏偏就相中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