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挽會被捉來西秦,只是因為烈王想要逼你回烈王府?那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了?”葉富貴到底是老成了精的人,就當余晉和劉方隅還沉浸在“褚洄是烈王的長子”“葉挽是因為褚洄的喜歡所以遭了秧”這樣的心思中時,葉富貴想的比他們要多一些。
如果褚洄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他既然已經(jīng)躲了元楨整整二十七年都不為烈王府的榮華富貴所動,眼下這副打扮,還將自己從烈王府中提了出來,顯然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元楨的條件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元楨就會昭告天下,將長子的姓名添上烈王府的玉碟。
本國將軍是敵國王爺之子,即使內(nèi)里沒有什么,也將會被全大燕的百姓唾棄,懷疑他別有用心。甚至有可能懷疑起豫王對大燕的忠誠程度來。
知道葉富貴擔心的問題,葉挽說:“元楨雖答應(yīng)褚洄不會將他的身份公布,但有心之人查探還是查得到的。尤其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諸如曾后和北漢之流。到時豫王和鎮(zhèn)西軍在大燕的處境都會無比尷尬,這也正是我們所擔心的事情。”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想了很久,褚洄這一招來的太險,要是不能率先挑起西秦的內(nèi)亂,那么豫王的處境只怕是危險。
不光曾后有借口率先對豫王出手,同樣的大燕的所有百姓也會懷疑起豫王的忠臣,認定他早就與西秦有所勾結(jié)。
可是另一方面,她同樣也能理解褚洄的心情。
就跟她擔心褚洄的處境,所以愿意舍身獨自一人留在西秦策應(yīng)以保護褚洄一樣。他也想用自己的方法來保護她,而不是躲在她的背后。
這一點讓葉挽不禁覺得又是甜蜜又是心酸。褚洄為了她做了自己討厭做的事情,就像是把已經(jīng)結(jié)了痂的傷口硬生生的再一次在所有人的面前撕裂一樣,并且會受萬人唾棄。
她反握住褚洄冰涼的大手,他指尖粗糙的細繭就像是鈍刀子磨肉一樣磨的葉挽的內(nèi)心一陣鈍痛,同時隱隱溫暖。
“我有個問題……”眾人沉默之際,劉方隅突然開口。眾人齊齊將目光聚在他的身上,讓劉方隅瑟縮了一下,鼓起勇氣道:“我覺得,其實烈王要是早一點就告訴所有人,褚將軍的身份,那不就能逼的褚將軍不得不回西秦了嗎?因為別人會以為褚將軍是細作,那在大燕一定會受到所有人的排擠的,還會影響豫王殿下的名聲。”
葉挽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一方面他空口無憑,就算這么說大約也只會被人認作是心懷不軌,加之如果有豫王作保的話,年少時的褚洄會被影響是肯定,但是影響力不會大到哪里去。所以除非褚洄自愿跟元楨回來,實則元楨并不能拿他如何。
另一方面,自己的兒子被仇人給養(yǎng)大了,作為仇人的養(yǎng)父比他這個生父還要關(guān)心褚洄,元楨怎么說也會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她無奈道:“可能是因為男人那莫名其妙的尊嚴吧。”
劉方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不知聽沒聽明白葉挽的意思。
褚洄道:“所以接下來,西秦和大燕之間的關(guān)系會如一團亂麻一般紛亂。燕朝廷會對義父有所行動,西秦同樣會抓住機會趁著亂時侵吞大燕,還有北邊那些蠢驢,定會冒出來分一杯羹。”
“那褚將軍打算如何?”葉富貴皺眉看看褚洄,又看看葉挽。這個侄孫女現(xiàn)在顯然是跟著褚洄站在同一條陣線的,他們想要阻止這一場戰(zhàn)亂,勢必就要親身探入迷霧的中間。阿挽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好吧,阿挽并不普通,無論是身世還是身手。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葉富貴怎么說也放心不了。
他做了幾十年的內(nèi)監(jiān),嗓音帶著轉(zhuǎn)變不過來的尖利,在這個時刻顯得有絲刻薄。無論是誰也不會放心自家的孩子將自己置身于危險的境地的吧。
葉挽察覺到葉富貴的敵意,剛欲開口,卻聽褚洄說:“我欲在燕朝廷對義父動手之前,挑動西秦,讓他們無暇顧及邊境。”他想了想補充道:“至少少了元楨,義父并不會將燕朝廷放在眼里,還有個北漢,只要曾后沒有糊涂到將北邊的土地讓出去,就有謝遠在北邊鎮(zhèn)守。這樣義父的勝算會大很多。”
曾后見豫王不爽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動手是早晚的事。
那他所要做的就是替義父排除一切后顧之憂,讓他能夠?qū)P膽?yīng)付曾后。畢竟……他們與曾后還有很大一筆賬要算。
“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帶著阿挽留在西秦,跳動西秦內(nèi)亂?”葉富貴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臨安未必就會比燕京好到哪里去,他雖是烈王親子,烈王又在整個西秦一手遮天,可同樣的,只要有權(quán)勢和利益的紛爭在,背后那些腌攢陰暗的事情就不會在少數(shù)。
阿挽和他留在這里……太危險了。
葉挽知道葉富貴在擔心自己,她沉聲道:“叔公,褚洄本可以將這一切置身事外,他是為了我才回烈王府的。”如果褚洄沒有來西秦,烈王和曾后自然就抓不到對豫王動手的把柄,屆時他們要做什么還是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的按照原定的計劃繼續(xù),是因為她才打亂了這一切。
“叔公,你忘了我是怎么一個人從云州新軍營一個小小的新兵混成大燕的一軍都尉的嗎?現(xiàn)在只不過是換個地方換個身份罷了,更何況有褚洄保護我,我不會有事的。”葉挽安撫的勾起嘴角,露出一顆潔白的小虎牙來。
余晉難得見她笑的這般放肆,原本的擔心也消散了一些。是啊,葉挽是誰?拳打猛虎腳踢豺狼的,幾次把他打趴在地上,難道這世上還有她搞不定的事情不成?
葉富貴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叔公,”葉挽伸手上前攙住葉富貴如老樹皮般褶皺的手,溫聲道,“褚洄說,既是夫妻,就要做好共同進退的準備,他已經(jīng)做好和我一同披荊斬棘的準備了,我也是一樣。”褚洄曾經(jīng)黏糊糊的跟她說,在危急的關(guān)頭,她就宛如是天邊最耀眼的那一道光芒,是支撐他繼續(xù)往前行走的力量。那么她想說,其實她也一樣。
愛情本就不分是非對錯,褚洄是正亦邪也好,心機深成也好,她都已經(jīng)做好準備要和他“同衾同穴”了。
褚洄聞言眼神一閃,心底好像有什么東西融化了發(fā)出纏纏綿綿的流聲。他深邃的桃花眼中流淌著不知名的情緒,好像是要將葉挽吸進去一般。
“夫妻?”突然,劉方隅適時的打破了這個溫馨的氣氛,愣愣的接了一句。
葉富貴和余晉同時神色晦暗不明的閃了過來。
“不、我不是,我沒有……”葉挽只是隨口將昨天說過的話重復(fù)了一遍,沒有想到其中蘊含的深層含義,頓時一層淡薄的霞光從她白皙的脖頸爬上了耳根。她只是慌亂了一瞬間就恢復(fù)了從前那張淡定冷峻的死人臉,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劉方隅道:“我只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懂嗎?”
葉富貴和余晉將信將疑的皺起了眉。
褚洄嘴角勾起一絲愉悅的笑容,他不忍心見葉挽窘迫,立刻將話題岔了開來。“劉方隅,有一個重要的任務(wù)要交給你。”
“啊,是!”原本高大威猛的坐在墻角的劉方隅瞬間站了起來,九尺高的壯漢瞬間就填滿了整個房間似的,頭頂著天花板將身子繃的筆直。即使褚將軍跟葉哥是那樣親近的關(guān)系,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褻瀆的神一般的存在。堂堂一軍主將,現(xiàn)在親自給他頒發(fā)任務(wù)了!
褚洄涼道:“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可能危險重重,一觸即發(fā)。西秦交給本將軍與葉都尉,大燕那邊交給你。我需要你回滄州去,將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告知豫王,讓他肅清整頓軍紀,嚴防曾后,可明白?”
“是,明白!”劉方隅感覺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力量,就跟一個月之前徒步跟著葉哥一個人跑來西秦一樣,帶著堅定的勇氣和信仰。
葉挽看他實誠的模樣,內(nèi)心無奈的笑了笑。褚洄有暗閣在,想要給豫王傳個消息何其簡單,哪需要劉方隅千里迢迢的親自跑一趟?只不過是因為臨安水深,到處危險重重,想要替葉挽保全劉方隅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劉方隅心思單純,讓他去和周建團聚帶個平安也挺好。
葉挽沒有拆穿褚洄的小小心思,看著葉富貴堅定的拒絕的眼神,將希望葉富貴和劉方隅一起回大燕的事情咽了回去。叔公暫且留在身邊也可以,好歹還有余晉和簡葉保護。更何況還有些事情需要和余晉處理一下。
話題將將結(jié)束,她終于將目光投到了一邊嚴肅坐著的余晉身上,用老掉牙的開場方式說道:“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余晉沒有想到葉挽會突然跟自己說話,愣愣道:“我?好消息吧……”他實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和他有關(guān)的。不過從一開始葉挽將他留下的時候,他就隱隱猜到葉挽可能有什么話要跟自己說。
“好消息是,司馬宥一家現(xiàn)在在臨安。”葉挽說。
她看著余晉猛然一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上暴起了條條可怖的青筋,顯示出他現(xiàn)在正在極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
“放松。”葉挽道。
余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問道:“那壞消息是什么?”
“壞消息是,司馬宥比在云州時更難對付。他現(xiàn)在是西秦的三品大員,同樣是烈王府二公子元煜的人,女兒已經(jīng)嫁給了元煜。”葉挽說。昨日通過元楨已經(jīng)知道的明白,司馬晴會作為頂替她大婚的人嫁給元煜,代表著司馬宥已經(jīng)緊緊的和元煜綁在了一起。
元煜是手握兵權(quán)的人,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司馬宥的對他來說同樣可輕可重。
葉挽想了想,看了眼褚洄問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和褚洄可以……”但司馬府即使守衛(wèi)再森嚴,在她和褚洄的眼里也跟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簡單,輕輕松松就能摸進去摘了司馬宥的項上人頭。
“不!”余晉拒絕道,他看向葉挽的眼中甚至帶著些許哀求,“我……謝謝小姐和褚將軍的好意。但是請小姐恕我任性,我……想要親手殺了司馬宥!”他雙手微微顫抖著,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識好歹。葉挽答應(yīng)他會幫他解決司馬宥,以她的能力來說并不難,他竟然還敢拒絕……余晉內(nèi)心掙扎了一番。
卻聽葉挽突然勾起嘴角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放心吧,我會幫你親手娶了司馬宥的狗頭的。”她懂余晉的心情,還有什么事情能比能夠手刃自己的仇敵更加能泄心頭恨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