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氣開始放晴,風沙越來越小。天空泛著半透明的奶白色,隱隱能透過微黃的風沙看到遠處隱在山脊背後的清晨的太陽。
這兩日玉巖關流傳出好幾個勁爆的消息,成爲謝家軍和武州守軍、還有人數佔最少的鎮西軍衆位將士們巡邏守衛之後的談資,連緊隨著天氣漸好將要進攻玉巖關的北漢大軍都不能阻止他們八卦的熱情。
一則是那位傳說中的大燕戰神嘲風將軍褚洄,竟然有斷袖之癖,對象是那個白淨清秀卻本領通天的葉小校尉,而且好像還是在下面的那位。將軍府有巡邏的守衛聽到從葉校尉房中傳出來主帥大人低沉愉悅的呻吟之聲。至於具體是從哪裡流傳出來的,大家一致聲稱不知道,令中護軍的幾位想揪都揪不出來。
還有一則也是關於褚將軍,還是有守衛看見謝府中有女子出沒。北境夜晚涼如冰水,她卻穿著聘聘婷婷薄如蟬翼的紗衣端著湯去找大將軍,所圖之意不言而喻。可是人自從去了那邊之後便失蹤了,好像憑空消失一般。同樣的,軍中那個所謂監軍大人的身邊也少了個下人,兩者一聯想,總覺得其中發生了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難道他們的主帥大人竟然還男女通吃?
與上面兩則勁爆的消息比起來,那木亞整合了人馬準備進攻玉巖關的消息簡直就如石子入海一般,連半點漣漪都打不出來。
葉挽面色陰沉穿著整齊軍服地從廊中穿過,正欲去議事廳參與議事,討論有關北漢進攻一事,就聽到廊下閒聊的七隊兄弟們正興致勃勃地擠在一起討論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所以不管在什麼時代什麼人羣中,八卦永遠是最受歡迎的那一行列。
“看不出來啊,葉哥這麼小隻的人,竟然能把大將軍搞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說話的是平日裡跟段弘楊幾人一樣活躍的老油條。
段弘楊身爲八卦教教主,自然是自認爲掌握了第一手消息的八卦散佈者。他揚眉賊笑道:“我早就說吧!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葉哥和褚大哥肯定有什麼,看他們平日裡相處就能看出來。那個曾小姐還自作多情的想要嫁給褚大哥,哪比得上咱們葉哥的半根頭髮呀!”
“你們還別說,雖然葉哥瘦了點矮了點,但是那長相是真的沒話說……除了將軍,有誰容貌能和他一較高下?兩人看對眼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唄。”雖然他們現在軍中沒有男男互好的事情發生,但是從前就有先例,常年鎮守邊疆的將士們互斷桃李的事情。豫王治軍嚴明,一向不允許狎妓的事情發生,將軍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這樣那樣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可是不是說將軍在隴西有婚配麼……”周建插嘴道。
“瞎說!”段弘楊打斷他,表情誇張地說道,“那是用來搪塞曾後拒絕賜婚的,我看啊褚大哥是早就把葉哥當成知心人了……”說罷他猥瑣地笑了起來,連帶著幾名兄弟一齊發出“嘿嘿”的傻笑聲。
內部消化,總比娶個什麼勞什子的縣主好的多啊!
他們很開明的,斷袖什麼的……沒關係的嘛。
“夠了!”一個冷漠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討論,正是先前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甄玉。“若是被將軍和葉……哥知道你們在這裡胡謅這些有的沒的,有你們好受的。”他臉色有些難看,兀自強裝鎮定。
“玉哥,你發什麼脾氣呀?怎麼就我們胡謅了,是謝府的兄弟們親耳聽到的,我們也是爲葉哥和將軍高興啊!”段弘楊莫名其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從剛纔開始就一直沒說話,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甄玉甩開他的手,冷道:“背後編排一軍主帥,擾亂軍紀,你們是想挨罰?”
“玉哥……你這麼認真做什麼?”段弘楊納悶道。甄玉是他們中職位最高的,理所當然是有權管教他們的。只是甄玉一向很好說話,又護著他們,從來沒有刻意利用職位高低來說話,命令過他們什麼。今日只不過是閒下來討論討論葉哥和將軍的事情罷了,爲什麼好像是他們犯了什麼違反軍紀的彌天大錯一樣?
“甄玉說的沒錯。”廊柱後面走出一個清瘦的身影,正冷淡地看著衆人。就是剛剛被他們討論的主角之一。
葉挽冷著臉道:“你們很閒?”
“葉哥!”衆人齊齊站起,期待又緊張地看著葉挽。
葉挽瞥了一眼低著頭沉默不語的甄玉,又道:“你們這麼閒,就去外頭城牆邊幫謝家軍鞏固鞏固守城用具,別整天吃飽了沒事幹坐在這裡聊八卦。聊聊八卦武功就有長進了?兵法都精通了?北漢人能輕鬆殲滅了?都滾出去。”
“是……”七隊幾個兄弟們白了段弘楊一眼,垂頭喪氣地走出院子。
甄玉默默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怎麼了?”葉挽秀眉微蹙,看了他一眼。
甄玉沉默了片刻道:“你,你跟褚大哥……”他擡起頭,在接收到葉挽漆黑深邃的目光之後搖了搖頭,跟在段弘楊等人之後出去。“沒什麼。”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葉挽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議事廳內,聚集著和昨日差不多的人。
只是謝遠、謝青聞和連城等人的目光有些古怪,可能也是聽了那些八卦的兄弟們的消息。
葉挽頭疼地接過赤羽遞過來的揶揄的眼神,沉著臉站定在赤羽身邊。
反觀對面馮憑和曾寧宇的臉色就比較奇異了,兩人皆是陰沉著臉,仿若鍋底。
“呵,你還有臉過來。”曾寧宇皮笑肉不笑地譏嘲一聲。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面對曾家人的心情就比較複雜了。嚴格來說曾寧宇還是葉挽的表哥,只是看那副高高在上的腔調,讓葉挽實在難以接受自己跟曾家人扯上關係。她莫名其妙道:“我怎麼就沒有臉過來了?這是曾府不成?”
曾寧宇被她噎了一下,又道:“軍中是正規嚴明的地方,不是某些淫賤的兔兒爺使用下三濫的手段的。若是我被人當猴子一樣看,只怕早就拔劍自刎了!”他一大早就聽到謝府傳的沸沸揚揚的八卦消息,坐在主位上那個人他說不得,難道他還說不得這個小小的從五品校尉了麼?“我當是葉校尉本領通天,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就,原來也不過是榻上纏綿而來。”他不屑的冷嗤一聲,只是話音剛落,一道霸氣罡烈之風便毫無預兆地朝他衝了過來!
馮憑眼神一閃,連忙揮出一掌抵擋。這一下要是打在曾寧宇身上,只怕他性命不保!
兩道狂風碰撞在一起,激起一陣巨響。曾寧宇和馮憑二人連退幾步,踉蹌地穩住身形,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一個陰冷的聲音幽幽道:“曾寧宇,你找死?”
在他面前說葉挽,當他是死的不成?
馮憑輕拭嘴角血跡,扯開嘴角笑道:“褚將軍身手又精進不少,真是前途無量。”他原本有自信能與褚洄一搏,現在只怕是懸了!
弈秋那個蠢貨,美人計的失敗雖然在他的預料之內,但是還是讓馮憑心中覺得不爽。看來拉攏不了褚洄,就只能想計策連帶著葉挽一起除去了!
還有曾寧宇這個笨蛋,知道葉挽和褚洄關係有問題還要去激怒他,真不是一般的蠢。馮憑重新坐回椅子上,臉上閃爍著複雜的表情。
沒有想到褚洄會一言不合就出手,謝家兩父子也嚇了一跳。謝遠輕咳一聲道:“褚將軍,曾公子,現在不是我們內部矛盾的時候。聽褚將軍說北漢有異動,我們還是先想一下接下來的應對之策吧。”
“是啊,再過不了幾日這風沙就該完全停了,北漢定會在風沙停止之前趁機進攻。現在不是我們該吵架的時候……咳,葉校尉的事,應該只是個誤會,曾副將還是不要聽那子虛烏有的閒談好。”謝青聞摸了摸鼻子,也勸道。他也聽說了將士們口中流傳之事,這裡是謝府,發生了這種事多半的責任都在謝府疏於管教,纔會鬧得人盡皆知……還望這幾位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葉挽看著對面的曾寧宇露出不甘願的陰狠之色,涼道:“曾公子若是羨慕嫉妒,不妨也去榻上纏綿一二,看看能不能混上個主帥之位?屆時你我也好分享一二經驗。只是以你之姿,只怕是困難了。”她面無表情地吐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令的旁邊的赤羽和謝青聞頓時“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作爲在場年紀較大的兩人,連城和謝遠的臉色也精彩極了,暗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
褚洄輕笑一聲,勾起嘴角道:“挽挽,過來。”
他話音剛落,驚掉了一衆人的下巴。
謝青聞嘴角抽搐,他剛剛說什麼來著!虧他還信誓旦旦的說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情,現在褚洄就熟視無睹地當衆這麼親密的喊葉小兄弟的名字真的好麼?還是謝府那些驢蛋子們說的都是真的,堂堂大燕的嘲風將軍真的是下面那個?
赤羽面色如常地摸了摸下巴。他早就發現了主子對葉挽不一樣的感情,果然朱桓昨晚上說的都是真的呢,主子真的得手了?
連城和謝遠則是面帶微笑一副“我聽不懂我聽不懂我聽不懂”的樣子,面色如常道:“褚將軍真是愛兵如子呢。”至於是牀上的兒子還是牀下的兒子就不是他們能關心的事情了。
曾寧宇被葉挽諷刺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但是接收到馮憑遞過來的稍安勿躁的眼神,硬生生的憋了一口氣。
葉挽假裝沒聽到褚洄當衆吐出的曖昧話語,面無表情道:“謝小將軍,我記得你之前說城中糧草還夠支撐數月,那現在呢?我們人數陡然增多,不知道糧草可還足夠。”她一本正經地把話題拉回了正道。眼下正值兵荒馬亂的時候,不能無端的把時間浪費在討論這種事情上……雖然她也有逃避話題的意思。
她避開褚洄炙熱的眼神,即使昨晚關係親密的好像突飛猛進一樣,她也還沒做好坦誠相見的準備。
在軍營中談個戀愛什麼的……好像太禁忌了一點。
果然談到正事大家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謝青聞道:“我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原本關中只餘五萬兵馬,現在有十九萬之巨,還有城中百姓。關內的糧倉內的囤貨約莫只能供給一月左右,若是豐州知州那邊再無消息傳來,只怕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