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昵崢這樣上京算是羊入虎口嗎?也不算,穎寧侯夫婦給父母大人,既武定侯夫婦的信上寫了,這一次他們是自愿的。傅昵崢已經十二歲了,不是五六歲,十二歲的男孩子可以出去見識見識雄州以外的天地,當然有長輩看顧是必要的,穎寧侯夫婦是把傅昵崢托付給了武定侯夫婦。
武定侯的奏章也是這個意思,穎寧侯之子到京,武定侯為外孫子求一個蔭生的名額。國子監的學生分兩種,一種是各府州縣取得秀才功名,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國子監,那叫貢生;一種是憑借上代余蔭,就是官僚子弟求一個入國子監的恩典,那是蔭生。
大梁朝官僚那么多,也要看看你爹,你祖父是什么官職,朝廷才會考慮給不給這個恩典,國子監也自有考核,接不接受這個學生。不過傅昵崢鐵定是能被接納的,所以武定侯在奏章末尾,似隨手加了一句,傅昵崢年幼,在京期間就寄居在武定侯府了。
很平常的一句話,無可挑剔的一道奏章。可是趙翊歆看完之后偏偏暫時留了下來。皇上一個人看的奏章有限,所有奏章呈送到通政司會有分類,最緊要的一些奏章呈給皇上,認為不太緊要的呈給皇太孫。武定侯的奏章在通政司那群人看來,是不緊要的,看完就該批上一個‘準奏’的事。
趙翊歆拿上奏章,又找來祿緣街的圖紙,去和皇上商量去了。
穎寧侯之子,傅昵崢將來會是第二代穎寧侯,怎么教導這些權爵子弟,可以說是傅沈兩家的家事,往大了說也可以是國事,而且在趙翊歆心底的深處,武定侯府上下,還沒有這個身份教導傅昵崢。
龍騰豐稔歲,蛇舞吉慶年。封印之后,春祭的恩賞賜下,以示皇恩浩蕩。所有在京的享爵之家皆有,或多或少的區別,然后還有一些沒有爵位但皇上看重的臣子,溫家就在此列。要說溫神念為官五載,這樣的賞賜是第一次,也是超乎常例了,所以溫家連忙上奏謝恩。
年底謝恩的奏章太多,很有可能看都不會看,直接堆在通政司積灰,所以最有面子的謝恩,是有人看了還請你進宮聊天。
夏語澹無聊的時候隨便翻翻謝恩之中關心了太孫妃的奏章,她懷孕之后就沒有出宮,還特別懷念宮外的人,雖然溫家兩位妯娌,即何氏和郭氏見面不多,但有一種往來叫神交。夏語澹與何氏和郭氏神交久矣,五年來僅有的幾次見面相談不錯,夏語澹就請她二人進宮來,喝喝茶,嘮嘮嗑,打打牌。
與何氏郭氏打葉子牌還是挺有意思的,因為每次兩人都是真槍實彈的上場,何氏牌技有限,她全力以赴都未必能贏,要做到收放自如的放水還得做得不露痕跡,是大大為難了她;郭氏是難得的率真,率真到不會顧忌夏語澹是太孫妃這重身份。
“原來你和傅大公子是兩姨表姐弟?”夏語澹接著抱影給她摸到的牌,向何氏笑著說道。
何氏今天是帶著外祖家的疑惑而來,何氏的外祖父是武定侯爺。重要的事情壓軸登場,賞賜也一樣,溫家還是小蝦米,是第一批賞出去的,越晚后賞出去的,越有面子。那最有面子的,上完謝恩折子都夠格進宮領宴了,當然賞到最后什么也沒有的,是最沒有面子的。
何氏替她外祖家和表弟家問一問,今年武定侯府和穎寧侯府有些什么賞賜。
以兩家的恩寵不該是那么沉不住氣的樣子?夏語澹這樣想著,表情就表現了出來。
何氏也不解兩府急急打聽這些干什么,兩府還能什么都沒有,那基本是壓軸的,但長輩們要問,何氏也只能傳話,按著準備好的說辭道:“年輕的時候外祖父不知道保養,到了年歲身子骨就差了些,今年是外祖父致仕的第一年,所以到了年底心里頭就有些慌亂了,至于傅家表弟,他年輕沒經過,且今年朝廷上對穎寧侯的作為褒貶不一。”
武定侯雖然退了,但夏語澹聽說過,武定侯的子孫都算是出息。至于穎寧侯,穎寧侯的作為,就是主動出擊殺了西寧幾萬人嗎?夏語澹是支持以殺止殺理論的,多年來西寧南擾殺過大梁多少子民。就說西寧立國那一年,大梁腹地就往西寧邊界遷了二十萬戶人口,因為邊界線缺人,很多被西寧殺了,虜了,還有很大一部分怕被西寧殺了虜了,往腹地遷移了。
西寧侵擾大梁西北邊界,鼓舞他們勇士的時候,說大梁的子民是兩腳羊。是兩腳羊不是人,大梁的子民和他們飼養的牛羊沒有區別,養肥了可以宰殺了。
西寧立國二十年,殺掉的大梁子民還少嗎?
疆域地帶本來就模糊,要有人住著才是這個國家的疆域,自古以來所有邊界的紛爭皆有這個原因,就像那個釣魚島,五十年不去釣魚,都是小日本在那里釣魚,釣著釣著就成了他們的了?
有所有權也得使用著,所以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必定燒殺搶掠,抹掉了他國居住的痕跡,才有可能真正變成自己國家的領地。
夏語澹是信奉強權的,不相信僅僅以德,標榜禮儀之邦就能收服大梁的四鄰。如果現在西寧邊界真的打起來了而且大梁輸面比較大,那可以給穎寧侯扣一個貪功冒進,挑起兩國戰火的帽子,以遮掩大梁戰敗的恥辱,但現在西北只是局勢緊張,要打要打西寧喊了幾個月都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明顯是穎寧侯長途奔襲的戰略起到了震懾作用。
大梁不是永遠待宰的兩腳羊,西寧敢打,穎寧侯完全可以再來一次,帶領騎兵去抄西寧的老家,而西寧襲擾大寧的西北防線,未必占得了便宜。
這種殘酷的現實夏語澹不能明說,只能換一種隱晦的說法和對何氏溫言道:“魏文王之問扁鵲‘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于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閭。若扁鵲者,镵血脈,投□□,副肌膚,閑而名出聞于諸侯。’治國如求醫問藥,這個道理我都懂,想來朝堂之上,稍微有點見識的須眉都會懂的。”
何氏連忙謙辭,道:“不敢當娘娘的盛贊。”
夏語澹剛才是把穎寧侯的作為比在扁鵲之上,如何敢當呢。
夏語澹鄭重的點點頭,算是收回了大半的贊許,畢竟她身為太孫妃,很多時候需要保持中立。不過夏語澹隨即笑了笑,覺得何氏的疑惑小事一件,當即命馮撲去查一查今年武定侯府和穎寧侯府的賞賜。
夏語澹和趙翊歆感情好,這樣的賞賜又是錦上添花的好事,無需拐彎抹角,夏語澹直接命馮撲查來即可。
“寧撞金鐘一下,不打破鼓三千。我就知道這樣的事在娘娘這里是小事一樁。”何氏感激的道。
夏語澹和何氏一心二用,牌桌上郭氏就成了最大的贏家。
打了數圈夏語澹坐不住,收了牌斜躺著又和她們兩人說話。
夏語澹用略帶遺憾的口吻對兩人說道:“這幾天皇后娘娘抱恙,我生產也在那幾天,今年的宮宴女眷這邊就不辦了。”
前幾天平都公主招柴行樂為駙馬的圣旨下了,皇后是被這件是氣病的,是真病。何氏和郭氏不敢議論天家不和之事,略過皇后不提,只拿夏語澹的產期說事,何氏是生過孩子的,郭氏是沒有生過孩子的,夏語澹即將生孩子,三個階段的女人有說不完的話,直說到馮撲把兩府賞賜之物的草詔拿來了。
都是一些金銀俗物,只有一樣扎眼,朝廷賜了穎寧侯之子一座宅子,在祿緣街。
一般來說君恩大如天,朝廷既然給傅大公子賜了一座宅子,那得本人住進去,才是對皇恩的敬意。
傅大公子,大,是代表了傅昵崢是穎寧侯長子,不是傅昵崢年齡很大的意思,夏語澹知道傅大公子年齡不大只有十二歲,賞賜得賞得合乎心意才是,讓個十二歲的男孩子獨居一府,除非是薛呆子那樣的才會合乎心意。
夏語澹看出了這點問題,但只能打圓場,看向郭氏道:“我記得郭家的府邸是在祿緣街。”
郭氏看了一眼大嫂也是糾結的表情,陪著夏語澹說道:“正是,我娘家開府昆明城,在京城是沒有國公府的,所以多年前朝廷賜下一座府邸,就在祿緣街,我弟弟一直住著。”
既然如此,這樣的賞賜是有先例的。傅昵崢在京城代表的是他傅家的穎寧侯府,擠去武定侯府算什么回事,雖然武定侯府夠大不缺傅昵崢的住處。
這樣一說,何氏收回了心神,代表她的兩家親戚先說了幾句謝恩的話,畢竟草詔上的賞賜是很厚重的,尤其對傅家。
傅昵崢不是只帶了兩個沿途保護的護衛出門?朝廷在賞賜府邸的時候,把打理府邸和服侍傅昵崢的奴婢都打點好了,只要傅昵崢人進去祿緣街的傅府就夠了。
何氏和郭氏告辭出宮,同一天日落,武定侯府和穎寧侯府的賞賜就正式下來了。
武定侯夫人才親自給外孫子把他要長期居住的樣子收拾的像個樣子來,都白收拾了,就是傅昵崢,接了圣旨表情都是懵的。
他以為,他理所應當的會長居武定侯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