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錢不夠包輛小驢車,趙翊歆也不會坐四文錢一趟的馬車,兩人不用商量,走回去。
回到棋盤街便意味著今天要分別了,對于戀愛中的人來說,只要能延長這中間的過程,都是好的,所以走路比坐車好。
這時候時間還早,天空碧澄,白云飄飄,夏語澹望著這高闊的天空,心情更加愉悅,低頭看見抱在懷里的魚,就更加酸楚道:“其實撈不到,也應該再買條魚的,湊成一對。養著一條,就它一條在這般小的魚缸里游來游去,身子轉來轉去,只有自己,沒個說話解悶的魚,它多孤獨。”
趙翊歆想想便笑了,道:“我再給它找條伴兒。”
夏語澹認真的看著他說:“你要找一條和它差不多的,不能太漂亮,不能太丑,免得它們合不來。”
“好……”趙翊歆邊走邊說,臉上的笑容突然收住,看著前面的幾個人。
領頭的就是鹵肉店里抓肝撓心那位,姓白名文成。他的姐姐白氏是老營陵侯的良妾,老營陵侯的嫡子死了一個,又死了一個,最后這爵位就落到了白氏所生之子的頭上,她的兒子現在已經是營陵侯,她的孫子還尚了平都公主。
唐律規定:以妾及客女為妻,徒一年半。大梁朝的律法雖然沒有如此明言,然妻妾分明,升妾為妻這種事,是極少極少的,一不小心,就要背負寵妻滅妾的惡名,寵妻滅妾之后,就是嫡庶顛倒,到時候禮法蕩然無存,家族中的每個人都得被戳脊梁骨。
所以,即使白氏的兒子是侯爺,孫子是駙馬,白氏在聶家還是妾。但是,有這么一層血緣關系,加上老營陵侯夫人已死,關起門來,白氏在聶家已經隱隱有了老封君的尊榮,并不是那等年老色衰,只在內宅吃喝養老的女人。
白氏既為良妾,她的娘家就是平民。白家原是十八里鋪最尋常的人家,清貧度日,因為有個在侯府做妾的女兒,早年侯府里漏出一點,就夠白家過上好日子的,現在的白家更是買房置地,呼奴喝婢的把日子過起來。
這個白文成,靠著給人當妾的姐姐,一出生就捧在手心里養著,讀書識字,指望他在科舉上有所成就,只是科舉不是誰都能闖得出去,他讀來讀去就是認得字的水準,父母過世后,更把書本丟了,一心撲在風月上,男女不忌,把家里小廝丫鬟淫了個遍,外頭也是左一個相好,右一個相好,看到漂亮的男孩女孩,心里就癢癢,或金銀相誘,或權勢威逼,弄過來玩玩。
他的外甥是侯爺,他的外孫媳婦是公主,他是皇親貴戚。十八里鋪幾戶清貧之家的男孩女孩,已經遭了他的摧殘,他還有那等毛病,男孩女孩,享用過了一回就沒興趣了,正在百無聊賴的獵艷之時,趙翊歆和夏語澹進入了視線。
天子腳下,白文成也不敢隨便惹事,仔細觀察過他們。趙翊歆穿著一身半舊的月白色衣袍,夏語澹一身淺藍色素凈長袍,都是尋常面料,二人身上除了趙翊歆左手腕上一串老久的佛珠,再無一樣掛飾,一路上他們一直在用銅錢,賣得也是幾文,十幾文的零碎東西,還是夏語澹一個女兒家在付錢,用到最后,連多買一條金魚的錢都掏不出來。白文成料想他們出自小門小戶的人家,所以招惹了他們也不怕有麻煩。
何況他們生得那樣標致,標致的人一般都不安分,不愿意固守著清貧,辜負了青春,他的姐姐不正是如此嗎?那樣的人,勾一勾手,便會半推半就的從了。
白家就是這樣貪慕虛榮的,看見別人也是那么揣度的,至于趙翊歆身上顯露出來的雍貴之氣,白文成沒見識過那種氣場,所以無知無覺,夏語澹身上的端莊之氣,更讓白文成迷戀了,良家女子才有滋味。所以,中年發胖的白文成,趁著這段路前后沒人,就竄出來劫道,他穿著一身騷包的猩紅色繡金線長袍,領口袖口皆有黑狐腋子毛,腰上一條銀線錦帶,中間一塊鴿子蛋大的羊脂玉做飾扣,初春時節,手上拿著一把象牙骨的折扇,這種打扮走在十八里鋪附近,就是背著一筐金子上街,高喊著:我有錢有權。
夏語澹還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將要被調戲,對著他冷天拿扇子的行為吐槽了一下,被趙翊歆往身后拉,才感覺到他看過來,猥瑣的目光。他身后有四個小廝,一排站前,把前路都堵住了。
白文成啪的一聲打開折扇,裝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用大人逗小孩子的語氣,接著夏語澹的話道:“地攤里的金魚也叫金魚?它哪兒值得你們賞它一賞。我那里的金魚,才叫金魚呢,五花水泡,一條魚上,有紅白黃黑橙五種顏色,是宮里養出來的,只有宮中的貴人們才看過呢。”
白文成一邊說話一邊走來,他身后的四個小廝也漸漸的圍上來給他壯聲勢。他口口聲聲說他有宮里的金魚,更說明他不可冒犯。
夏語澹可沒理會他話里的威逼,實在看不上他囂張的態度,不屑道:“你又不是宮里的貴人,會有那樣的東西?”
夏語澹藏在趙翊歆身后,白文成看不見,但他看著趙翊歆,看著他精致的女人也不能及的面容,想著他那還未長開,介于男人和孩子之間的身子,緊致的肌膚有著光滑的的手感,聽著他自己意淫出來的,夏語澹嬌嗔的聲音,早已心神蕩漾,也就沒在意趙翊歆冷冰冰帶著怒氣的眼神。
帶著這種眼神,貓爪子一樣撓在身上才有意思呢。
白文成一步一步的逼近,垂涎的笑道:“宮里的貴人都是我們家的人了,宮里的東西,還不是我們家的東西。好孩子,跟著我走,我保管你們姐妹倆兒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多少精貴的玩意兒,你們這輩子沒見過,下輩子投胎再來也未必能見。來來來,跟我來,我絕不虧待了你們。”
趙翊歆當然是男的,可是這會子,他在白文成眼里和女人一個用處,所以,統稱‘姐妹’。他說的絕不虧待也是真心的,這么艷麗的兩個人,把他伺候舒服了,他有什么東西舍不得給他們呢。
白文成邊動嘴,邊伸手來拉扯趙翊歆,他身邊四個小廝也配合著他拿出架勢來,若趙翊歆和夏語澹乖順就好了,若是不乖孫,四個人還綁不了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兩人一個堵住嘴巴抗走。
這種事情,在平都公主下降聶家后,他們就干過一回,這么被擄走玩一次,被玩都是白玩。誰還有臉到處宣揚自己被□□了,褲子一脫一系,誰來證明,被誰□□了?誰的后臺,能有營陵侯府強硬?
趙翊歆漆黑的眉眼染著濃重的怒氣,臉色已經憤怒到煞白,又氣出一層胭脂紅,伸手掰住白文成的四指,往他手背折,手腕一扭,同時踢出一腳,踢在那只手的肩膀上,勁風帶起趙翊歆的衣擺,把白文成踢飛了出去。
只聽到半聲劇痛卡在喉嚨里的呼痛聲,一陣筋骨咔擦咔擦扭斷和拉斷的恐怖聲。
白文成伸過來的右手,手指,手腕,手肘,肩甲,四處關節都被折斷了。白文成呼痛呼到一半,就暈了過去,立馬又痛得醒過來,在地上嚎叫。四根折斷的手指,食指和中指朝著手心,無名指和小拇指朝著手背,這樣詭異的擺開。
白文成痛得像被人重頭澆下一桶水,臉上濕淋淋的,呼哧著氣道:“給我……給我抓住他們!”
趙翊歆根本就沒有逃,從袖袋里掏出一塊和他衣服同質地的月白色手帕,平靜的擦著剛才和白文成觸碰過的那只手,擦完了把手帕丟在地上,隨意的看著前面半圈的四個人,一只手背在身后,把夏語澹拉住。
夏語澹都呆住了,她生氣發狠的時候,最多折掉別人一根手指甲,趙翊歆眼睛都不帶眨的,把人一只手所有的關節都拆斷了,估計修都修不好。夏語澹雖然呆住了,但緩緩的呼出一口氣,也回過神來,不能在對方走狗面前落了趙翊歆的氣勢,緊緊的靠在趙翊歆的后背上,這時,她突然想起來,那次趙翊歆在面館說過,他一個人打五個人沒有問題,又放松的緩緩呼出一口氣,這么狠辣的身手,果然打五個人沒有問題。
趙翊歆就站在哪里,折斷人的手,就像折斷一根黃瓜似的,那么平靜。白文成的小廝反而不敢直接撲上來,其中一個人手指著趙翊歆怒喝道:“長了狗膽的小子,你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是老營陵侯的小舅子,現在營陵侯的親舅舅,平都公主的舅公,你打的是皇親貴戚!”
趙翊歆是高傲到目下無塵的性子,這會子也不會和小廝對話,就是動手,也懶得對小廝動手,直接拉著夏語澹就抬步走了,兩個小廝要擼袖子,趙翊歆停下來,就等著他們先擼好袖子。
那種鎮定自若的神態,他們的手連黃瓜都不如。
天子腳下到處都是深藏不露的人,其中一個小廝有點心算,知道他們這回看走眼了,拉了一下兩個袖子擼了一半,正在猶豫該不該繼續擼下去的同伴。
趙翊歆和夏語澹就在他們這樣畏畏縮縮的猶豫下,走遠了。留下白文成在罵罵咧咧,道:“給我跟上他們……媽的,我找姐夫……”
他還沒有說完,馮撲帶著一群人不知從哪里撲出來,把白文成五個敲暈了抗走。馮撲還在白文成殘廢了的那只手上踩兩腳罵道:“他奶奶的,殿下長這么還沒有欺男霸女呢!”
作者有話要說:看見標題沒有,真真找死!
老營陵侯還沒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