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老國公的姨娘,被接回去的事,和她被逐出來一樣,又被議論了一回,上位的人只是一哂而笑,下面的人,多是贊喬家的寬容,兼羨慕虞氏的好福氣,一個姨娘當到她那個份上,也知足了。
二月底是老國公的七十大壽,夏爾釧覺得喬氏都讓自己正式拜見了淇國公夫人,去喬家拜壽也是有可能的,又來鼓舞了夏語澹一回。一個正月,喬氏都沒有讓兩個庶女見外姓的親戚,去喬家拜壽?夏語澹倒是真想去見識一番,可決定權捏在喬氏手里,多想也是無意的,只能等著,等了幾天,就知道這個事黃了,喬家請了命理師算了老國公的運勢,結論就是七十大壽不宜大肆操辦,喬家嚴格執行,對內不擺筵席,對外不散布施,別說夏爾釧夏語澹兩個,壽日當天夏家其他人也沒有去喬府,壽日之后,老國公帶著虞氏去了咸平府。咸平府是喬家的祖籍,在燕京的東北角,距燕京七百里。
日子一天天的過,居養體,移養氣,一年時間,夏語澹就成為了一個在言行上,讓外人挑不出錯的侯門庶女,兩個禮儀師傅,許曲兩位嬤嬤也正式退回了喬氏處。不學禮儀的夏語澹,一天就是吃吃睡睡,做做針線,和丫鬟們猜枚玩棋子,早晚讀一讀《女則》,《孝經》這種很教條的書,因此字又認識了幾個,只是不大通,不能寫詩填詞,夏語澹前世也不會,這一世也沒有那個功能,倒是夏爾彤,五言七律,都能做得。
一天午后,夏語澹在窗口的炕上繡帕子,聽到窗外道:“五姑娘在屋子沒有,可歇下了?”是香嵐的聲音。
夏語澹聞聽道:“我在這里呢,你進來。”
香嵐聽了,繞到堂屋過來,夏語澹讓香嵐在炕上坐了,又讓她自己倒茶吃。雖然香嵐就是歡姐,和夏語澹情分不同,但香嵐在夏家就是奴仆,和屋里小橋他們是一樣的人,夏語澹也不能把她當正經客兒待,讓小橋她們來伺候她。隨意她來了,都是讓她自便。
香嵐倒了炕桌上的水來喝著,道:“五姑娘,我還得麻煩你一件事,上回你描的一個汗巾樣子,一個鞋樣子做了出來,八少爺很喜歡,現在鞋子已經穿在腳上了,八少爺說了,若六妹妹空閑著,再給他描幾個,汗巾樣子,鞋樣子,不拘什么都可以。”
“我天天空閑著,現在就能描,只是樣子這么多,什么都描哪兒描得過來,且八哥哥身邊也不缺這樣的人,不過看著我是妹妹,才瞧著我的東西說一聲好罷了。”夏語澹收著針線道。
夏語澹現在有了新樂趣,畫樣子,描樣子,因為有繪畫功底,描繪時會加一點點小創意,描畫出來的東西,比樣本子里的都好,因此,上到琉璃等大丫鬟,下到打掃的粗使丫鬟,有了幾條絲線要繡個什么東西,常常煩夏語澹描一下樣子,夏語澹也樂意為那些丫鬟們效力,什么鞋樣子,荷包樣子,甚至是肚兜樣子,夏語澹都接的。有一次夏訣看見了,也讓夏語澹給他描幾個,至于動手做出針線活來,夏語澹現在的水準就是能縫塊帕子,在帕角繡片葉子,夏訣要用到的針線多精致,大到衣服床帳,針線房有幾個人專給他做著;小到荷包墜子,香嵐原來就是在針線房的,特意撥到他屋里做這些零碎。
香嵐想了想,道:“先描一個扇套和一個枕巾,不用吝惜,繡線功夫不用為我考慮,只以好看為要,六月之前我能繡完就好了。”
兩件小東西要繡一個月?夏語澹試著道:“八哥哥身上的東西,今年用著,這一季用著,過了時節都不要了的,明年都換的,這樣精細不是太耗費人力了?”
“我原來就是這上頭聽用的,不做這個做什么。”香嵐露著一副自嘲的樣子,道:“我不做這些也不能干別的事,一時閑在那里,就有人說些難聽的話。”
話到門口,夏語澹不得不問道:“什么難聽的話?各人干各人的,干完了自己的活兒,閑著歇一歇也是應該的,府里待人寬厚,才不是一味榨干的人家。”
“還不是昨天午后,屋里那么些人一個也不在,不知到那兒頑去了,八少爺回來換身衣裳,竟沒有伺候的人,我想著,我雖然不中用,不說自己伺候的好,也不能讓八少爺自個找衣裳換上,正好我也知道衣裳收在哪里的,就給八少爺配了一身衣裳,到了晚間,云翠就指著鼻子罵我,說我偷閑躲靜又天天晃悠,終于撞上了一件露臉的巧宗兒。也不照照自己的臉,配不配伺候八少爺穿衣服。”香嵐目露忿然,道:“八少爺都沒有嫌棄我,她為什么罵得那么難聽!敞亮的說吧,就是我搶了她露臉的巧宗兒!八少爺屋里,就她和云露兩個人,把八少爺看得和自家菜地似的,看著外人都是賊了,都是當奴婢的,誰伺候的好用誰,她伺候的好,怎么午后人影也不見,她該時時刻刻的待在屋里,一步也別走出去才好,如此那樣的巧宗兒,也落不到別人的頭上。”
云翠云露兩人在夏訣屋里占的位置,和琉璃在夏語澹屋里的位置一樣。位置一樣,行情可不一樣,夏訣是喬氏的幼子,侯府的小寶貝,又是一副柔軟心腸,他身邊大丫鬟的位置,府里多少丫鬟削尖了腦袋往里擠,擠上去的,也時刻提心吊膽的,怕被人擠下去。不止夏訣身邊,凡有點地位的主子面前,奴婢們不都是爭著露臉。
“你也犯不著那么生氣。她說了那么難聽的話,不過是她沒有底氣,忌憚你而已。你想想,云翠是外面買來的,她家窮得快餓死了,才用她換口飯吃;云露就更不堪了,是門下孝敬上來的,是奴婢的奴婢。她們真是一無所有在府里,唯一仰賴的,就是八哥哥了,能不把他看緊了,看得像自家菜地似的,要是被賊偷去了,她們吃什么?”夏語澹笑著開解道:“奴婢和奴婢不一樣,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府里有個親哥哥,外頭爹管著太太的莊子,娘是伺候太太的老人,這樣的你,要是受到了八哥哥的重用,還有她們什么事。她們都得站一邊去了。”
香嵐愈加憤然,道:“難怪呢,云翠云露她們互相還天天斗氣呢,酸話你來我往的,只到了我這里,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生怕八少爺多看我一眼。”
夏語澹吁了口氣道:“正因為主子面前,總有些勾心斗角的事,劉嫂子不想你受委屈,原先計劃的,就是讓你安靜的待在針線房里,劉嫂子說,那個地方還算清靜的。”
劉嬸兒是隨著鄉下的稱呼。長輩身邊出去的奴仆,家里使喚的仆役,除了冠上丈夫的姓名,還可以根據地位和年紀的高低,叫一聲,嫂子,媽子,婆子。夏語澹現在改口叫劉嬸兒嫂子了,至于劉三樁劉大哥劉二哥,姑娘怎么可以提外男,夏語澹是不能說出口了。
父母依著過來人的經驗給子女安排了要走的路,可是,子女有自己的心思,想走出一條更寬敞的道路。香嵐想她家里是累世忠仆,自己又長了幾分容貌,內心著實不想在針線房里蹉跎到二十歲,然后,到了年紀配個不上不下的小廝,因此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針線房里掙脫出來,到了夏訣的屋里,可是,這兩年云翠云露把守的太嚴,只在外圍打轉,不能進前一步,香嵐實在不甘心,看著夏語澹這個曾經要父母喂飯穿衣,在鄉下養大的,主不似主的小主子,香嵐就更不甘心了。
當然,香嵐很好的隱藏了對夏語澹的輕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摩擦,針線房里幾十個人,天天做針線,一批活兒,也是你搶我推的,只撿好看又輕松的伙計兒做。還不如,八少爺屋里,人少大半的。”
針線房里,都是奴婢,憑著劉家的老臉,劉家也打點好了,管事自會關照香嵐,但夏訣屋里就是劉家夠不著的地方了,那個奴才不長眼能打點到主子屋里,讓主子關照自己的女兒,所以,夏語澹知道香嵐有些不實之言,但也不多和她計較,下了炕到繡房的書桌上,細細詢問了香嵐對扇套和枕巾的要求,裁出一樣大的兩張紙,又拿著幾個樣本子里的樣子和香嵐討論,既然她不惜功夫要繡得精致些,夏語澹也成全她,描得精致出眾些。
香嵐得了樣子,才笑道:“真是勞煩姑娘了,讓你不得休息。”
夏語澹不在意,道:“沒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作息,我中午不歇覺的。”
夏語澹沒有謙遜,她晚上睡眠質量好,往往一睡到天亮,中間不用起夜,連做夢都很少,所以很少午睡補精力。
香嵐似要告辭才想起來道:“前幾天,我大哥上來看我和三哥,送了一些東西,有今年腌曬的魚仔,豆瓣醬和牛干巴,我記得姑娘以前很愛吃這些的,只是現在侯府什么好東西沒有,不知道還看不看得上。”
夏語澹立刻喜形于色,應聲道:“好呀好呀,你有這些分我一點。我心里老想著劉嫂子做出來的味道,那個魚仔,配稀飯最好吃了,嚼一口魚,喝一大口稀飯;豆瓣醬擦在烤熟的面皮,卷起來拿在手里吃,又咸又香;還有牛干巴,一條一條撕著吃,我都想念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個星期15000的榜單,后面真要拼了!
不然要關小黑屋的。
夏語澹,就是個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