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營陵侯一年前被皇上明旨申敕,大受打擊之□子就大不如前了,避居在郊外的別莊修養(yǎng)身體,所以并不在府內,家人已派去接人,現(xiàn)在首座上是營陵侯。
躺在聶瑛床上的丫鬟叫巧兒,被兩個婆子架著,扔到聶家眾人面前,大伙兒倒要好好看一看,偷了主子漢子的娘們兒,究竟長成什么模樣。
面容姣好,身材嬌小,算是美人胚子,在哭又沒有放聲大哭,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一雙眼睛浸潤在淚水中,恐慌的瑟瑟發(fā)抖,真像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在空中搖曳。她目光左右瞄來瞄去,跪在地上雙手緊拽著衣擺。
“瑛哥身邊何時出了這么一個丫鬟,做丫鬟的規(guī)矩都沒有?”說話的是營陵侯的大嫂金氏。營陵侯是庶子承爵,他上面還有兩個嫡兄英年早逝,聶家?guī)追I謀讓聶瑛尚了平都公主,營陵侯才平級襲了爵位。
兩位兄弟死了,留下兩個寡婦金氏洪氏,兩位都是出身大家的小姐,看人眼毒。洪氏接了話道:“真是個狐媚子!這個丫鬟跪都跪不好,你們看看,眼珠子轉來轉去,看著就不像善類,也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扒出來了,我們府里,要好好管一管了。”
自從夫婿先去沒有留下兒子,只洪氏生養(yǎng)了一個女兒,早早的嫁了出去,兩位就被聶家高高的供著,實際上在聶家沒有自由,也沒有決定的權利。今日關系到聶家的榮辱,兩位透明一般的人,才被請了出來。
被兩位嫂子一提點,營陵侯向營陵侯夫人方氏責問道:“你挑的什么人!”
侯府內宅之事都是方氏掌管,丫鬟出了錯先是方氏管理侯府無方。
另一個闖禍者聶瑛剛才已經被營陵侯用棍棒招呼了一通,被方氏護在身后,此時挺身而出道:“這件事情和母親無關,巧兒不是……”忽然意識到不是之后也是錯,聶瑛沒有說下去。
“支支吾吾,大爺?shù)故前言捳f清楚,免得全家陪你一起死,還不知道怎么死的。”金氏出口毫不留情,這也是在場之人的心聲。
營陵侯還有兩個庶弟,有子嗣的三房人口十幾號人站著,只他們輩分在后面,沒有金氏和洪氏敢說話罷了。
這時巧兒突然出聲自辯道:“奴婢是老姨娘屋里的,老姨娘心疼孫子,命奴婢送了大爺愛吃的綠豆糕來瞧瞧大爺,問問大爺?shù)牟 !?
這就是被抓到把柄了,金氏拍案而起,比侯夫人更有氣勢:“你說話仔細,婆婆雖然仙逝多年,大爺是誰的孫子!”
巧兒說的老姨娘是營陵侯的生母白氏,血緣上聶瑛是她的孫子,可誰叫她是妾呢。到了現(xiàn)在,金氏也要維護老營陵侯嫡妻的地位,這也是維護她在家的地位。
巧兒被金氏當頭一喝嚇的抖都不敢抖了。她小戶人家出來的,實在不懂聶瑛不是白氏生的兒子的兒子,那就是孫子,她在白氏面前伺候,白氏不天天念著,我兒子是侯爺,我孫子是駙馬?
金氏冷笑一聲,坐回位置。有些話只能自己在屋里說說,沒看見這屋子里也沒有白氏站的位置。
洪氏接腔道:“這是?一個爺們兒,睡了老姨娘的丫鬟,這是受過教導的大家公子行事嗎?問病問到了床上,哼!”
方氏護子心切,終于忍不下去了,道:“兩位嫂子,好歹一家人何必在這檔口說這些咄咄逼人的話。公主已經回宮,當務之急是想法子如何把公主勸回來。”
巧兒又在她沒有插話的身份插話了,聲音如黃鶯一樣:“奴婢沒有非分之想,奴婢只要沒名沒分的做個丫鬟,不會礙著公主的。”
在侯府做一個丫鬟,已經比她原來的生活好了不知道多少。每天有三餐可以吃,每季有嶄新的衣服可以穿,肚子永遠飽的,被窩永遠暖的,這就足夠了,她再不求多余的。就算跟了聶瑛沒名沒分的,她也認了。
“巧兒~”聶瑛溫柔的呼喚了她一聲,似乎為了她的懂事而疼惜。
“呵,什么礙眼的事都做了,還說不會礙事?想得可真美呀,難道你一個賤人,還想駙馬有名有分的納了你。”金氏惡毒的指著巧兒的鼻子罵,眼睛卻看著聶瑛的神色,聶瑛表情痛苦。
他在為誰痛苦?金氏倒要好好替公主看清楚。
作為庶子之妻,方氏的出身是比不上兩位嫡子之妻,而且剛進聶家門的時候,嫡母和嫡兄三人還活著,庶子庶媳的境遇可想而知,而且金氏和洪氏都曾經作為侯夫人培養(yǎng),怎奈他們的男人早死,所以妯娌之間的梁子結在心里二十幾年。今天自以為早有掌家夫人之威的方氏忍不下去了,道:“也沒有哪一條說了駙馬不可以納妾。駙馬不可以納妾?聽說懷陽公主的駙馬可是納了好幾個妾,還生有庶子庶女。”
營陵侯聽不下去了,他比方氏有些見識道:“公主和公主能一樣嗎?”
懷陽公主遠在崖州,她在崖州怎么生活只是‘聽說’,平都公主在皇上的眼皮子地下呢,錦衣衛(wèi)夜行而至,就是皇上的態(tài)度。
“外面吵嚷什么?”營陵侯煩躁道。
一家人商量著應對之法,才開了頭就自家吵了起來,外面也跟著吵。
“回侯爺,是白老姨娘在外頭。”外頭有人回話。白氏年紀一把,到底現(xiàn)在的侯爺是她生的,也不敢狠攔了她。
營陵侯先不理白氏,抱拳向金氏和洪氏行禮道:“弟不幸生養(yǎng)了這么一個不肖的孽障,禍事已經闖下了,請兩位嫂子看在同是聶家人的份上幫扶一把,好讓公主回心轉意。弟知道兩位嫂子早年多和靖平侯府往來,勞兩位嫂子走一趟。聶家不倒也是妙姐的依靠。”
金氏和洪氏沒有成為寡婦前,也和別家的太太奶奶們頻繁往來,其中就有已逝的靖平侯夫人,范恒之母。若不是為了這,營陵侯也不會請出金氏和范氏兩尊大佛,現(xiàn)在家里能利用的人脈關系都要用起來。靖平侯府也供著一個德陽公主呢,兩家應該同氣連枝才是。天下的駙馬是一家的命苦,今天聶瑛惹怒了平都公主,保不齊范恒哪天不會惹怒德陽公主。
妙姐是洪氏的女兒,出嫁了還是要娘家在背后撐腰。兩位這次出了力,營陵侯也不會虧待了她們。
白氏在外頭鬧,這是要把金氏洪氏支走,金氏和洪氏也不屑和姨娘之流站在一個屋檐下,受了營陵侯的禮,就從容不迫的離開了。
走出侯爺居住的中軸線院落,金氏對洪氏道:“弟妹可要去靖平侯府?”
“去,去了總有話說。”洪氏和金氏心照不宣,這個營陵侯府,早不是她們的了。
營陵侯支走了洪氏金氏,也把庶弟兩家人支頭了,總歸三個庶子是不同的姨娘生的。顧念著老營陵侯還活著,才沒有把這兩支分出去。
白氏因為她的弟弟白文成在外面打著皇親國戚的旗號奸|淫男女,敗壞了聶家的名聲之后,就被老侯爺厭棄了,還在府里弄了一個佛堂把她塞進去。只是那也是做做樣子,白氏在佛堂半年把自己弄得瘦骨伶仃,佛堂就棄了。
因為喪弟?...
的打擊,一年的白氏變化很大,需要拄著拐杖才能正常走路,半年的調養(yǎng)人還是瘦的皮包骨頭,痀僂著腰,頭發(fā)花白,面容蒼老。
巧兒看見白氏就像看見了靠山,爬到白氏腿下道:“姨娘,奴婢一心愛慕大爺。奴婢什么也不求,只求伺候著姨娘偶爾能看大爺幾眼。”
其實這還不夠,瞧白氏的樣子,還能活幾年呢。她好不容易才爬進侯府來,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現(xiàn)在屋子里只剩下白氏一系,白氏摸著被營陵侯打了一頓,疼得冒了一頭冷汗的聶瑛疼惜道:“來,瑛哥兒,讓祖母看看打哪兒了,他有棒子打你,何不先把我打死了。”
白氏對于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兒孫,那是發(fā)自肺腑的關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以用命來愛護。
聶瑛跪在白氏身邊,握住白氏蒼老的手還笑著道:“沒事,父親雷聲大雨點小沒有打疼孫兒。”
白氏卻忍不住哭了,眼淚鼻涕俱下道:“公主雖然尊貴,可我的瑛哥兒也是她的丈夫,夫字天出頭,丈夫比天大。她這個樣子,可是做人家妻子的樣子。要我說,這個平都公主,整個兒掃把星。”
營陵侯住口阻止道:“姨娘慎言,公主尊貴!”
白氏眼蒙蒙的環(huán)看一圈,屋里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站著,白氏才不慎言呢,她把在佛堂待了半年,想明白的事都竹筒倒豆子的倒了出來:“我說錯了嗎?這個平都公主,五歲克死父親,八歲克死母親,臨出嫁了,她的外祖父家被皇上擼了個干凈,出嫁沒幾個月,我們家也被皇上擼了一遍,真是誰家攤上誰倒霉,還公主呢,她這個公主尊貴個屁,就我弟弟犯了多大點錯,她這個公主有什么用,我弟弟真死了,尸體在哪里?”
白氏在佛前半年,腦海里都是她的弟弟,近乎是她養(yǎng)大的弟弟,一個大活人就那么沒有了。她的喪弟之痛如何平息,想呀想,白氏就把這一切怨了平都公主的頭上,才平息了下來。
白文成要不是仗著皇親國戚也不敢那么胡作為非,結果出了事這個公主不管用了。
死不見尸!
平都公主尊貴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