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亦苒兒當真以爲自己會就此死掉,或許這樣更好,這樣,她就可以回去了,回到軒哥哥身邊,回到江南奶奶的家……
可是,她再一次高估了上旁玩遊戲的心態。
一盆冰涼的水毫不留情地從頭澆到腳,昏迷中的亦苒兒緩慢地睜開雙眼。
四周景色皆模樣一片,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火辣辣的痛著、疼著。
慕容暄氣定神閒坐在上座,頭上的鬢髮經過簡單處理後,恢復一慣的雍容華貴。話裡帶著得意:“怎麼樣?現在該老實交待了吧,說,你進宮是何目的?”
亦苒兒渾身死一樣的躺在潮溼的地面,粉紅色的宮服已經面目全非,隨處可見觸目驚心的鞭痕。
“你殺了我吧!”亦苒兒祈求,聲間虛弱猶如蚊蟲。然後,緩緩將雙眼閉上,她確實沒什麼可交待的,但求一死。
“死?沒那麼容易。”慕容暄站起身,來到亦苒兒面前,蹲下:“說,你是用了什麼狐媚方法勾引了王上,他竟然肯犧牲叢棋之命來保你?”
聽到這句話,亦苒兒驀然睜開雙眸,明亮的眸了緩緩泛起一點點色彩,微微挪了挪頭部,看了一眼慕容暄,犧牲叢棋保自己的命?
“不要說你不知道?!蹦饺蓐岩а狼旋X,臉上堆滿恨意。
亦苒兒將頭緩緩放下,全身無力地趴在潮溼的地面,如果不是染滿血跡胸口上的劇烈起伏,與那對明亮眸中的淚意,與死並無二樣。
“不說是嗎?”慕容暄移開眼神,又自語自語道?!氨緦m說過,這對眼睛遲早會出事,來人,拿匕首來。”
亦苒眼底閃過一絲驚恐,下意識縮了縮自己的身體,全身一下立即傳來散架般的痛,火辣辣的,痛得她意識幾乎要昏厥,只好徒勞放棄。
不一會兒,一位丫鬟逞上一把明愰愰的匕首,銀色的刀刃在陰暗的房間裡發出陰冷嗜血的光。
慕容暄拿過匕首,用冰冷的刀刃輕輕拍打著亦苒兒紅腫不堪的小臉,話裡帶著嫉妒:“你說,如果本宮順便在這張臉上面劃上幾下,王上會心疼嗎?”然後,又似乎是覺得很有趣,笑笑:“本宮可是好久沒有看見他心疼的樣子了,有點期待?!?
亦苒兒感受到鋒利刀刃上寒冷的觸覺,嘴脣微微顫了顫,一字一頓肯定道:“他不會放過你的?!眮K不是她認爲自己有多重要,只是,以墨塵殤的個性,如此容忍一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一定是有原因的。
慕容暄的眼底閃過一絲錯愕,爾後慢慢演變爲一股駭人的恨意,肯定道:“是啊,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所以……”左手擡起,五指緩慢往掌心聚攏,聲音突然變得遙遠而尖銳:“我要在他面前眼睜睜看著他所愛的一切先毀在我手裡。”
話罷,轉過頭,兩眼直視亦苒兒的眸子,緩緩拿起手中的匕首:“第一個便是你!”
亦苒兒看著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在黑暗中發出陰深深的寒光,迅速向自己的眸子靠近,她想逃,身體卻使不出一點力量,她想喊,嗓子卻干涉得沙啞……
“砰”的一聲,是破門而入的聲音。然後,她聽見匕首“哐鐺”一聲落地,緊閉眼皮下的眸子左右轉了轉,似乎是想睜開眼看看,卻發現只是徒勞,索性任無盡的黑暗將自己緊緊包圍。
墨塵殤彎下腰,顫抖地伸出手,探向亦苒兒的鼻尖,整個人明顯鬆了一口氣。斜睨一眼被踹向一旁的慕容暄,墨黑色的眼底閃過一絲駭人的殺意。
“殿下?!贬崦孚s上來的叢琴見到見到墨塵殤眼底的殺意,急忙出聲,人已經跪在了地面。
墨塵殤移開眼神,臉色恢復一慣的冷,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亦苒兒。
“宣太醫。”
三日後,殤國王宮。
冬日懶陽下,數十萬精兵,身穿盔甲,手握長矛,一臉豪情萬仗地佇立在昭華殿前,拉長的隊伍從殿門口一直排到王宮東門。
東門,是自古以來王上親領精兵出關的送別之門。
昭華殿內。
亦苒緊閉著雙眼安靜躺在牀上,臉上的紅腫在墨塵殤以生命威脅太醫們的條件下,已經恢復以往的顏色。只是額頭依舊有冷汗冒出,三日來,惡夢綿綿不絕。
有時候是:“媽媽,苒兒會聽話,不要離開苒兒?!?
有時候是:“爸,你若執意娶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更多的是“軒哥哥,軒哥哥,軒哥哥……”
她究竟受了多少苦,纔會有一種越微笑卻越讓人覺得心疼的感覺。還有,她一直念念不忘的軒哥哥又是誰?墨塵殤坐在牀邊,兩眼鎖在亦苒兒蒼白的小臉上,俊眉越皺越緊。
仙兒小心翼翼地侯在一旁,偶爾伸出手中的帕子替主子擦擦額頭的汗。然後,眼角再偷偷瞥一眼一言不發的王上,或是跪在房間中央的黃影,紫影,還有剛從邊關趕回來的紅影,他們每個人臉上都佈滿了置身死於度外的氣度。
她昨日一回宮,就聽說主子病了,人現在還躺在昭華殿。四處尋找許久,卻不見易兒的蹤影,急匆匆就往昭華殿趕,見到的便是這個場景。
午時,冬日的陽光的懶洋洋地伸出一隻腳,摸進昭華殿內的房間,一縷兩縷,無聲無息,潛移默發著房間裡的一切。
“殿下,外面已等候多時。”
進來的是叢琴,同樣一身銀色盔甲。
墨塵殤猶如夢中驚醒,移開鎖在亦苒兒臉上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掏出懷裡珍藏已久的梅花釵,放在手中,發了一會兒呆,將它輕輕放在亦苒兒的枕邊,低下頭,對著她光泛的額頭印上深深的一吻。
午時一刻,墨塵殤已經跨上了黃影事先備好的俊馬。遙看身後十萬大軍,個個都是不破桑隅誓不還的壯志毫情。腦海裡浮出她躺在昭華殿裡憔悴不堪的模樣,最後看了一眼昭華殿的方向,然後調轉馬頭,一聲長揮,人語馬嘶。
他只是不敢賭,不敢將整個殤國的未來,放在一位來歷不明的女子身止。所以,他選擇將她留在王宮。
他或許想過,萬一她不是慕容暄身邊的人,留在宮中將會面臨多大的危險,一如他以前那些曇花一現的美人。
他或許也隱隱猜想過,在他調轉馬頭的那一刻,站在城牆上以送行爲名的慕容暄的眼底閃過的是怎樣一股駭人的恨意。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巍然屹立的宮牆上,立著一位身著白衣女、裙罷繡刺幾副墨色山水畫的女子,同樣在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然後,轉過頭,望向側君苑的位置,眼底閃過一抹凌厲的殺意。
殤疇五十一年元宵,塵王親領十萬精兵出關。十五日後,塵王從邊關發回一道旨意,新進第101號美人,苒美人於宮中暴病,醫冶無效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