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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路易斯一瘸一拐地走到小舞臺上。艾什和亨利連忙關切地問他傷得重不重。路易斯擺擺手,說沒事。蘿茜看了路易斯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尤里卡還是保持著他那一臉冷冷的表情。蘿茜領著他來到酒吧門口。在經過吧檯的時候,希爾一不小心跟尤里卡的眼神相觸,希爾慌忙低下頭,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一起共事了一年的人是這麼地陌生。不得不說,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真是越來越淡漠了。人們無法得知身邊人的真實想法,而且也變得越來越不在乎身邊人的真實想法了。就像希爾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尤里卡,只是兩人在工作空隙會聊上幾句,工作結束了會一起吃點宵夜。現在希爾也不得不懷疑,他們在一起吃宵夜的時候,尤里卡是不是爲了故意跟他套近乎,來了解知念樹的一些內幕。

金伯利看大家都準備就緒了,便開口說:“我記得……當時呂蓓卡跟那個年輕人進來的時候,樂隊的那一輪演唱快要結束了。當時……當時他們唱的什麼來著……”?“《Yellow》。”坐在旁邊一桌的瑰拉說,“當時他們唱的是《Yellow》。”說完,她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顯得她剛纔的回答是那麼地準確和嚴謹。金伯利皺了皺眉頭,彷彿有人質疑了他的權威:“也許是吧。唱完那一首,我記得那一輪的演唱就結束了。”

蘿茜看看瑰拉。這個女人可以說是毫無特色,長得沒有特色,穿著沒有特色,妝容沒有特色,聲音也沒有特色,是一個容易被人遺忘的女人。她就那麼一個人坐在那桌上,面前是一個空酒杯,這是她今晚點的。瑰拉似乎有點緊張,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擡手扶了扶眼鏡。根據尤里卡的觀察,瑰拉也是知念樹的常客,而且經常是一個人來。有時候艾什會開車送瑰拉回家,貌似他們是關係挺好的朋友。“朋友?”蘿茜聽到尤里卡這麼說的時候就堅決不相信。今天她見到了這個瑰拉,她在觀察整個知念樹的同時也細細觀察了這個女人。果然,瑰拉整個晚上都很認真地看著艾什唱歌,只是偶爾拿出手機回幾條短信。中途休息的時候,艾什也會下來和瑰拉聊聊天。蘿茜已經能猜出他們倆的情況了。如果瑰拉就是兇手,那麼這是她的動機麼?因爲姐姐也愛著艾什,所以瑰拉狠心殺了情敵?那麼剩下的就是找到證據,證明瑰拉的殺人手法就可以了。不!蘿茜否定了自己這一衝動的觀點。不可以就這麼武斷地認定誰是兇手,這樣的成見會影響自己的判斷!她必須客觀!

蘿茜開口說話了:“那麼就按照瑰拉小姐說的,當時樂隊唱完了《Yellow》,那一輪也就結束了。”卡莉妲接口說道:“對,當時那歌唱到一半的時候,呂蓓卡和那個年輕人,哦,就是尤里卡,一起進來了。”蘿茜回頭問尤里卡:“是這樣麼?”尤里卡點了點頭:“是這樣的。我和呂蓓卡在吃晚飯的時候,呂蓓卡就打電話給特納小姐,要她和肯特先生來這裡佔位子。呂蓓卡吃飯有點慢,而這裡的生意一直都很好。”“然後呢?”蘿茜問。尤里卡繼續說:“我們來了以後,就往特納小姐他們那裡走。可就在這個時候,老闆過來,拉住了呂蓓卡,還把她拉到一邊去說話了。”

蘿茜沒再問下去,而是走到理查德身邊,問:“理查德,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很好奇,你和我姐姐到底要談什麼機密,還非得到一邊去說悄悄話去?”

理查德有點爲難。他知道,這事兒他瞞過了警察,卻瞞不過蘿茜。他深呼吸了一口,開口說:“我們談了……我們談了……酒吧轉讓的事。”理查德想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地平靜,好不讓蘿茜有過多的懷疑。

酒吧裡的人對這個回答都感到詫異。路易斯覺得這個事情匪夷所思:“酒吧轉讓?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艾什也納罕:“酒吧的生意不是一直不錯麼?爲什麼要轉讓?”理查德再也無法掩飾他的懊惱:“這跟我沒關係,都是呂蓓卡!她是我這裡的常客,一開始我是很歡迎她的,而且她經常會帶各種朋友過來,她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個大客戶。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來找我,說要買下酒吧。我還以爲她是開玩笑的,可是她說:‘你以爲我在開玩笑麼,理查德?我是說真的,我要買下知念樹酒吧。你開個價吧。’她說得那麼從容,說得那麼理所應當,好像我一定會同意把酒吧賣給她一樣。我當即就拒絕了,我說:‘不可能,現在酒吧生意很好,我爲什麼要把酒吧賣給你?’可是她還是執意要買下酒吧,爲此我們也有過齟齬。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覺得她根本就是個偏執、自私、自以爲是、不可理喻的女人!有時候我甚至是懷疑她是不是演戲演出了毛病,總是活在戲裡面,覺得自己想的是什麼樣的,事情就應該是怎麼樣的!”理查德最後是看著呂蓓卡說的這些話。話一出口,理查德就感到彆扭了。因爲他和蘿茜都意識到,他似乎是在指桑罵槐。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周圍的人也聽出了這其中的深意,他們開始擔心蘿茜會有什麼偏激的反應。

蘿茜倒也沒有生氣,只是看著理查德,問:“所以那天晚上,你就是跟我姐姐說你不可能賣掉酒吧是麼?”

“對,我明確告訴她,我不可能賣掉酒吧,叫她別癡心妄想了。可是她說她只是來通知我她的這個決定的,並不是來找我商量的。我就質問她,憑什麼!結果她說……”

“我要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攔。是這樣麼?”蘿茜問。

“對。”理查德提起那天晚上的對話,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蘿茜卻糊塗了。姐姐要買下知念樹?而且爲什麼金伯利和卡莉妲甚至是尤里卡都沒有提過這件事呢?她轉向金伯利和卡莉妲,問道:“我姐姐之前跟你們提到過這件事麼?”二人搖了搖頭。她又問尤里卡同樣的問題。尤里卡想了想,說:“這麼說來,其實有一次呂蓓卡問過我,她說:‘你說我買下知念樹好不好?’我說隨意啊,然後她就沒說什麼了,只是笑。”蘿茜開始想,爲什麼姐姐要買下知念樹。

“呃……”瑰拉突然開口,“我只是想問問,那位霍爾小姐是不是足夠有財力買下這個酒吧?”

理查德點點頭:“是,我也很納悶這個事情。所以當時我開出了很高的價格,希望呂蓓卡能知難而退。可是她一口答應,說只要肯賣給她,多少價她都出。現在想想,真是好笑!她憑什麼有這樣的自信!”

蘿茜看了看理查德,說:“等一會兒我就會讓你知道爲什麼姐姐有那樣的自信。”說完,繼續問理查德:“你和我姐姐說話的時候,姐姐的語氣怎麼樣?”

理查德開始意識到呂蓓卡有很多事都是他或者艾什甚至是金伯利、卡莉妲他們都不知道的。他舔了舔嘴脣,又仔細想了想那晚的情形,回答說:“呂蓓卡她……有點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爲什麼?”蘿茜問。

“我想……我知道爲什麼。”站在小舞臺上的艾什開口說話了。大家都轉頭看著他。艾什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如實說了:“當時我們唱完了那一輪,我走下來,看見了呂蓓卡,她也看見了我,本來想跟她說說話的,可是看她正在跟老闆說話,我也不好意思打擾,就示意她繼續。而我,往邊上跟瑰拉說話去了。”

蘿茜回頭看看金伯利和卡莉妲,似乎是在問他們,艾什說的是否屬實。二人想了想,確信地點了點頭。蘿茜也點點頭,說道:“你們現在還認爲我姐姐是自殺的?一個想要自殺的人,怎麼會在乎自己是不是還要買下這個酒吧呢?”

瑰拉扶了扶眼鏡,說:“其實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嘛,興許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面,發生了什麼讓她完全崩潰的事。”亨利表示同意:“對!殺人不難,自殺也不難!”

蘿茜瞪了亨利一眼:“你會在心情很好、對人生充滿了希望的日子裡,帶著瓶毒藥到處亂跑,時刻準備著下一秒就碰到什麼讓你完全崩潰的事,好隨時掏出毒藥自殺麼?”

衆人噤聲。這麼看來,呂蓓卡自殺是完全不可能的。理查德當初向警方隱瞞了這件事,也就是希望呂蓓卡的死能不要牽連到酒吧。可就是這件事,讓他一直懷疑,呂蓓卡並不是自殺的。但隨即他有了一個猜測,會不會是因爲呂蓓卡覺得買下酒吧無望,而自殺了?曾經他這樣想,但是看到蘿茜擺弄著手中的槍,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這姐妹倆應該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他對她們的背景一無所知。呂蓓卡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買下知念樹,而且說到做到,多少價位她都出得起。這是一個普通話劇演員幹得出來的麼?蘿茜下定了決心要找到那個殺害姐姐的兇手,而且計劃周密,甚至,她還能弄得到槍。這是一個普通小姑娘幹得出來的麼?槍和錢,這讓理查德開始懷疑這姐妹倆的身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金伯利看看大家都不說話,便意識到自己發言的時刻到了。雖然他知道提出懷疑必須有根有據,但是他還是想開口說點什麼:“咳咳,這麼看來,酒吧老闆理查德是有殺人動機的。”

理查德氣得跳了起來:“她這種無理的要求,我不答應就是了!何必要殺了她呢?她死在我的酒吧,對我又有什麼好處?這是會影響我們酒吧的生意和聲譽的!我爲什麼要做這麼笨的事?如果我真的要殺了她,應該跟蹤她,像電視電影裡演的,或者小說裡寫的那樣,跟蹤她到一個小巷子裡,再搶走她的手機錢物,僞造成搶劫殺人的現場不是麼!”

卡莉妲則堅決站在金伯利那一邊:“那爲什麼你向警方隱瞞了呂蓓卡要買下知念樹的事?”

“我只是想讓呂蓓卡的死對酒吧的影響減到最低!”

“可是我看你們酒吧的生意……”卡莉妲完全沒有顧忌理查德的辯白,她看了看周圍,“你們酒吧的生意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啊。”

理查德解釋說:“那是因爲警方證實了是呂蓓卡自殺的。而且,你知道我是費了多大心思,搞了多少活動才讓酒吧的生意再次好起來的麼?”理查德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後,他便開口提出了一個疑問:“其實我一直很疑惑,照理說,這個城市就那麼點大,治安也一直很好,這樣的一個城市死了一個人,居然沒有任何新聞的跟蹤報道,就好像發生了一件很司空見慣的事。太奇怪了……完全沒有理由啊……”

“想知道答案麼?”蘿茜淡淡地說。

所有人都看著蘿茜,眼神中滿是困惑。最困惑的就是理查德。蘿茜不說話,只是掏出手機,摁了幾個鍵,然後把手機遞給理查德:“這是我姐姐在臨死前發給我的短信。她的死亡時間是晚上11點25分,而這條短信的發送時間是那天晚上11點13分。”

理查德拿著手機,看著屏幕上出現的話,唸了出來:“回國……找到兇手……保住知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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