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風(fēng)冷, 冷月孤墳,燕三立在柳如夢的墓前,神色悽迷, 他是來告訴她, 他遠離了江湖, 可江湖找上了他, 然而這次他終於真正扔去了手中的劍, 再也不去管江湖的任何紛爭。
“如夢——”燕三口中呢喃著,他又想起了昔日的日子,他又想起了她那溫柔的笑容, 他又想起了她那深情的雙眸……燕三又打開了那白玉長匣,取出了那縷青絲, 撫摸著那支碧玉鳳釵。那鳳釵溫潤的暖意傳到他的手上, 他又似乎感受到了如夢玉手的體溫, 臉上露出了無限溫情。
舊情雖存,舊夢易逝, 幻覺過後,燕三回到現(xiàn)實,看到的只是那孤立的墓碑,他不由悽苦地笑了。如夢已去,她魂融大地, 魄飛長天!天人相隔, 她是否還能感受到他今日的思念呢?
“大哥哥, 你能和我說說你們的事嗎”藍晶靈在燕三身後, 悄悄地拉住燕三的手道。燕三輕嘆一聲, 道:“這些事讓我怎麼講呢?”他想起了與如夢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目光愈加柔和起來, 終於道出那些相聚一起的美好日子。
藍晶靈靜靜地聽著,她聽到了燕三心中的溫馨與快樂,她從來沒有看到他這麼幸福過。可世間的美滿太少,人生有太多的厄運,藍晶靈聽到柳如夢生命的殞落,不由悽情心生,伏到燕三懷裡,淚落溼衫。
一天、兩天、三天……這是第七天了嗎?燕三默守了七天,想到了一至在此相候的藍晶靈,擡頭輕嘆道:“如夢,我又要走了。”他在金陵曾答應(yīng)藍晶靈,要這個生命脆弱的女孩帶來快樂,陪伴著她遊玩天下。
燕三再撫摸那孤立墓碑良久,這纔回過身來,瞧向藍晶靈,道:“我們走吧,靈兒,你想好去哪裡了嗎?”藍晶靈拉住了燕三的手,道:“江南風(fēng)光好,南海有觀音,我們再還是到南方去玩,好嗎?”燕三點了點頭,再回首如夢孤墳一眼,便邁動了腳步。
兩人剛行百丈,卻見尹河之旁立有二人。那二人聽到燕三和藍晶靈走近,轉(zhuǎn)過身來。藍晶靈瞧去,不由喜聲呼道:“叔父、叔母——”那二人正是藍晶靈的叔父叔母天殘地缺,他們迎了上來。藍晶靈撲到天盲女的懷裡,問道:“叔父叔母,你們怎麼來這裡了???”
天盲女微微一笑,道:“靈兒,半年沒見,有些想你了啊,聽說你在洛陽,我們便趕了過來?!彼{晶靈聞言心中一動,道:“叔父叔母,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這幾天一直在這兒等我嗎?” 天盲女點了點頭,道:“我們初九到的,你爹爹昨天也來了,他在香山寺,你要去看嗎?”
藍晶靈聞言喜道:“好啊!”她回首燕三,又道:“大哥哥,我們?nèi)タ纯次业僮吆脝幔俊毖嗳浪{晶靈父女情深,那香山寺就在對面,微笑頷首,道:“靈兒,我們走吧?!彼娜讼蛳闵剿伦呷?。
龍門十寺,香山首焉!香山寺位於龍門東山山腰,與西山窟區(qū)一衣帶水,隔河相望。它危樓切漢,飛閣凌霄,石像七龕,浮圖八角,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曾常住於此,自號“香山居士”。名山名寺伴名人,自是名揚於天下。
四人進了香山寺,僧人將他們引入後院廂房,只見藍大先生與住持悟超禪師正在那兒論禪。悟超禪師瞧見四人,淡笑道:“藍大先生,你的塵緣又至,老衲也該參禪去了?!彼鹕砼c四人略作互禮,便出了廂房。
藍晶靈見悟超禪師離去,撲到藍大先生懷裡,喜呼道:“爹爹,好想你啊。”藍大先生摟住藍晶靈,滿臉溫情地道:“這段時間去哪兒啊,玩得還開心吧?”又笑對燕三道:“祝賀三少爺大敗楚天風(fēng),再顯燕氏劍道之威。”
燕三淡淡一笑,道:“大先生既知龍門再戰(zhàn),當知我已當衆(zhòng)宣佈,自此永絕江湖,再不理武林之事了?!彼{晶靈在旁笑道:“爹爹,大哥哥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從現(xiàn)在開始,什麼事都不做,只陪我到處玩了啊。”
藍大先生聞言,低首瞧向藍晶靈,見她那滿臉開心興奮的神色,再瞧燕三,輕嘆一聲,道:“三少爺能如此關(guān)愛小女,藍某感激不盡了啊?!毖嗳χ鸬溃骸敖鹆曛畷r,我已答應(yīng)靈兒,只要她喜歡,我會護她去四處遊玩的,此時萬事已了,理應(yīng)履行諾言?!?
五人坐定,藍晶靈問道:“爹爹,你怎麼來到這裡了?。俊彼{大先生輕聲一嘆,道:“還不是爲了風(fēng)心盟之事嗎?”藍晶靈一聽此言,問道:“是雪君姐姐請爹爹來主持正義,下月初一討伐風(fēng)心盟嗎?”
藍大先生搖了搖頭,道:“事情遠非這樣簡單,十日之前,楚天風(fēng)命司馬炫親至我處,送來拜貼,要求風(fēng)心盟加入七霸盟。楚天風(fēng)在江南建立天心盟,幾乎一夜之間推翻南宮世家,而這風(fēng)心盟在江北潛伏多年,已是早成氣候,雖然去年泰山大會已定下先誅風(fēng)心盟之策,可一直無法真正摸清其蹤,更是沒有進行過什麼有效打擊,如今風(fēng)心盟由暗入明,明暗相呼,更是不可小瞧。若戰(zhàn),將是一場何等劇烈的血雨腥風(fēng)?。豢扇艏{之——”
藍晶靈聽到此處,心中大動,接口道:“爹爹,那楚天風(fēng)的勢力真有這麼大嗎?風(fēng)心盟與我們七霸各派都曾有過沖突,尤其與花間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如果納他入盟,各派能夠同意嗎?”藍大先生輕嘆道:“這也正是我之所憂啊,若納之,稍有不慎,必然引起七派內(nèi)爭,導(dǎo)致北霸分崩離析。戰(zhàn)納兩難,可此來洛陽,是戰(zhàn)是納,必要有所決斷了?!?
正在說話之間,忽而小僧來報,沈雪君前來求見。藍大先生道:“請沈掌門進來吧?!毖嗳溃骸按笙壬懻摻?,我先到內(nèi)室暫避一下吧?!彼鹕硪埽{晶靈卻跳到他的身邊,道:“大哥哥,雪君姐姐也不是外人,我還要和她說說話嘛?!彼嗳环牛@時沈雪君走了進來。既已照面,燕三又坐了下來。藍晶靈笑道:“雪君姐姐來了?!边@次卻坐到了燕三身邊。
沈雪君拜過藍大先生,道:“楚天風(fēng)豺狼本性,武林大患,他在江南圖謀南宮世家失敗後,竟來江北建立風(fēng)心盟,肆無忌憚,培填勢力,大有在江北稱雄爭霸之意。而本派正處於其首奪之地,屢遭暗算,如今已處生死存亡之時,可雪君一介女子,智庸藝低,勢單力薄,終難與其對抗。此番盟主能親來洛陽主持公道,清除楚天風(fēng)這個武林禍害終於有望了啊?!?
藍大先生看到沈雪君眼中仇恨,更知花間派與風(fēng)心盟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了,略一沉思,道:“北霸一體,我身爲盟主,自會號召各派攜手共助。此來洛陽之前,已發(fā)盟令,約定本月二十在嵩山少林寺內(nèi)召開盟會,共定對付風(fēng)心盟之策,想必你已收到了?!?
沈雪君接口道:“盟主之令,我已收到。風(fēng)心盟雖然立盟洛陽,霸佔燕園,囂張異常,可自七日前楚天風(fēng)敗於燕世兄之後,便在天風(fēng)堡內(nèi)閉門不出,所入天風(fēng)堡的英雄豪傑也是大爲減少。如今風(fēng)心盟氣焰大減,正是消滅風(fēng)心盟的大好時機,請盟主早定大計,可否將盟會移至花間派召開,這樣可一待各派齊集,就可圍殲風(fēng)心盟,活捉楚天風(fēng)。”
藍大先生搖首道:“風(fēng)心盟既然明目張膽在此立盟,定對我們整個北霸早有防範,若是移會洛陽,倉促行事,或許準備不足,爲其所乘。何況你約風(fēng)心盟是下月初一,尚有足夠時日,待盟會之後,再作行動,也是不遲?!?
沈雪君心中一沉,她想不到藍大先生對風(fēng)心盟如此顧忌,道:“既然盟主已定策,自是惟命是從。只是風(fēng)心盟行事莫測,盟主雖然行蹤隱密,可既來香山寺,或許已傳至他們耳目之中了,我雖然已略作佈置,可還請盟主小心爲是。”
藍大先生微微一笑,道:“這個無防,我既來此查探風(fēng)心盟,自是有人護衛(wèi)。只是這兩年來花間派多遇不利,你執(zhí)掌門戶,是夠辛苦了。我是盟主,亦是你的長輩,在此到希望你早有姻緣,這樣你的千近重擔(dān)也有人共挑了。不知你是否有心上人,若是看上誰,口難開,我這個長輩可爲你保個媒?!?
沈雪君聞言不由低首,臉露幾分嬌羞起來,道:“多謝盟主關(guān)心?!彼{晶靈在旁插口道:“雪君姐姐,你若是沒人心上人,要不要我給你留意啊?!鄙蜓┚挠囊粐@,道:“我也想有人攜手相助啊,可茫茫人海,知音難求啊。”
門外腳步又起,又有小僧前來道:“藍施主,武侯郭侯爺來訪,祖師爺讓我通報。”沈雪君聽到武侯郭太平前來,起身告辭,剛踏出門,悟超禪師已陪著郭太平走了進來。
郭太平一進門,便高聲笑道:“佛門淨地,古剎清音,藍盟主,你領(lǐng)袖羣雄,怎麼有暇在此清閒自在了啊?”藍大先生也笑聲相迎道:“侯爺乃國之柱石,日理萬機,豈不一樣有暇來到這佛門之地嗎?”兩人握手而笑,並排而坐。
燕三不想多言,只向郭太平微微一禮。郭太平微笑答禮,和燕三略敘數(shù)語,又向藍大先生道:“藍盟主,我們已有七年沒見了吧?”藍大先生接口道:“那一年平胡,好一場血戰(zhàn),至今憶來,尤是難忘啊?!惫近c首道:“那次平胡之戰(zhàn),朝庭百姓不會忘記藍盟主親率羣雄相助之功啊?!?
藍大先生微笑搖頭道:“仗義行俠,奮勇護國,這本是武林人士應(yīng)做之事,我身爲北霸盟主,這也是做了該做之事?!惫胶龆溃骸皰紊×x,衛(wèi)國護民,藍盟主,這正是我最敬武林豪傑的地方。”藍大先生卻瞧出郭太平神色有異,不由問道:“侯爺爲何屢出此言,如此客氣?”
郭太平忽而輕嘆一聲,道:“藍盟主,你可知我此次來香山寺,是專門爲了尋你?”藍大先生聞言,目光一閃,道:“哈哈,我本以爲此行隱秘,在此只是與侯爺偶遇,不想我的行蹤早已落入侯爺?shù)难壑辛税 !惫叫χ鴳?yīng)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藍盟主雖然是非常之人,可我動用了整個江北官府,自然還是能尋得著?!?
藍大先生不由搖頭,道:“看來無論何等英雄,都不足與朝庭爲敵了啊。只是有何大事,侯爺要這般尋我?”郭太平嘆道:“雖然我率軍三次平胡,可終究國力漸衰,胡人強悍,邊疆呈危,或許不久又要再起一場大戰(zhàn)了啊?!彼{大先生聞言一驚,道:“侯爺此番尋我,難道是要我集結(jié)江北豪傑,再出西北助戰(zhàn)?”
郭太平連忙擺手,道:“戰(zhàn)事沒起,這個暫到不需?!彼{大先生神色遲疑起來,道:“那侯爺來此,到底何事?”郭太平略作沉吟,道:“據(jù)我所知,藍盟主今日前來,恐怕其意是在風(fēng)心盟吧。唉——你我都非拜佛之人,我今日來此,也正是因爲風(fēng)心盟?!?
藍大先生聞言一驚,卻不露聲色地道:“難道風(fēng)心盟與侯爺有什麼掛瓜葛?”郭太平輕嘆道:“楚天風(fēng)的確是個人傑,他在洛陽建立天風(fēng)堡、創(chuàng)立風(fēng)心盟,勢力發(fā)展如此之快,居然大有打破江北武林均衡之勢??稍诖诉吔环€(wěn)之時,我實在不希望江北武林產(chǎn)生內(nèi)鬥。”藍大先生神色微微一笑,接口道:“侯爺此言何意,是要庇護風(fēng)心盟,伸手武林中事嗎?”他心中頓明,此行隱秘,何以被郭太平得悉,應(yīng)非朝庭探得,定是風(fēng)心盟提供的了。
郭太平神色愈加肅然起來,道:“我雖然甚是愛惜楚天風(fēng)之才,但自不會忘了與藍盟主昔日攜手抗胡之情。今日前來,不是庇護風(fēng)心盟,而是楚天風(fēng)有意加盟北霸,託我做箇中人。我覺風(fēng)心盟的加入,將使北霸更具實力。藍盟主,你意如何?”他頓了頓,又道:“昔日平胡,藍盟主功勳卓著,如今朝庭積弱,如與胡再戰(zhàn),我更加希望江北武林在藍盟主的領(lǐng)導(dǎo)下,團結(jié)如一,全力相助。”
燕三聽清郭太平來意,憶起與凌秋波相遇之前,郭太平贈劍之事,心中暗思,看來楚天風(fēng)與郭太平之間早有關(guān)係,或許楚天風(fēng)正是郭太平在江湖中培植的一大勢力,而風(fēng)心盟能在江北武林發(fā)展這麼快,也許正是暗中得到了郭太平的支持。
藍大先生略作沉默,此時道:“侯爺自有此意,那我也實話實說,逝水東去,年華易逝,南宮英傑去年西去,我也覺得老了,更不想在江北武林再起殺戮,而以風(fēng)心盟的實力,的確具備加入北霸的條件,可風(fēng)心盟雖然明立時短,卻暗起已久,與我們盟中七派都有仇怨,甚至水火不容,縱然我有納他入盟之心,其他六派必將反對,因此,恐怕有負侯爺期望了?!?
郭太平聞言笑道:“哈哈,只要藍盟主有納風(fēng)心盟入盟之意,其他各派有我去勸說。風(fēng)心盟與你們北霸武林爭殺,或有死傷,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仇恨,沒有什麼化解不了的。當然,唯一仇恨最深的是花間派,但他一派,終是擋不住衆(zhòng)心所向的。”
藍大先生卻是搖首,道:“七霸一體,雖然花間派如今日益衰落,可我身爲盟主,終不能棄他們不顧。”郭太平接口道:“藍盟主果然仁厚,可爲了天下百姓,犧牲些個別利益也是不得已。何況若是花間派沒有藍盟主庇護,必將被風(fēng)心盟而亡,而一旦風(fēng)心盟加入北霸,只要確保再不去犯花間派,我想這樣,藍盟主也是給花間派足夠的照顧和交代了?!?
藍晶靈聽在耳中,心中暗怒,顯形於色。燕三連忙將她的手按住,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語。藍晶靈狠瞪了郭太平幾眼,這纔將心中的話嚥了下去。郭太平雖然看到藍晶靈的神色,當然不會去關(guān)注。
藍大先生沉默半晌,道:“七霸爲盟,非我一人,侯爺此說,事關(guān)北霸今後所向,我會尊重各派意見,最大限度維護北霸利益。”郭太平頷首笑道:“哈哈,好,就如此約定,今日告辭了,少林盟會之時,我再去觀禮啊?!闭f罷起身而去。藍大先生跟著相送,聽到郭太平又知少林盟會之事,心中更加愕然。
藍晶靈見藍大先生送走郭太平歸來,問道:“爹,你真得要納風(fēng)心盟入盟???”藍大先生輕嘆道:“以武侯之尊,親來之言,我終不能不有所考慮的。當然是否納風(fēng)心盟入夢,還根據(jù)其他各派的意見定。放心了,我不會棄你的雪君姐姐不管的?!彼{晶靈聞言,便在此事上不再多語,他又和藍大先生說了些話,最後道:“我要和大哥哥到江南去玩了,爹,你要有什麼事找我,叫丐幫傳訊給我啊?!?
藍大先生聽後,滿眼溫情地凝視藍晶靈良久,輕嘆一聲,道:“江湖事難了,唉——靈兒,我陪你的時間太少了?!痹偾蒲嗳?,又道:“三少爺,一切就拜託你了?!毖嗳c藍晶靈辭別藍大先生,天殘地缺送他二人下山。
到了山下路口,天盲女戀戀不捨地道:“靈兒,走到哪兒,記得留下記號,我們想你了,會去看你的?!彼{晶靈點頭應(yīng)是,再投入天盲女懷中。天盲女將藍晶靈摟在懷裡,又言數(shù)語,藍晶靈道:“叔父叔母,我走了?。 眱扇嗽賱e天殘地缺,向江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