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翎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再做聲。他明白她的痛苦,司馬南與杜家患難與共,殺了他就相當于在誅她的心。
只是慕容玦簡直聰明絕頂,用蠱控制司馬南,也相當于控制了救他的人,只要司馬南活著,慕容玦就有恃無恐,等到司馬南到了褚孝仁手中,秦家和高家換防后,慕容玦就徹底放心了。
所以,最好的做法便是殺了司馬南,解除慕容玦的威脅,燃起褚孝仁對慕容玦的怒火。
蕭翎默默嘆氣,別無他法。他從來都不是君子,他要顧全大局。他的眼界不是十三騎,不是北睿,而是整個天下!
蘇玉衡一步一步靠近司馬南,就算蕭翎說得再有道理又能怎樣,她怎么忍心拋棄一個曾與她爹爹出生入死的兄弟。
蘇玉衡奔下山溝,含淚靠在司馬南身邊問道:“司馬伯伯,慕容玦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是嗎?他對十三騎了解多少?”
蘇玉衡這么問時,安然神色有些凝重,十三騎有鐵律,只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便是背叛,只有一個死字。
安然很為難,很心痛。
熟知司馬南聞言眼淚流的更兇,“霄云啊,是我故意的,我故意放出信號,讓慕容玦拿我出來交換,才能引出十三騎,我才能傳遞出我想要傳遞的信息!”
蘇玉衡和安然聞言大驚,便是守在山坡上的藍沁和楊清遠也神色一變,顯然沒想到這竟然是司馬南的計策,暗暗佩服他的膽略。
蘇玉衡那一刻百感交集,就知道他事出有因,她抬袖狠狠地把眼淚擦干,崇敬地望著司馬南。
十三騎人人值得敬佩,人人胸有韜略,人人不懼生死。
司馬南又看向安然道:“我知道我是死路一條,可我不能白死,我要把東西交到十三騎手中。”
“什么東西?對了,你的玉佩在哪?”蘇玉衡忙問道,
司馬南微微張開干枯的嘴唇,略略苦笑,“慕容玦千方百計想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秘密,為了躲過他的搜查,我把玉佩藏在….”他垂了垂眼皮。
蘇玉衡和安然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生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膝蓋上。
安然連忙去摸查他的膝蓋,只可惜他什么都沒找到。
司馬南喘著氣,抬著虛弱的眸子,說道:“安兄,你拿刀來,羊佩被我藏在膝蓋窩的肉里….”
蘇玉衡聽到這句話后,牙關一滑,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兩顆滾燙的淚珠滑了下來。
為了不讓別人找到那玉佩,司馬南竟然這么虐待自己,安然怔忡了一會,咬著牙很快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對準他的膝蓋窩割去。
蘇玉衡咬著下唇任淚水肆意,也要看著他,看著她的戰友是承受了怎樣的苦楚。
司馬南痛得全身冒虛汗,卻是弱的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安然含淚在他膝蓋窩里割出的那片皮下找到了玉佩。
“司馬伯伯….”蘇玉衡心痛如絞。他因杜家遇險最后撞到了慕容玦手里,卻受了非人的待遇,她此刻不知道該恨誰,只知道咬碎了牙。
“安兄…”司馬南繼續緩緩開口,“我要給的不只是玉佩…..還有一張地圖…”
“什么?”蘇玉衡和安然又是一愣。
“杜老爺子那張地圖找不到那地宮,只有加上我的圖,才能找
到….”
蘇玉衡聞言恍然大悟,難怪她壓根看不懂爺爺給的圖。
“圖呢?”安然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這兩個字。
不消說一定是被他藏在身體里另一個地方。
聽到安然這么一問,蘇玉衡身子一抖,驚恐地望著司馬南。
司馬南很艱難地吸了一口氣道:“腰背….”
安然閉了閉眼,抬袖擦掉眼淚,將司馬南身子側過來,司馬南緩緩伸出手指摸到了一個地方停下來,安然狠狠呼吸了幾下,拿出刀子按照他指出的位置割去,司馬南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意般,只是垂著眼皮不說話。
蘇玉衡已經哭得臉龐有些扭曲,將整個臉埋在膝蓋上,便是一旁的藍沁早已成了淚人兒了。
十三騎付出了太多太多,可無論前路多艱險,只有負重前行!
安然從那塊皮下找到了一個極細的紙團,蘇玉衡從他手里接過那血肉模糊的東西,她緊緊地握著把那小紙團往自己懷中塞去。
把這么重要的兩樣東西交給他的戰友后,司馬南如釋重負,他倒在山坡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接下來….看你們的了!”他唇角揚了揚。
“好!”蘇玉衡重重地點頭,望著他虛白的眼神,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司馬南虛弱的吸了一口氣后,回光返照般堅定地看著安然,道:“安兄,殺了我,慕容玦在我身上種了蠱,他很快就會找過來,你們救不走我的,我今日不能活著離開這里,殺了我讓陸少安去找慕容玦的麻煩,這才是我死了最大的意義。”
司馬南見安然和蘇玉衡眼中堅決地抗拒,他補充道:“更何況,泄露十三騎身份視同背叛,必死無疑!”
“…….”蘇玉衡無聲地哭著使勁搖頭,他用生命傳遞機密信息,她只能把他送去鬼門關,這比殺了她自己還難受。
“孩子…”司馬南目光柔和了許多。
安然也垂下了頭,無論如何動不了手。
“我的身份已經暴露,如果不死,是對十三騎的蔑視,只有死了,才能彰顯穆仁皇帝十三鐵騎的威嚴!殺了我吧….”司馬南低聲懇求。
他只覺得身體里有無數蟲子在啃咬,十分痛苦。
蠱毒一發作,意味著慕容玦快到了!
他呻吟著喉嚨里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就在蘇玉衡和安然痛苦猶豫時,忽然“唰”的一聲,一枚銀片在蘇玉衡眼皮底下插入了司馬南的眉心!
她和安然在這一刻,全身僵住,神情懼裂,這是什么人?誰有這等身手,神不知鬼不覺殺人。
當安然看清他眉心那枚閃閃發光的羊狀銀片時,心下一股巨大的驚駭涌了上來。
“天子近衛!穆仁皇帝的天子近衛!”安然忽然驚吼了出來,神情十分激動,
“什么?”蘇玉衡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不顧滿臉淚痕驚疑地望著安然。
垂死的司馬南微張著嘴,眼神已經翻白,“來了…他來了…”
“誰來了?”蘇玉衡眉心一跳。
安然難以抑制內心的波濤駭浪,“郡主,十三騎中的十二騎各自佩戴生肖玉佩,可還有一騎沒有玉佩,他們是天子近衛,負責保護穆仁皇帝的安全,同時也監督其他十
二騎,倘若哪一騎背叛,暗騎便會出動殺了對方,用的就是生肖銀片。”
二人不約而同朝銀片飛來的方向看去,正見一位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全身籠罩在黑暗中,無聲無息,任何人竟然感受不到他的生命跡象。唯獨露出的那雙幽涼的眼睛,讓別人意識到他還是個人。
他明明是站著的,可他身子似飄著一樣。
倘若有武林頂尖高手在此,一定知道這位男子已入宗師級別,武藝出神入化,彈指間便可要人性命。
蘇玉衡和安然同時站起身來盯著他,難道他就是慕容皇帝的護衛騎?也就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騎?
護衛騎負責守衛天子安全,那么…蘇玉衡和安然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挪向這名男子身邊的那人。
只見他一襲黑衫卓然而立,夜風翻騰著他的衣角,即便在這暗夜之中,他的眼眸依舊亮若星辰,熠熠生輝,唯獨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帶著點迷離的傷感和惋惜。
“殿下….”垂死的司馬南呢喃一聲,喚醒了蘇玉衡、安然以及藍沁。
蕭翎在蘇玉衡不可置信地眼神下,走向了司馬南,他下了山溝,俯身蹲在他跟前,伸手握住了司馬南的手,怔怔望著他,緩緩開口道:“你最善奇門遁甲,當年為了救我,金蟬脫殼,把我從火堆了搶了出來,后來又因杜家落入了虎狼之手,你心思縝密,謀略蓋世,鮮有能及者,你為這片江山而犧牲,他日我重整山河,一定刻上你司馬南的名字!”
司馬南聞言涕淚縱橫,眉心那枚銀片似帶著靈氣給了他最后的力量。
“殿下,老臣有生之年能再見你一面,死而無憾,殿下龍章鳳姿,才華蓋世,還望能廓清宇內,還我朗朗乾坤!”司馬南癡癡望著他,說完這句話,他眼皮一翻一翻似無力氣。
蕭翎覆上他的眼眸,聲音極輕,“司馬將軍,安息吧!”
司馬南驟然脖子一歪,手頹然掉了下去。
蕭翎閉了閉眼,一滴清淚滑了下來,狠狠咬了一下牙關。
放心,我會做到的!你們的血不會白流!
這一刻草木含悲,風云變色,樹枝吹打著颯颯作響,在為一名英勇的戰士送別。
身后廝殺聲越來越近,蕭翎眸色一沉果斷地站起身來,吩咐道:“慕容玦和陸少安調重兵來了,咱們弩機手應該撐不住,大家撤!”
“是!”眾人答。
蕭翎說完這句話,目光看向安然,“安老爺子帶著所有人在你們安家客棧等我!”
面對蕭翎昂然的氣勢,安然這一刻瞬間臣服,立馬對蕭翎肅然起敬,拱手道:“遵命!”
蘇玉衡似乎完全聽不到蕭翎說什么,目光呆滯無波。
楊清遠和藍沁見狀各自拉著她開始往南邊逃。
等到蘇玉衡和安然的人離開后,蕭翎望著司馬南安詳的面容,沉緩道:“慶之,你帶上司馬南的尸體,交給陸少安,不要留痕跡!”
“是!”慶之帶著兩名黑衣侍衛下了山溝架起了司馬南的尸體往外頭走。
蕭翎目光一直緊隨著那枚銀色亮片,那是十三騎殺人的標志,他抬頭望了望深邃的夜空,唇角扯了扯,勾出一抹冷笑:
“讓司馬南的尸體告訴褚孝仁,十三騎….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