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有一條邊關急報被送入兵部,兵部尚書尚城看了邸報後立即報與三省宰相,幾個宰相抹了抹汗一起來到了明光殿的御書房。
褚孝仁年過七十,已經精力不濟,很多事都交予太子打理,太子這些年在蕭翎和獨孤家的支持下,羽翼漸豐,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羽翼裡有很多是蕭翎的人,一般太子所謀,蕭翎一清二楚。
此時褚孝仁靠在御座上歇息,太子則在一旁幫忙批改奏摺,有什麼事太子詢問幾句,褚孝仁給個建議便可。
這下中書省、尚書省和門下省三省宰相與兵部尚書齊齊來到御書房,還是把皇帝和太子嚇了一跳。
“陛下,剛剛收到急報,鮮卑三部勾結西域扶蘇、卓邪、賀掖三國兵攻西北,如今已過玉門關,從邸報發出到現在又過去了半月,約莫敦煌、涼興等地皆已淪陷!”王允之抖著眉須拱手報到,
褚孝仁與太子神色大變,
“什麼?鮮卑三部?不是慕容鉞嗎?”太子問道,
王允之搖搖頭,“非也,慕容鉞是鮮卑一部,鮮卑三部曾歸附一部,前幾年鮮卑被趕去漠北後,鮮卑三部脫離出來,往西邊遷徙,這些年邊境安寧,咱北睿休養生息,而這些西域遊牧小國卻朝不保夕,估摸是撐不出了,才南下侵掠來了!”
太子聞言立即看向褚孝仁,“父皇,咱們必須派兵去邊關!”
褚孝仁撐著腦袋,暗自頭疼,派人去是必須的,可關鍵是派誰去?秦家是最好的選擇,可他還是不想軍功被秦家獨攬,這些年他也暗地裡培養提拔了一些年輕軍將,倒是可以試一試。
“四位愛卿,朕想讓左勳衛中郎將尤赫帶兵前往,如何?”褚孝仁懶懶地擡眉看向三個宰相以及尚城。
中書令王允之、尚書左僕射領吏部尚書的崔元以及門下省侍中李維信相視一眼,均暗暗思忖,沒有立即作答。
褚孝仁見狀眉頭一皺,看來三人不是很滿意這個人選,但是三個老狐貍都是一副認真考量的樣子。
兵部尚書尚城是個直性子,便直言道:“陛下,尤將軍自然極爲優秀,可這一次對方來勢洶洶,恐怕尤將軍之外,還得派一個經驗豐富的將領方可!”
“尤赫四年前曾隨兵南伐,也立過戰功,年輕驍勇,可以一試!”褚孝仁淡淡道,
尚城話梗住了,他看向三個宰相。
崔元性子內斂,一旁不會說話,可一旦說話必然是很有分量的,他還沒想好,故而沒吭聲,李維信管著門下省,平日是個和事老,倒是王允之比較耿直,聲望又高,有時會直言相諫。
“陛下,尤赫資歷尚淺,不足以擔任主帥一職!”王允之直言。
褚孝仁臉色就更不好看了,“該是鍛鍊年輕將領的時候了,這次正是個機會,朕會多派些兵去,愛卿無需多言,就這麼定了!”他說完歪過頭閉上了眼,顯然是送客的樣子。
三省平日運作是這樣的,中書省擬旨,皇帝批註,門下省審覈,如果覺得不當,可以封駁退回去再擬,尚書省則執行詔令。緊急事務時,爲了方便,一般三省長官湊在一塊議事,節省封駁的麻煩。
皇帝的詔令必須經三省長官同時蓋印後發出,六部及各州郡纔會執行,有了這樣的運作機制,皇帝一旁都不敢肆意妄爲,但三省宰相也要顧及皇帝面子,這裡頭人情世故,盤根錯節。
三人見此情形,雖然覺得不妥,可礙著顏面不敢再諫,遂就這麼定了下來。
秦家和蕭翎知道消息後,均苦笑,暗自爲尤赫惋惜。
果不其然,等到尤赫帶著一萬兵力長途奔襲一個月至西域時,聯兵已經達到了酒泉郡,尤赫完全不是西域小國和鮮卑遊
騎的對手,一個月後急報再傳京城,尤赫的一萬兵力全軍覆沒!
褚孝仁聞訊,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三省宰相均肅然哀嘆。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後,褚孝仁不敢再大意,一邊讓朝臣商量方案,一邊暗地裡召集陸少安和左辭,詢問意見。
“陛下,實在不行,便讓秦少游去吧,一旦河西四鎮被攻克,秦州危矣,如果等到他們殺到西都長安,咱們後悔莫及!”左辭建議道,
讓秦家去是褚孝仁心裡最後一條路,他垂眸沒有吭聲。
恰在這時,陸少安忽然冷笑一聲,上前說道,“陛下,臣覺得讓蕭翎去比較好!”
褚孝仁和左辭聞言都擡眉看著他,“爲何?”左辭問,
陸少安忽然瞇了瞇笑眼,聲音十分低沉道:“陛下不是一直很忌憚蕭翎嗎?他上次南伐功勳太大,得到不少朝臣支持,此人不除,會有後患!”
“你的意思是借刀殺人?”左辭凝了眉頭,
“是,”陸少安不置可否,再看向褚孝仁,“西域聯軍來勢洶洶,又有鮮卑助陣,這些兵力難纏程度不亞於湖湘蠻軍,蕭翎雖然善謀,可這些對於西域遊騎來說,沒什麼大用,讓他去,如果贏了,是他的本事,如果沒贏,陛下借刀殺人,不是很好麼?”
左辭聞言哼笑了一聲,“陸大人的主意總是最好的!”
“只是若他真的贏了呢?那他威望可就無人能及了!”左辭還是有些擔憂,事實上蕭翎現在的威望也無人能及,他上抗鮮卑,下平南陳,這等功勳百年罕見。
這時褚孝仁也瞇著眼望著他,陸少安脣角勾了勾,十分自信道:“如果他真的贏了,我也有辦法讓他來去無回!”
褚孝仁神色唰的一亮,便是左辭也愕然,“你有什麼辦法?”
“陛下忘了當年穆仁皇帝是怎麼死的麼?”
左辭心下一驚,“什麼意思?”
陸少安冷冷笑道:“穆仁皇帝帶兵奔襲去西域,路上遇到鮮卑偷襲,後來不知道怎麼離奇失蹤了,大不了,等他平了聯軍,我們再暗地裡把他的行蹤告訴鮮卑,半路劫他不就成了!”
褚孝仁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按你說的做!”
褚孝仁召集羣臣提出讓蕭翎領軍西進,竟是無人反對,如此衆口一致,讓褚孝仁又積了一口戾氣,看來非除了蕭翎不可。
這一回蕭翎決定帶著蘇玉衡,但把小木墩留在家裡,西域不比南陳,那裡條件太艱苦,帶著小傢伙難免是個累贅。
自打出生,小木墩整天一張笑呵呵的臉,還沒皺過眉頭,這一回罕見地撲在蘇玉衡懷裡哭了起來。
“娘,你們帶著我去吧,我有功夫會保護自己的…”他如今個子已經齊蘇玉衡的肩,抱著她時,一顆大腦袋就蹭在蘇玉衡脖子上,
可把她給心疼壞了,蘇玉衡也萬分不捨,她靠在小木墩頭上吻著他的髮梢,安慰道:“乖,娘和爹爹有重要的事要辦,這次不能帶你!”
蕭翎和蘇玉衡最主要的目的是去尋穆仁皇帝的骸骨,那裡太危險,不僅不能帶木墩,就連東籬也要跟著去,小木墩便跟著老爺子在家裡,慶之和東成都會留下來。
如此,慶和二十八年五月初,蕭翎領著一萬五兵力前往河西走廊。
蕭翎抵達西域後,發現聯軍確實很不好對付,後來他上書朝廷,言之厲害,請求朝廷發兵支持。
連戰無不勝的蕭翎都請求救援,這下朝廷炸開了鍋,一個個如臨大敵,褚孝仁也驚了心,再忌憚蕭翎也不能不管江山,與重臣幾番斟酌後,決定派秦少游馳兵支持。
事實上,河西走廊戰場並非朝中想象那般艱險,那都
是蕭翎營造的假象。
蕭翎本人雖然並無應對西域遊騎的經驗,可架不住他這回帶上了一個人。
那就是杜笙!
整個西域一片的小國唯獨怕的人就是杜笙,當年杜家出事的消息傳到西域後,那些小國歡欣鼓舞,杜笙是唯一一個打通中原通往阿拉伯帝國商路的大將,整個西域聞之喪膽。
杜笙韜光養晦這麼多年,早按捺不住,這一次他在河西戰場馳騁了個夠,秦少游抵達祁連郡後,二人如翱翔在西域蒼穹中的兩隻戰鷹,熱血揮灑整個西域,打得痛快淋漓。
蕭翎將戰場丟給他們,找一個人僞裝自己,他便悄悄帶著蘇玉衡去了純陽山。
但在這個時候,京城發生了一件很微妙的事。
一日傍晚,原欽天監郎中後升爲少監的荀嘉出了衙門往宮外走,偏巧路上遇到一個人,那就是左辭。
左辭掌管靖安司,負責蒐集諜報,這是中央官署區大部分官員都知曉的事,可左辭暗地裡給褚孝仁辦一些隱秘之事,這一點知道的人不多。尤其是欽天監、國子監這些閒散衙門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左辭的妻子是荀嘉舅舅的侄女,故而二人還能攀上點親戚。
左辭見他神色似乎不霽,還上前打了一個招呼,問道:“荀大人,你臉色不太好看,是不舒服嗎?”
左辭一臉瓷白,即便他笑著可也讓人覺得很陰冷。
荀嘉先是一愣,隨即打了一個哈欠,擺擺手,“左兄,昨夜有個郎中臨時病倒,我替他夜值了半夜,今日一早又是三日一次的大朝,耽擱不得,現在困了而已!”雖然他成爲少監後不用夜值,可偶有突然情況,他總得頂上去。
左辭略略點頭,“我也許久沒有與荀兄暢聊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咱們去酒樓喝幾杯如何?”
“不了不了,”荀嘉擺手,“太困了,想回去歇息!”
“哈哈,”左辭上前拉住他的手,“荀兄,歇息前也總得吃點東西的,喝了酒後再睡保證你明日精神煥發,再者,愚弟還有件事想討荀兄主意呢?”
荀嘉不好再推辭,二人坐上左辭的馬車便往南走,走到洛河附近時,進了一間酒樓。
二人來到二樓雅間,左辭親自給荀嘉斟酒,擺上幾個小菜,二人喝了幾杯,酒喝下去,烈酒下肚,荀嘉覺得全身通泰。
“左兄,是何事呀?”荀嘉夾了幾塊牛肉,吃完問道,
左辭依舊喝著酒,聞言放下酒杯,有些苦笑道:“倒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希望荀兄幫忙說句話,岳母前一陣子來冷家看內子,說是鬧著要跟岳父合離,”說著左辭還無奈地笑了一聲,“岳父在外面養了外室,鬧得有些不好看,聽說岳父那人誰的話都不聽,就聽荀兄的話,故而還望荀兄調停幾句!”
荀嘉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這事他也有耳聞,左辭岳父之所以聽他的,是因爲他懂天文地理,整日有事沒事讓荀嘉給他的院子看風水,荀嘉哭笑不得。
“明白了,隔兩日我便去舅舅家一趟!”荀嘉笑著道,
“有勞了!”左辭親自給斟酒,二人喝得很痛快,也聊了許多。
左辭知道荀嘉最近剛升少監,頗有些春風得意,便問了些欽天監的事,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說起了天象。
荀嘉這幾年順風順水,前途似錦,心情很放鬆,再加之本來很疲倦,喝了幾壇烈酒後,便醉倒了。
更何況左辭是個很擅長捕捉細節的人,他循循善誘,荀嘉說得更起勁。
他趴在案上神志不清時,嘴裡還在嘀咕,可左辭卻心裡駭浪滔天,面色沉冷如寒冰,
蕭翎的兒子蕭靖安出生那日….天有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