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昱歡記錄到天色微黑,這才回到臥房,標(biāo)記出需要由單御民解決的問題。翠菊又縫出一件鵝黃色的中衣,放到耿昱歡越來越厚的衣服堆里。
耿昱歡看著比自己原來的衣物不知多了幾倍的數(shù)量,悄悄留下一滴冷汗——這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穿的完?可是又不敢抱怨,不然有人會眼淚汪汪的說她嫌棄人家的手藝,怎么解釋也說不通。
等翠菊整理好針線包,又把剩下的布料放好,耿昱歡笑嘻嘻地道:“翠兒啊,你又坐了一天啦,跟我出去活動活動罷。”
翠菊已經(jīng)習(xí)慣耿昱歡每天拉著她出去做什么慢跑之類的活動,此時也不例外,跟著耿昱歡出了房門,繞著主營四周慢慢跑了起來。耿昱歡一路上向路過的軍士打著招呼,大家也見怪不怪地向她示意。
看到翠菊一見到人就低下頭,耿昱歡邊跑邊打氣:“不要怕嘛,這附近的人我?guī)缀醵颊J(rèn)識了,大家都很和藹的。”
翠菊半天不作聲,轉(zhuǎn)了個彎這才小聲道:“歡歡,你真是了不起。”
“哈?”耿昱歡疑惑了聲,笑道,“你不要搞盲目崇拜嘛,我們共產(chǎn)主義者不提倡個人崇拜的。”
“什、什么?”翠菊沒聽懂。
“嘿嘿,沒啥,”耿昱歡忽然叫道,“咦,那不是向副元帥嘛,怎么站在營口?”
向征站在主營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笑著,“聽你屋外的侍衛(wèi)說你們出去做什么慢跑?”
“對啊,慢慢跑,稍微鍛煉一下,但是又不會長出結(jié)實恐怖的肌肉,”耿昱歡跑到向征跟前站定,“你今日怎么有空?”
翠菊也跟了上來,怯生生地對向征行了禮,低低地對耿昱歡道:“我先回去了。”
向征看著翠菊離開的背影,笑道:“這丫頭終于敢看我一眼了,耿大人功勞不小啊。”
“唉,也就是對幾個熟人不那么害怕,稍微生疏一點的連頭都不敢抬,慢慢來吧。”耿昱歡道,“你還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事情差不多辦完了,就來看看你們過得怎么樣,還習(xí)慣嗎?”向征道,“邊走邊說吧。”
“有吃有住,沒什么不習(xí)慣的。”耿昱歡道,“什么事情,是你說的關(guān)于半數(shù)軍士的兵期問題嗎?”
“唔,你記性真好。”向征道,“按照慣例,戍邊軍士一次換人不得超過總數(shù)的三成,這次達(dá)到五成之多,重新操練起來會很麻煩,所以我和幾個將軍聯(lián)合各個隊正,從兵期快到的人中挑出一些比較出色的人才,請他們多留三年,帶帶新兵,總算讓下個月的新舊交替人數(shù)減到三成以內(nèi),可以稍稍松口氣了。希望這次也向以前一樣,不要出什么岔子,可以平安渡過。”
“原來如此。”耿昱歡點點頭,聽起來似乎還算合理,“戍邊的軍隊在這邊好像已經(jīng)有幾十年的駐扎傳統(tǒng)了,是因為地形好嗎?”
“應(yīng)該是比較重要,這塊地界是大栗與景瀾的交接處,一側(cè)是人跡罕至的森林,據(jù)說進(jìn)去了就出不來,我曾經(jīng)派人去探過,才走進(jìn)不到十里就退了出來,猛獸毒草遍布,確實不能通行,另外一側(cè)是大峽谷,里面終年煙霧繚繞,非人力所能到達(dá),此地山脈平緩,這一塊最為平整,就變成大栗的駐軍之地。”向征解釋道。
真是奇怪的地形。耿昱歡嘀咕著,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那景瀾就沒有戍邊軍隊嗎?”
“當(dāng)然有,”夜色漸濃,向征指著遠(yuǎn)處青黑色的連綿陰影,“那處山脈的另一邊,就是他們的駐軍。幾十年前,此處百姓經(jīng)常受到景瀾駐軍的騷擾,為了保護(hù)百姓,先皇下命在此地駐軍戍邊。這幾年不知為什么,景瀾士兵居然不敢再犯,軍士們漸漸麻痹大意,再加上元帥——”向征搖搖頭,嘆口氣,忽又笑道,“不過元帥現(xiàn)在一天比一天精神啦,就算它景瀾來犯,咱們也不怕!”
“最好還是永不來犯。”耿昱歡道,“大家都比較希望和平的生活罷。”
“安逸的日子固然好,但卻讓人漸漸喪失了警惕。若這是景瀾不來邊境搗亂的目的,那確實就危險了——”向征看看耿昱歡,搖頭道,“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真是忙昏頭了。”
“嗯,不用擔(dān)心,幸好元帥振作起來,現(xiàn)今把兵士們操練得嗷嗷叫,誰還安逸得起來啊。”耿昱歡笑道。
向征點頭道,“這倒也是,哈哈,嗷嗷叫,說得好啊!前幾日兵士們不習(xí)慣,各個筋肉酸痛,確實是嗷嗷叫。”
“習(xí)慣了就好,會痛就說明之前的鍛煉根本不夠,身體太差。”耿昱歡道,“當(dāng)兵的這點運動量都受不了,將來若是要上戰(zhàn)場追擊敵軍,別說追上了能不能打一場,連追都追不上一個一個累得走不動才叫丟人。”
“耿大人很了解嘛。”向征道。
“嘿嘿,多少知道一點,你也清楚,司論嘛,什么東西都看的。”
“那你建議的什么俯臥撐也是這樣看來的?”
“算是吧。”耿昱歡含糊道。
“看來當(dāng)司論的學(xué)問都會很廣博了?”
“那是,什么都會看看嘛。”
“你還真是不謙虛啊。”
兩人笑了一會,向征道:“時候不早,我送你回去罷,晚上還要跟元帥商量些軍務(wù),今日就不多聊了。”
“好。”
耿昱歡回去和翠菊說了一會話,便各自歇息去了。
自從韋千嘯來過之后,耿昱歡在睡前總是會盯著半掩的窗戶發(fā)一會呆,有時候風(fēng)吹窗戶微微一晃都會讓她心跳加快幾分,今天也不例外。
這次的風(fēng)似乎大了些,窗戶被吹得半開,耿昱歡眼睛一眨就看到一團(tuán)黑影再次無聲地竄了進(jìn)來,嘆了口氣,還不待他站穩(wěn)便道:“你每次來能不能不那么像做賊一般?”
“嘿,每次來都沒嚇到你,真沒意思。”韋千嘯像上次一樣坐到靠近床邊的椅子上,笑嘻嘻地道,“你不知道深更半夜擅闖女子閨房于理不合么,我還能明目張膽的來?”
“喝!你居然知道于理不合啊?我以為江湖人士不講這些俗套禮法呢。”耿昱歡坐起來靠在床頭,“這軍營里就算光天化日之下你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來吧?”
“說得也是。”韋千嘯點頭,“不過你這丫頭也忒膽大了些,真真讓我吃驚。你就那么相信我不會對你不利?其它人如果也這樣偷偷摸進(jìn)來,你也是如此鎮(zhèn)定么?”
“你對我會有什么不利?不要說胡話。如果真有什么不利,只能說我認(rèn)人不清,自作自受。”耿昱歡面上帶著輕松笑容,她感覺不到危險,而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其它人,唔,那要看是誰,我會一直保持鎮(zhèn)定,只是應(yīng)對的方式不同而已。再說了,除了你也不會有什么人這么大能耐,可以吃飽撐的沒事干來夜探軍營罷。”
“吃飽撐——”韋千嘯很苦惱,“你把我這種冒著天大的危險跑來的行為稱作吃飽了撐的?”
“不然怎樣?”耿昱歡道,“你完全可以說個時間,我去運城溜達(dá)的時候跟你聊聊天什么的啊。”
“問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有空。”沒說出口的原因是,他也不想讓某些人知道他有這樣一個掛心的人。
“還真是日理萬機(jī),”耿昱歡自言自語了下,道,“不要說這些廢話了,你今晚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也沒什么事——”只是在陰謀、爭斗、爾虞我詐的日子里,忽然想尋找一片凈土稍作休息而已,韋千嘯搖搖頭,“聽說大元帥從你來了之后開始操練軍隊,已經(jīng)初見成效,你的作用真是不小啊。”
“切,我不是都說過怎么回事了嘛,是他自己不知道哪個地方開竅,重新振作起來而已,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啦。”耿昱歡擺擺手,隨口問道,“你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忙——”韋千嘯遲疑了下。
“噯,我不是非要你回答我,不方便不說也無妨啦。”耿昱歡忙道。
“也沒什么,并非故意瞞你,只是說起來比較麻煩,以后再慢慢講給你聽,早晚會讓你全知道的。”韋千嘯似笑非笑,語氣中帶了一絲肯定。
“哦。”耿昱歡也沒多想,“你后面還會繼續(xù)忙么?”
“我很想不忙。”韋千嘯夸張的嘆了口氣,“身心俱疲啊!”
“很假。”耿昱歡評價,“你過來是散心么?”
“咦,你很敏銳么。”韋千嘯故作震驚,卻讓他自己意外的竟然裝不了多久,忍不住笑道,“你真的很容易讓人放松啊。”
“……”耿昱歡沉默了會,反駁不了,撓頭,“好像有很多人這樣說。”
“哈。”韋千嘯發(fā)出一個字的了然笑聲,問道,“你在軍營里都做些什么?”
“就像上次跟你說的一樣,東跑跑西跑跑記記東西什么的。”耿昱歡想起來什么,道,“對了,你之前跟我說的這次半數(shù)以上的兵士同時到期更換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啊,你還真是萬事通。”
“你終于意識到了啊。”韋千嘯很驕傲的樣子,道,“有什么事情隨便問。”
“唔,景瀾王朝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耿昱歡眼前一亮。
“這個問題太大了,一下子回答不完。”韋千嘯道,“你想知道哪個人哪些事?”
“厚,這么大方?你什么都能回答?”耿昱歡直接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景瀾在大栗安排了很多奸細(xì)么?”
“當(dāng)然,景瀾在玥國和大栗都安排了不少,只是我不是很關(guān)心,所以僅僅只是知道而已。”韋千嘯道,“你還真不愧是大栗的官員,問得也與國事有關(guān)。”
耿昱歡低頭想了想,“對哦,我還真是盡職耶。”
“你說話很奇怪。”韋千嘯稍稍皺眉,“而且從之前來看,我真猜不出來你是大栗哪里人,自稱萬事通都有些慚愧了。”
“小地方啦。”耿昱歡嘿嘿笑,“你要知道才怪,不過說不定時機(jī)成熟我會考慮告訴你。”
“呵呵,你需要等什么時機(jī)?”韋千嘯不由好笑。
“不能總讓你扮神秘嘛。”耿昱歡道,“不然多不公平。”
“真是個小丫頭。”韋千嘯搖頭笑道。
“你今天比較閑啊,跟我聊這么久?”耿昱歡道。
“不閑,”只是想和她東拉西扯多坐一會而已,深深嘆了口氣,“我也確實該走了。”
“啊?”耿昱歡又是驚訝又是失望,還什么都沒有聊到的感覺,“我要是不問你是不是就想不起來要走?”
“說什么傻話。”韋千嘯和上次一樣,又摸了摸耿昱歡柔軟的長發(fā),“你要好好保重啊。”
“哦,你也是。”看著他又消失在窗口,耿昱歡原本喜悅輕松的心情浮起淡淡的惆悵,下一次見面,又要到何時?
“少主,這種緊要時候,你孤身一人深入軍營,也太不謹(jǐn)慎了,萬一有個意外……”駐營外三里處,等候得焦心的人看到韋千嘯飛快出現(xiàn)的身影,忍不住小聲道。
“你越來越大膽了,我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說嘴?”俊臉上多了幾分戾氣,語氣森然,渾不似面對耿昱歡時的逗趣調(diào)侃,讓接應(yīng)的人瑟縮了下,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兩人一起隱入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