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祁一揮手, 指著三人的箭弩也都收了回去,盯著單承君的臉,一張兇臉居然現出幾分溫和地道:“孩子, 你叫什麼?”
“我叫單承君。”單承君鬆開抓住耿昱歡的手, 挺胸道。
“單, 你姓單啊……”鏡祁的臉上表情變換, 看不出是喜是悲, 轉身道,“走吧,我帶你們去見族長。”
“歡歡姐姐, ”單承君悄聲道,“爲什麼這個人看到我那麼震驚的樣子?”
“我猜八成是因爲你跟你母親太像的緣故。”耿昱歡道, “君君, 我猜這鏡祁跟你肯定有些淵源, 你可要好好記住他的臉哦。”
“嗯。”單承君點頭道,“他姓鏡, 跟我母親同姓的。”
說話間,鏡祁彷彿聽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他們幾眼,又繼續帶路。
幾人並未向玉樹峰走去,而是走向一條偏僻小路, 幾間矮屋在山腳下隱現。
鏡祁邊走邊道:“族長和幾位長老就在哪裡等候。”
單承君有些奇怪:“怎麼才這幾間屋子, 一個族的人住得下麼?”
耿昱歡道:“這裡必然不是他們日常聚集之所啦, 不然不會這麼輕易把我們帶進來的。”
鏡祁道:“姑娘所言甚是, 朝廷裡的人, 咱們總是不大信得過的。”
單承君有些不解,看看耿昱歡卻是一臉稀鬆平常的神情, 忍不住小聲道:“歡歡姐姐,爲什麼會這樣?是他們疑心病太重,還是朝廷裡的人愛騙人?”
“也不算疑心病重吧,他們一族之人爲了自保一定吃了不少苦頭,這樣處處小心些也是無可厚非的。”耿昱歡聳聳肩,道,“所以,可以理解爲朝廷裡的人太愛騙人,讓人不得不防著點。”
“耿大人,你這樣說——”□□邦忍不住皺眉道,“會教壞他的。”
“那也不能一味地向他灌輸朝廷萬般皆好的思想啊。”耿昱歡道,“你在朝中時日也不短了,多少也該知道點朝官們爾虞我詐的手段,這種當面示好,轉身就派兵把你滅了的例子比比皆是。”雖然她沒聽說過幾樁,但從史書電視劇中看得也不算少了,估計這個世界也好不到哪裡去。
果然□□邦沉默了下,這才道:“他還小,你說這些爲之過早了吧?”
“哪裡早,他都要十三歲了。”耿昱歡不以爲然,“怎能光讀一些聖賢書,不知人間險惡,多瞭解一些有利於生存啊。”
□□邦搖搖頭,卻也不再多說。
單承君似懂非懂地聽著,道:“歡歡姐姐,我從小到大沒見過幾個人,不知道怎麼騙人,也沒有被人騙過,不大明白。朝廷中的官員們不都應該爲國爲民鞠躬盡瘁的麼,爲什麼要爾虞我詐,你能不能再跟我多說一些?”
耿昱歡聽得有些心酸,嘆口氣道:“這些一下子也說不完,以後慢慢再跟你說罷!”
鏡祁在前面聽到了這些對話,回頭插嘴道:“這位姑娘說得很對,小傢伙,你有個好姐姐。”
“那當然,歡歡姐姐最好了!”單承君不無驕傲地道。
鏡祁笑了笑,又轉過頭去。單承君呆了半晌,悄悄道:“歡歡姐姐,這個人其實也不像看起來那麼兇嘛。”
“對啊,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耿昱歡摸摸單承君,感慨了下。
“到了。”鏡祁停下腳步,高聲道:“族長,客人已到。”
中間一扇門應聲而開,走出幾個人來。爲首的看起來三十多歲,劍眉鷹目,氣宇軒昂,身後幾個年紀稍大一些,大都鬍子花白。
□□邦上前一步道:“我等是大慄天子派來與鏡族講和的使者,現在國家危急,各族上下榮辱與共,希望鏡族能拋開往日恩怨,與朝廷聯手共抗外敵……”洋洋灑灑還有一大段官樣文章要講,卻忽然發現對面幾個人都直愣愣地看向他的身後,對他的話似乎充耳不聞。
只見爲首的上前幾步,疾聲道:“這個孩子是虹焰的麼?”
□□邦眉頭一皺,卻不好發作,耿昱歡不慌不忙地道:“君君,告訴他們你娘叫什麼?”
“我娘閨名叫做鏡虹焰。“單承君道,“這位大叔知道我娘閨名,請問你認得我娘嗎?”
“你——你叫什麼?”爲首之人身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顫聲道,“你娘呢?”
“我叫單承君。”單承君乖乖回答,“我娘——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老人啊了一聲,眼淚滾滾而落。
爲首那人卻道:“莫叔,你先不要傷心,說不定這是朝廷找了個極像虹焰的孩子,又耍手段來的。”
“可是——可是——”被喚作莫叔的老人哽咽著道,“虹焰多年前來信,讓我們遠離朝廷,不要打探她的消息,之後再也沒了音訊,必然是兇多吉少啊。”
“族長,”鏡祁道,“我看,這孩子確實像是虹焰的,朝廷隨便找來的孩子,像也不能是這個像法。我看著虹焰長大,這孩子的眉宇輪廓,像極了虹焰小時候,他們又沒見過年幼時的虹焰,怎能找來這樣的孩子?”
爲首之人果然就是一族之長,他走上前去,在單承君面前蹲了下來,細細端詳。耿昱歡也不去阻攔,只是拉著單承君的手默默地注視著這些人。
族長看了半晌,嘆氣道:“這孩子,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若不是虹焰之子,我真要佩服朝廷的能耐了。”
“我沒別的辦法證明這是鏡妃的孩子,”耿昱歡道,“我只能說我保證他是,但你們若是不信我也無可奈何。”
單承君眨眨眼,道:“爲什麼要證明我是孃親的孩子,我明明就是她的親骨肉啊。”
莫叔也走了過來,擦擦眼淚,瞇起雙眼看著單承君,溫言道:“孩子,你可有你孃親留下的信物?”
單承君想了想,蹲下身去,拉起厚厚的褲腿,露出一條閃著異光的黑色鏈子,道:“奶孃說這是孃親臨走前親手系在我右腿上的,叮囑我不要拿下來,也不要輕易被別人看到,這算不算信物?”
族長啊了一聲,神色複雜地盯著那條鏈子。倒是鏡祁插嘴道:“族長,這不是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的黑玉石做成鏈子送給虹焰的麼?”
“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族長喃喃地道,“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它的意義,想不到居然留給了她的兒子。”
耿昱歡一驚,原來這位族長還是鏡虹焰的舊情人啊!
單承君再不懂事,也知道定情信物是什麼,有些詫異地看看族長,又看看耿昱歡,道:“歡歡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孃親不是嫁給父皇的麼,怎麼又會與這位大叔有什麼定情信物?”
耿昱歡沒想到這孩子問得這麼直接,吃了一驚,轉念一想他對男女之情八成一知半解,對人情世故也不是很瞭解,不分場合地提出自己的疑問也是難免,卻還是嘆道:“你的父皇什麼都沒跟你說麼?”
族長也站起了身,神情複雜地看著單承君,他是單御天的兒子,但也是鏡虹焰的親骨肉,心中又恨又愛,著實矛盾。
莫叔長嘆一聲,道:“孩子,你知我是誰麼?”
單承君看著衆人神情各異,雖然心中疑惑更深卻也覺得不應再問,聽到莫叔問話,乖乖地道:“不知,老爺爺,你認得我娘麼?”
看到這孩子惹人憐愛的小心回答,莫叔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激動,一把抱住他,垂淚道:“我是你孃的爹爹,你的的親外公啊,傻孩子!”
“外公——”單承君眨眨眼,看到耿昱歡對他點頭,再感覺到抱住自己的老人身子在微微的顫抖,自己心中也震顫了起來,鼻子一酸緊緊回報住老人,喊道:“外公!外公外公!”
“哎,哎!”莫叔連連回應。
單承君又哭又笑地對著耿昱歡道:“歡歡姐姐,我真的有外公,真的有啊!”
“是啊,真好啊,君君。”耿昱歡微笑著點頭,“你一定還有別的親人。”
莫叔聞言,連忙起身,指著鏡祁道:“孩子,快叫舅舅,這是我的大兒子,你孃的親哥哥。”
“舅舅?”單承君有些膽怯地看著自己這個原本就一臉兇相,此時更是面目“猙獰”的舅舅,他怎麼了?
鏡祁正強忍著心頭的激動,努力讓自己不要掉下淚來,面容頗有些扭曲,見單承君遲遲不敢相認,連忙揉了揉臉頰,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孩子,怎麼不叫舅舅?”
“舅舅!”雖然笑得難看,但眼中的溫暖不容錯辨,單承君再不遲疑,大聲叫道。
“乖——”鏡祁只說了一個字,好大一滴眼淚就不聽控制的掉了下來,連忙扭頭拭去淚痕。
族長嘆道:“好啦,多值得高興的場面,怎麼一個個都掉眼淚了?快請大家進屋吧,外面風大。”
“對對。”莫叔拉著單承君走進屋內。
也沒人招呼耿昱歡和□□邦,兩人對視一眼,默默地跟在了衆人後面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