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著,已在山道上轉了一大圈,走到了另一面。樑薇在樹木間看到有白牆黑瓦,便指著道:“這就是咱們家吧?”
“不錯……”
樑薇就要衝過去,子靖連忙拉住她道:“不能從這裡進的?這是後門。”
“前門、後門都一樣,回自己家,你以爲混官場,那麼剛正!”
子靖道:“咱們家的後院已被別人買下了,那裡的主人愛清淨,咱們不應該打擾的,還是繞遠些,從前門進吧!”
樑薇看到了近道,卻不被允許走,非得繞遠,心中十分不快。“爲什麼要把一半的房子賣給別人!”她將腳步踏得重重地走著。
子靖長嘆了一聲道:“咱們的父母去後,家道越發艱難,又要給你治病,所以不得不如此了!”
“啊?因爲我啊……”樑薇一陣愧疚,“可是,你們不是在我隨身的荷包裡塞了許多銀子,還在絲巾上繡字,說是誰把我送回家,千金爲謝嗎?真有人將我送回家,你們拿得出這千金不?難道是騙著人家把我送回家?”
子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是家裡的‘千金’,若是有人將你平平安安送回來,當然值這‘千金’,我們便是傾家蕩產,也要感謝那人的!”
樑薇感動的想哭,又歡樂的想笑。現實中的她與姐姐端綺,弟弟子靖關係就是這樣好。小說中的她,縱然原是個傻子,他們也深深地愛護她,把最好的都留給她。想到這裡,回家的步伐又透著甜蜜的意味。
終於來到了竹府的大門前。樑薇舉目一望,粉牆朱漆門,沒有什麼不凡之氣,倒又十分樸實——的確就是家的感覺!子靖伸手打門,喚道:“彪哥,開門啊!我是子靖……”
樑薇便問:“彪哥是誰?”
“桑伯的獨子。”
樑薇便接著問:“桑伯又是誰?”
“咱們家的管家……從前是有家可管,現在只有我們這幾個人了,所以就是家人了。”子靖說著,又繼續拍那朱漆門,“彪哥、桑伯,我是子靖,我找到英姿妹了!”
樑薇在後戳他的背,待他轉過臉來,瞪他一眼。他會過意來,便“嘻嘻”一笑,做個鬼臉道:“彪哥,英姿妹不是以前的英姿妹了,她的一魂三魄回來了,已經變聰明瞭。快開門啊彪哥!”
樑薇於是問:“這個彪哥,耳朵是不是不好使啊?已叫了好半天了。”
正說著,只聽一聲遲疑的“吱”,那門終於動了,開了一條小縫。自那門縫中,探出一張又胖又圓的臉,浮腫的眼皮間一對黑豆似的眼珠子轉動著,將子靖與樑薇打量過,“啊”地一聲兒笑了,胖臉之上也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可親可愛。
桑彪鬆了一口氣,說:“原來真是你們,我當又是那個登徒子……”將頭收了進去,把門大開。樑薇見他胖臉可愛,動作又透著些淘氣
,便一副尊長的姿態撇嘴輕笑,然而待他走出,卻是胖大魁偉的身形,宛如巨塔,嚇得樑薇做了一個鬼臉,反思著爲什麼會覺得他可愛?
子靖疑惑地問:“你剛纔說什麼‘登徒子’?”
桑彪顯然正爲此煩心,眉毛一豎,煩得道:“不知哪裡來個尖嘴猴腮的人,非要見咱們綺姑娘,說了綺姑娘不見人,腆著臉就是要見!”
樑薇正要細問究竟,卻聽半空中一個幽幽的聲音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求之……你這個粗小子,怎麼懂得我這一片癡心……”
桑彪不耐煩地皺眉,向子靖低聲道:“就是這個,居然還在!”
子靖於是低聲問:“姐姐可在家?”
“也出去找英姿妹妹,這時還沒有回來!”
“她怎麼也……”子靖登時滿臉焦急。
桑彪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攔不住啊!我說我去,她不答應……她去了,我就只能留在家裡,以防你們回來了卻無人在家。”
子靖緊皺著眉頭,牽著樑薇的手遞給桑彪道:“你領她回家去,我去找姐姐。那個登徒子,不必理會!”端綺生得美貌,靜養深閨,外人也有所耳聞,隔著山給她喝歌的都有一打,有一兩個守在家門口的也不稀罕。
桑彪點點頭,將樑薇自子靖手中接過,這可氣壞了樑薇!她已是個擁有二十六歲靈魂的女子,卻被這兩個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當作小孩一樣的牽來牽去!她便在他們中間,將聲音捏得奶聲奶氣地說:“多謝兩位叔叔照顧啊,唔唔,這裡離家裡還有兩步路,真的好遠哦,人家走不動了,可不可以揹我啊?”
這回輪到桑彪與子靖嚇得一張臉成了自然而然的“鬼臉”。樑薇斜他們一眼,甩開他們的手道:“我那‘一魂三魄’都回來了,還像對待當初那個傻子似的,真想把我氣傻啊!”
半空中那個聲音又來搭訕:“誰說姑娘是傻子?嘖嘖,好水靈的小姑娘,白白的皮膚,水靈靈的眼睛,翹翹的鼻子……這位姑娘貴姓?小生這廂有禮了……”
樑薇齜牙而笑,站在桑彪與子靖中間,揚著下巴向空中道:“本姑娘複姓‘你媽’,不必客氣!”“哄”地一聲,卻是桑彪笑了!他人生得胖大,大笑起來,有種天蹦地裂的氣勢,暗向樑薇豎起個大拇指。
空中那人被噎了一下,卻依舊用那種柔情得令人發膩的口吻道:“小姑娘真愛說笑……”
樑薇想循著聲音找出那個人,卻只見四周的樹上動了動,陰氣森森得,便扯著桑彪道:“彪哥,咱們回家去吧,這裡許多的魑魅魍魎呢!”
他們轉身而去,卻從大門之上飄下一個人來,一身白衣,瘦骨嶙峋的,好似一隻大白鶴。這人手裡一把摺扇,微笑著展開,徐徐地向樑薇走過來道:“姑娘怎麼就要回去了……小生與姑娘纔剛認識,
正有許多知心話要說呢!”
樑薇將他上下打量,三十四五的樣子,瘦弱不堪,白衣偏還染著紅梅,紅白鮮豔,不知是老來愛俏,還是想把自己襯得更蒼白些。他生著一雙大眼睛,眼珠外突,眼白許多,好似蛤蟆。高顴骨,薄嘴脣,真不知是哪來的自信,敢穿白衣拿摺扇,不知道這是古裝帥哥的標配嗎?這樣的人,也配覬覦我姐姐的美貌!樑薇不禁氣惱,竟是厭惡得連罵也不想多罵他。
子靖上前一步向那人抱拳道:“閣下還請自重,我等山居清閒人,不願與外人多來往,還請回吧!”
那人將摺扇合上,伸出手將子靖抱起的拳撥開,一雙眼睛還是直愣愣地盯著樑薇。“小生今日在暮雲城中正飲酒,偏巧那麼一轉頭,見樓下一個女子,生得沉魚落雁之容。那位沉魚落雁的姑娘,可是小姑娘的姐姐?不知令姐身在何處?”
“我姐姐沉魚落雁之容,被你的‘死魚眼’看到,已是你三生有幸!爲此,只怕老天要罰你三十年陽壽呢!你竟還妄圖知道她在哪裡?哼,若給你知道了,只怕你就活不過今年了!”樑薇仗著有子靖與桑彪在,尖牙利嘴,一定要氣得這瘦骨嶙峋的白衣人真翻了白眼才痛快。
“爲了令姐這樣的美人,便是此刻死了,也是值得的!”他沉吟著,滿臉陶醉的樣子,將摺扇展開,輕搖兩下。
樑薇哭笑不得地道:“閣下真令我長見識了,尊姓大名啊?”
白衣人見美人問自己姓名,十分尊重,連忙合上扇子款款作揖道:“小生正是‘五君子’之一,姓梅名祖芳。”子靖與桑彪聽到,都心下一驚,眼中不約而同地閃著警惕的亮光。又將他打量一下,盯著他白衫上染的紅梅,暗道,難道、難道!
樑薇在歸鶴莊聽鄒亦明演說過“五煞”,而他們則自己自稱爲“五君子”,她已見了兩位,先是鄒亦明的師弟竹未離,這一個又是梅祖芳。她於是長長地“哦”了一聲兒道:“原來是你們!我曉得你們,來這裡是爲了搶蘭華劍?既然如此,就去幹好你們的正事,這裡是我竹家的地盤,請你走,你就該老老實實離開。請吧!”她將手臂一伸,只願他還是快些走的好,畢竟也是一位高手。
梅祖芳卻似是沒有聽到,一雙無神的大白眼,只是欣賞著樑薇的神態、動作,脣邊微微含笑,一種細細品砸的神態。“小姑娘還未賜教姓名,看這模樣,十六七歲?這般的清淨秀麗!宋人有一闕詠茉莉花的詞:‘天賦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獨逞芳菲。輕盈雅淡,初出香閨。是水宮仙,月宮子,漢宮妃。’這‘天賦仙姿、輕盈雅淡’八個字用在小姑娘身上,正合適不過。”子靖聽他這般說,便向樑薇看去。一向只爲她的瘋病煩心,這時留心看她容貌,果然清雅秀美,與端綺那種端麗之態相比,自然豔麗不夠,不過一向不曾留意,這略微一留心,倒實實在在驚了一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