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山是陳廣生的祖宅,五峰鏢局的發源地,現由陳廣生的一對兒子執掌。
陳廣生的夫人郭茜痕生病后,便一直在這里療養。
梁薇等人得到消息后,馬不停蹄地往五峰山趕來,一路上聽說了關于郭茜痕的許多事。
據說,她年輕時容貌妖嬈,卻又純潔天真,人們因此稱她為“狐仙”。
她出身富貴商家,卻一點富家小姐的嬌貴脾氣也沒有,一派俠義心腸,從小便夢想著成為一位俠女,還曾被太祖皇帝封為端福公主,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傳奇經歷!
她為人黑白分明,憐貪惜弱,慈老愛幼,所以上至王公,下至貧民百姓,沒有不喜愛她的。
周潛光稱她為郭師妹,對她很是愛護。如今他召集眾人,只因郭茜痕一生愛熱鬧,想讓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刻由子孫環繞,了無遺憾。
郭茜痕的病體并沒有拖太久,現在突然加重,大家都道,似她這般人物,本就是天仙下凡,現在天庭要招她回去,不忍心她愛太長時間的病痛折磨。
梁薇等人趕到通往五峰山莊的寬敞漫長的階梯之前,是在郭川澤之后,周雪桐之前。
梁薇穿越進夢境之后,所見過的所有正面人物,幾乎全都集聚到了這里。
郭岸行拉著郭湘婷焦急地跑上階梯,將他們遠遠拋在身后;傅宣弘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向他們一瞥,將目光落在童千姿身上,要說什么卻也顧不上;周雪桐從后面趕上來,一把扳住梁薇的肩膀道:“丫頭,你數次陷入險境都可以不死,你能帶來好運氣……你跟我來……”
周雪桐滿是恐慌的臉在她面前只一晃,她不由自主地跟著過去,慌亂間她回眸向端綺等人望了一眼,他們滿臉都是對周雪桐病急亂偷醫的理解與同情。
梁薇居高臨下,視線開闊,這一眼也便看到了山腳之下立著的一個白衫飄然之人。與眾人的驚慌、悲傷不同,他淡然地微笑著,白皙的面龐容光煥發,那雙微彎的眼中,眸中泛著清亮的光……
李為念,又是他……
她覺得他在望著自己,身上有種白玫瑰花瓣在輕風中安靜飄落的純凈與美好……
有一個全天下都深深敬愛的人去世了,可是他毫不在乎,只是在為突然間發現了她而欣喜。她突然覺得他一定喜歡著自己,可是轉瞬間,她又覺得不可能……
她的那一眼實際上所用的時間,并不比她人生中任何一個回眸更長,卻在她腦中有了百轉千回的悠長。
她想到在現實中,無論哪個愛慕她的男子,只要見過端綺就會變心。更有無數次,她以為那個深情的凝望是投向自己的,可是轉眼間就又發生,其實是為了身邊的端綺……
她是明月旁的星光,淡然的不值一提……
她轉回頭去,被周雪桐拉著繼續前行,奔向一場比夏花更絢爛死亡……
可是她腦中在想,李為念突然這樣,是不是得到了前世的感應,對端綺的感情開始轉變了?那么,他就可以跟姐姐在一起了……
那么,郭岸行怎么辦?
她像煩惱什么裙子配什么上衣一樣思索了一路,終于被周雪桐
拉著跑進一間黑壓壓全是人的屋子里。
突然,郭岸行從人群里焦急地擠了出來,看到周雪桐便一把扯住她道:“你可來了,姑婆正喚你……快來!”
周雪桐一聽,也顧不上梁薇,松了她的手跟著郭岸行進去。厚厚的人墻將梁薇阻擋在外,她聽到眾人都先是默然一片,而后又輕聲啜泣……
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群人的后背,不清楚重重人墻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正有一個年少時受父母、兄長寵愛;青年時愛夫君敬愛的女子,在老年之時,在兒女子孫環繞下,惜別她所留戀的人世……
她一切都好,梁薇雖未見過她,但聽人說過,她生得很是美麗,周雪桐的艷麗便遺傳自她。她是陳廣生的夫人,周潛光的師妹,郭承文的幼妹,終身都被團團圓月的光芒籠罩著,可是年華老去,任是誰也無力抵抗。
她想知道,這個幸福的女子,是從容地揮手告別,讓自己的死亡成為人生最后一抹美麗?還是掙扎不甘,苦苦留住一條殘命?她想是前者,這樣美好的女子,必然擁有這樣一份睿智與從容……
她心內亦是一片哀傷,不禁潸然淚下……
而后她聽到周雪桐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外婆——”然后,悲哀的哭聲如錢塘江大潮一般向她滾滾襲來。她被震懾住了,然后又見眼前的人“撲通、撲通”全跪了下去。
只有那么一瞬間,沒了重重人墻的遮擋,她看到了周潛光的身影。但是很快,又有人從后面如潮水般地涌進來,她被人擠來擠去,自覺妨礙旁人,便轉身退了出去。
入眼看到的全是悲哀的面孔,老的少的……
好容易與端綺、子靖、桑彪還有童千姿才聚齊了。眾人看到眼前的情形,也覺哀痛,對郭家兄妹還有周雪桐都十分憂心,欲要找到他們安慰幾句,可是連擠都擠不到他們跟前。
亂烘烘的到處都是人,派內弟子顧也顧不過來,他們不想在此添亂,可是就這樣離開,又實在太無情了,著實不忍心,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們聚在那里躊躇了一會兒,卻是郭川澤找了過來。
他眼圈紅紅,臉上的淚水還未干,卻已恢復了鎮定,向眾人一抱拳道:“對不住,這里人太多了,怠慢了諸位!”
眾人都忙道,他太客氣,待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你看我,我看你的。
還是端綺走出一步,向他一福,關切地問:“陳老夫人如何了?”
郭川澤滿面悲色,搖頭道:“她老人家已仙去了……”
端綺悲聲道:“大公子請節哀!”
郭川澤哽咽道:“人已離世,再哭也無濟于事,如今這個情形,還需得有人料理……”
端綺贊道:“大公子真是個明白人!陳老夫人身份貴重,她的事必然驚動不小,仿佛已看有王爺過來了,再往后只怕有更多王公,怎么樣傷心難過,也要勉力招待他們的。”
郭川澤聽了這話卻微微含笑,連忙道:“說到這里,正有一件事求竹姑娘!”
端綺忙道:“怎敢說到一個‘求’字,大公子咐咐便是!”
郭川澤便道:“
現在里里外外是一團亂了!外面的事自有我與郭岸行,可是內里,雪桐與婷兒根本不頂事,她們自己只是哭還鬧不清。姑婆的兩個兒媳,我兩位表叔的夫人,一個病倒了,另一個有身孕。這里面無人主事,所以要請竹姑娘好歹勞累幾天,幫一幫忙!”
端綺大感為難,尷尬地道:“這……這……這不妥當吧!我一個外人……”
郭川澤立刻道:“我舅母,還有家母都在趕來,這兩天也就到了。竹姑娘辛苦幾天便好了,求姑娘了!”說著,便拜了下去。
童千姿一片俠義心腸,見人家有人離世都十分哀傷,正恨幫不忙,今見郭川澤又誠懇相求,便勸道:“對啊,竹姐姐,你就幫他這個忙吧!”
梁薇卻懂端綺的為難——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一來不該拋頭露面,二來她又不是五峰鐵拳派的人,卻料理人家的家事,也就等于宣布她將是這家未來女主人了。
如果不是想到李為念,她也許會勸端綺,咱們都是江湖中人,不必拘泥那些凡俗之禮。況且這家姓陳,又不姓郭,咱們又算得上是周潛光的半個弟子,去世的又是周潛光師妹,咱們當然算是自己人!
可是,姐姐應當和李為念在一起啊,不應該與郭岸行越走越近啊……
心下為難,既不能勸姐姐,又不忍心拒絕郭川澤,便默然不語,只看端綺自己的意思。
端綺見郭川澤執意相求,只得勉強答應,道:“我不懂事,萬一做錯了什么,大公子勿怪!”
郭川澤心下一松,道:“能出什么錯,不過就是招待女眷!請跟我來,我引姑娘去見兩位表叔的夫人……”又向眾人道:“婷兒哭昏過去了,一會兒醒來又要鬧了,請你們照顧她一下……也請跟我來……”
郭川澤引著眾人見過兩位陳夫人。
她們因婆婆新喪,事情一大堆,又悲痛又無措,見郭川澤引來了幾個幫手,都對他很是感激。又見端綺穩重大方,童千姿爽利能干,桑彪亦很是可靠,心中大慰。
于是吩咐人給梁薇等安排了住處,請他們住下來,也好安心幫忙。
桑彪亦被郭川澤請去幫忙了,童千姿的姐姐有過身孕,如何照顧孕婦略知一二,便在陳二夫人身邊幫忙。唯有梁薇與子靖無事可做,又不好在外面添亂,便回到房間里。
聽著外面亂糟糟的聲音,梁薇擔心地道:“姐姐主事,搞得定嗎?我剛才那么一扭頭,好像看到梁苰了……這又是王爺的,又是各路武林豪杰,前者尊貴,后者又肯定粗魯,姐姐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能成嗎?”
子靖長嘆一聲道:“咱們爹爹,我娘親,你娘親,三個人的喪事都是姐姐料理的,這里的陣仗雖大,不也都是喪事!哎……”想到往事,他也心酸得很,不禁哽咽起來。
梁薇聽他細數離世的親人,心內很是悲愴,替那時的姐姐與子靖難過,也不知他們那時是怎么熬過來的……
她歪在桌子旁,被隔著一道門的悲傷感染,忍不住想自己的長輩離世的情形。流了一陣淚,她心里清明許多,勸自己道,這里只是夢境,現實中我、姐姐還有子靖的父母都好好地,不心擔心,不必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