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自己倒了兩杯溫水喝,喘了喘氣,等著餛飩與面下好。左右無事,掂量掂量自己的包袱,并不大卻很有些重量,便好奇地打開來。
解開一看,見有兩套衣服,兩雙繡鞋,另有一個鼓馕馕的大荷包。她拿出荷包,抽開系帶向里一看,滿滿的都是白銀。這些東西足夠她獨自一人走到京城了,梁蕓前一天晚上便替她準備了這里,莫非是早料到周雪桐會讓她獨自前行?這般無微不至,不只是因為她是周雪桐帶來的人吧?
梁薇受到如此關(guān)愛,心里卻冷浸浸地,梁蕓如此,必然是十分了解周雪桐,可以說是善解人意,也可以成為城府極深之人。她想到了自己表哥的老婆——也便是她的表嫂,未與她表哥結(jié)婚之前,對梁薇十分好。她的用意梁薇很清楚,不過是知道梁薇與表哥關(guān)系好,而梁薇的態(tài)度明顯偏向她的情敵……想來梁苰的任何舉動都在梁蕓眼中,那么自己與梁苰在道觀之前的談話,她也是知道的吧!
她將包袱掩上,心里又厭惡又無奈,嘆口氣搖一搖頭,不愿再想。抬起頭來,見對面的程安瑩正扭頭向身后望去,扭過頭來臉上一片慌亂,猛然起身要走。梁薇不解,一邊拉住她,一邊望過去,只見正有一騎飛奔而來。
程安瑩急得要掙脫她,一時也不能夠,騎馬飛奔而來的人高聲喊:“瑩瑩,瑩瑩,你不許走!”話音落下,他已來到,翻身下馬,急奔而來拉住程安瑩的另一只手道:“瑩瑩,你這小性子還要使到什么時候!”
梁薇向他一認,正是程安瑩的哥哥程方回,于是勸道:“是啊,程姑娘,老這么躲著也不是辦法,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的!”
程安瑩無言以對,只是低聲啜泣。梁薇見她不再掙扎著走,便拉她坐下。程方回松了一口氣,向梁薇望一眼,點一下頭算是道謝。
程方回見妹妹滿臉淚水,便從身上找絹帕。他被人伺候慣了,獨自一人趕路許久,身邊的東西帶的怎么還會那么周全,沒有找到便用袖子給她擦。程安瑩躲了一躲,程方回嘆一口氣,用手一扳她的肩膀令她躲避不得,將她的臉擦干凈了。
梁薇在旁目睹,忍不住“嗤”地一笑說:“你們這副樣子不像兄妹,倒像是父女。父親看到女兒不聽話了,哭得厲害,又氣又心疼,女兒呢,就又任性又委屈的?!?
兩人都一怔,他們兄妹之間自來如此,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對,被梁薇這一說,倒真是如此。程方回望著妹妹那張小臉一笑道:“說得也是,我比瑩瑩畢竟是整整大了十九歲,的確不像兄妹。”
梁薇忙道:“我說的可不是外貌!”望著他光潔的俊臉,笑瞇瞇地又道:“到現(xiàn)在我也不相信你三十五歲了,到底是怎么保養(yǎng)的,只好似二十幾歲。”
程方回微覺尷尬,只是說:“并沒有什么……”許久又嘆道:“無論外貌像是多少歲,心里畢竟已是三十五了,正是因此,才使我無法真正體貼到瑩瑩的心意?,摤摚阋欢ê茉垢绺?,是不是?哥哥自認
為經(jīng)歷得比你多得多,總也放不下架子,只當你是個孩子,你做任何事都覺得是年幼不懂事。”他望著妹妹,眼神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程安瑩只是低頭不語。
梁薇忽然想到了李為念,在他眼中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十幾歲,什么事也不懂的小姑娘……老板端上兩碗面,兩碗餛飩,梁薇連忙笑向他道:“老板你現(xiàn)在說說看,我們吃不吃得了?”也好趁機讓思緒轉(zhuǎn)移,不再想李為念。
那老板笑著說:“自然吃得了,自然吃得了?!蓖肆讼氯?。
梁薇實在餓了,也不講究許多,便端過一碗面自顧自吃起來。程方回將一碗餛飩移到妹妹面前,自快籠里抽出筷子看還算干凈,便擺在妹妹碗上,又讓老板拿干凈勺子來。
程安瑩低著頭,看那碗餛飩上擺了一雙筷子,哥哥檢查了那勺子干不干凈后,放進碗中。熱氣自碗中,彎彎曲曲地飄到她臉上,凝結(jié)成了淚水,又一滴滴掉進了碗中。她哥哥的衣食住行,一向需要人伺候,卻細心地為她做這些事。她是一個笨拙無用到連筷子也用不好的人,他們父母過世時,她僅比小貓大一點,是他哥哥一點點將她喂大的。長兄如父,而她長大了,卻是如此行徑,令他擔憂……
她心內(nèi)愧疚難當,忍不住慟哭起來,程方回又哄又勸,梁薇眼見如此,也不好意思吃了。話又插不進去,只好一副萬分同情的樣子望著兩人。
終于,程安瑩在哥哥的百般哄勸下安靜了一些,抽抽噎噎地道:“哥哥,對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了,連累得哥哥如此……”
程方回心疼地道:“不怪你,哥哥一定殺了姓梅的替你出氣,等找到梁蕓郡主討回花玉髓,咱們就一起回大理。”
梁薇只以為程安瑩還要說,不要殺梅祖芳之類的話,然而只見她一擦眼淚,急急地道:“哥哥,花玉髓已不在梁蕓郡主手中了。”
程方回連忙問:“那在哪里?”
程安瑩便將那夜的事說了,又道:“救梅祖芳,搶花玉髓之人也不知是誰,但是既然他與五煞有關(guān),找到五煞,也便容易知道?!?
程方回點一點頭,又有些憂心地道:“我才剛查到梁蕓郡主可能去汝南縣,還未趕到,情況就已經(jīng)變了。到底不是在大理,消失也不靈通,又只有你我,勢單力薄。”
程安瑩于是道:“周姑娘說她有法子引來五煞,我們只管去汝南縣。”
“周姑娘?哪個周姑娘?”
梁薇早已忍不住,便替她答:“自然就是周雪桐了!”轉(zhuǎn)而便問:“你們想要尋回的花玉髓,和冰蟲髓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名字好像,效果是不是也差不多?”
程方回聽到“周雪桐”這個名字不由得怒起,梁薇后面的話完全沒有聽到,憤憤地說:“周雪桐為人陰險狡詐,說的話未必信得!”
程安瑩尋思道:“此事關(guān)系到一個孩子,她對那個孩子很是疼愛。只是因此,她也會視五煞為敵。五峰鏢局在各地都有分號,她又可以耳聽三里,還
能指揮天上的飛鳥傳遞訊息,在漢地,自然數(shù)她消息最靈通。有她相助,我們才好找到五煞?!?
程方回萬分不愿受周雪桐之助,卻又無可奈何,大有虎落平陽之感,冷笑數(shù)聲而不言。轉(zhuǎn)而又溫和地勸妹妹道:“涼了,快吃吧?!背贪铂撟兂闪恕肮耘畠骸保皇帜蒙鬃?,一手拿筷子,吃了起來。
梁薇得了這個時機,連忙重新問:“們想要尋回的花玉髓,和冰蟲髓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名字好像,效果是不是也差不多?”
程方回皺一皺眉頭問:“冰蟲髓是什么?”
梁薇連忙道:“是一種對受損筋骨復原,有神奇效果的藥?;ㄓ袼枋遣皇且部梢??你們可以給我一顆么,一顆就好……”她豎起一根手指,用渴求地眼神望著他們。
程方回好笑道:“誰告訴你花玉髓可以治病,它根本不是一種藥!”
梁薇心內(nèi)一涼,不死心地問:“可是它跟冰蟲髓名字那么像!那個……就像黨參和人參,名字只一字之差,效用也像,都可以補脾益氣,生津養(yǎng)血的!”她只怕他們是不舍得。
程方回與程安瑩苦笑著對望一眼,問:“這些話又是誰告訴你的?”
梁薇道:“我爺爺啊!我爺爺年紀大了,就要常常服一些滋補的湯藥,所以有些經(jīng)驗,跟我說的黨參、人參什么的。”
“可是花玉髓與冰蟲髓名字相像真的只是湊巧,花玉髓確實不是藥!”程方回認真地道。
梁薇只覺心口有一股氣泄了出去,整個人都萎靡下去,忽而又漲了起來,卻是一股怒氣。她狠狠拍一下桌子,罵道:“我就知道是周雪桐那個死丫頭胡說八道,只為引我來幫她!——你們?nèi)ト昴峡h吧,我不去了!”起身就要走。
程安瑩連忙攔住她道:“周姑娘說,我若不將你帶到,她便不會助我找到五煞!”
梁薇氣得狠咬自己的嘴唇,半晌了道:“好她個周雪桐,知道我遇上你此事難免說破,就留了這一手……”
程安瑩小心勸道:“反正,你也想找到鄒亦明,也應該要從竹未離找起,不是么?”
梁薇尋思半晌,忽而笑向她問:“這話,也是周雪桐教你說的吧?”
程安瑩臉上微紅,咬著下唇將頭點了一點。梁薇只好坐下,要說話時,忽然想到,便問:“你知道周雪桐此時人在何處么?”
程安瑩道:“汝南縣城之中?!?
梁薇又問:“這里離那里,有沒有三里?”
“遠遠不止。”
梁薇放下心來,又重重地一拍桌子,“啪”地一聲巨響,嚇得程家兄妹一怔。那老板也扭過頭來,對桌子的安危頗為擔憂。梁薇手痛得暗暗輕甩著,氣得道:“周雪桐實在太可惡了,總有一天,我要狠狠地教訓她一番……”“讓她也跪下給我磕六個響頭”的話,在心里默默說了。
兄妹兩人都淺笑不語,這表情倒是如出一轍。吃完東西,三人同行,又向汝南縣馬不停蹄地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