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手上的路線圖,粗看之下也沒有什麼,但若是細看,便能瞧出這路線之中藏著的貓膩。這線連起來,是一幅圖,名爲鎮(zhèn)魂圖。
“這道士究竟想要做什麼?”木兮輕喃著:“他先是送來了這些符咒,接著又讓這位小兄弟提燈引魂,如今又有這鎮(zhèn)魂圖……難不成,他也是衝著這棺中女鬼來的?’
“那道士長得什麼模樣?”刑如意問阿牛。
她認識的道士只有莫須有一個,而這個莫須有又是最喜歡做這種事情的人,於是自然而然的,刑如意就將所有的事情聯(lián)想到了他的身上。
“很尋常的一個道士,看起來就跟道觀裡的那些人一樣,沒有什麼稀奇的。”阿牛說著,大概描述了一下那道士的五官長相。
刑如意與常泰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阿牛見到的那個道士,應該不是莫須有。但這雲(yún)家集與莫須有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雖這個道士不是他,但這整件事,卻未必與他沒有關係。
兩人互換了一個眼神,常泰便藉口有事,先帶著阿牛回了胭脂鋪。至於那盞引魂燈,則留在了驛館。
目送著常泰與阿牛離開,刑如意轉(zhuǎn)身,面朝著木兮:“夫人還請長話短說,那銅鏡中的女鬼究竟是如何被放出來的?今夜這些蹊蹺事,八成都與這女鬼有關,若是弄不清楚這裡頭的來龍去脈,只怕我們也很難猜測那道士真正的想法。”
木兮看著刑如意,卻是半響沒有說話。
“有件事不知道夫人是否清楚?”
“姑娘請說。”
“將軍的脾性,夫人是知道的,若是沒有什麼緊急的事情,他斷不會從軍營中離開。即便是要離開,身旁也會帶些親隨。夫人與將軍在一起這麼久,難道就沒有想過,那一夜,將軍他因何會出現(xiàn)在山神廟?他的屍毒又是如何染上的?
還有,夫人剛剛也提過,說那夜女鬼曾尋上門來,只是夫人那時尚不知這女鬼與將軍之間的糾葛,於是在纏鬥一番之後,將其逼回了墳中。如意想要再問一句,當時夫人可曾發(fā)現(xiàn)了什麼?”
木兮疑惑的搖了搖頭:“當夜,我並未在墳墓旁發(fā)現(xiàn)有什麼奇怪之處。至於將軍他爲何會出現(xiàn)在山神廟,又爲何染了屍毒,我雖心中有些疑惑,卻並未將其放在心上。我做人時,便不是那種會事事留心之人,做了妖之後,就越發(fā)的不愛就深究。況且,當時那種情形,我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別的。”
“夫人當真沒有發(fā)現(xiàn)?”
木兮垂下眼,想了一想:“若說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也不盡然。我聞見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荒郊野外的,又是在墳地附近,有那樣的味道也屬正常。”
“夫人您的心可真大!將軍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山神廟,是因爲他受人算計,而這算計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當時的親隨。將軍僥倖,只被那棺中女鬼摳去了半枚指甲,但那些謀害將軍的人,卻死於當場。殺人者,正是那棺中的女鬼。
按說,夫人到時,應該能看見他們的屍體,可夫人您剛剛也說了,那墳墓周圍並無什麼奇怪之處。這就說明,那裡還有人,在事情發(fā)生了之後,及時的處理了現(xiàn)場。甚至連那棺中的女鬼,也不一定是自己爬出來,找到山神廟去的。
還有最後一點,如意估摸著將軍他也從未向夫人您提及。將軍之所以帶著親隨去那墳墓,並非是衝著那墓中之人。說白了,就連將軍自己在被女鬼襲擊的時候,都不知道那是他的前未婚妻。”
“我還以爲將軍他……”木兮微微一怔:“事後,當我知道被我封印在銅鏡中的女鬼是將軍自小就被指婚的未婚妻時,我也曾有過疑慮。我以爲,是將軍重情,特意前去看望。之所以沒有問他,是因爲我的這張臉。可如今,聽姑娘你這麼一說,木兮反而不懂了,既然將軍去時,不知那棺中是何人,他又爲何要帶著親隨不遠千里的去那種地方?”
“那是因爲有人假借軍醫(yī)的口,謊稱那墳中有鬼桑,可以孕育鬼蠶,而這鬼蠶是治癒破傷風的奇藥。”
“木兮不懂醫(yī)理。”
“夫人不懂也是應該。”刑如意說著,自袖中掏出一塊錦帕來:“這錦帕之上所記錄的是一個藥方,而這個藥方正是當時被某人假借軍醫(yī)之口傳遞給將軍的,也是今日將軍親自說給如意的,如意擔心給忘了,便如實記在了這上面。夫人您,可要親自的看一看?”
“不必了,木兮不懂醫(yī)理,就算看了這方子,只怕也看不出其中的蹊蹺來。如意姑娘有話不妨直說,木兮聽著就是。”
“此方名爲蠶僵,取自《洞天奧旨》,其主要成分是人蔘、黃耆、當歸、厚樸、桔梗、白芷以及殭蠶。主要用來醫(yī)治瘰癧瘡破,久不收口之癥。至於這瘰癧,在民間又被稱爲‘癧子頸’或‘老鼠瘡’,中醫(yī)稱之爲“瘰癧”,但在我這裡它還有一個比較特殊,但容易記的名字,叫頸淋巴結結核。此癥,最早見於《黃帝內(nèi)經(jīng)》靈樞·寒熱篇,其病癥特點爲:初起如豆,不覺疼痛,逐漸增多,累累如串珠狀,成膿時皮色轉(zhuǎn)爲暗紅,潰後膿水清稀,往往此愈彼破,形成竇道,狀如老鼠洞。由於此癥治療頗爲棘手,故而在民間也有‘十癧九死’的說法。如意說到這裡,夫人是不是也聽出了些什麼來?”
“此癥固然可怕,但在軍中,木兮並未發(fā)現(xiàn)有類似病癥之人。”
刑如意點點頭:“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那人給將軍看的藥方,雖將其中的殭蠶換做了鬼蠶,但其藥效及藥理上應該沒有多大的改變。說白了,這味藥並非是治療破傷風的,而是治療瘰癧的。既如此,那人爲何又要將這藥方呈遞給將軍,編造出一番所謂的鬼桑、鬼蠶的謊話,答案很簡單,因爲將軍與夫人您一樣,都不精通醫(yī)理,就算這藥方遞到將軍跟前,將軍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至於目的,無非就是藉著軍中破防風肆虐,給將軍明著暗著施壓,將其引到那墳墓旁去。至於這幕後之人,軍中仇視將軍者有之,那頂替了將軍之名,誘娶了將軍未婚妻卻被殺死的隨從家人也可能參與。
夫人說過,曾親眼目睹那名隨從的家人是如何虐殺這位未婚妻的。像這樣的事情,隨從的家人自不會宣揚,這埋棺的地方也只有隨從的家人才最清楚。若非這兩者之間沒有一定的牽扯,將軍又怎麼可能準確誤入的陷入這些人的圈套裡。”
“前因,木兮雖不清楚,但結果,木兮卻是看的一清二楚。如意姑娘你剛剛所講的這些,木兮在聽那些人密談時,也曾隱隱約約聽到過一些。只是那些人都已經(jīng)死了,真相究竟如何,只怕我們再難得知。木兮不懂,姑娘你選在此時與木兮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夫人還想不明白嗎?軍中的軍醫(yī)知道蠶僵這方子不足爲奇,軍中有人嫉恨將軍想要謀害他的心思,我們也不難理解,但有一點,那虐殺將軍前未婚妻的法子是誰提出來的?一般人家,只怕不會知道這種陰毒的法子。還有,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普通的百姓,但凡親人入土若非迫不得已,不會輕易破土開棺。更別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人去將自己親生兒子的墳墓打開。這隨從的家人,爲何會同意對方那麼做?他們又是如何知道,可以利用這被虐殺之人讓將軍身染屍毒而亡?如果只是單純的想要將軍死,辦法還有很多,不是嗎?”
“這陰邪之人的想法,我們又怎麼猜的出。或許,他們只是不想將軍死的舒坦,偏生要看著他受盡人間的苦楚與折磨。”木兮輕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臉去,幽幽的說了句:“如意姑娘話中的意思,木兮倒是後知後覺的聽出來了。姑娘是指,那在幕後盤算之人,極有可能便是這道士。可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如意也想不明白,若當初害將軍的是他,那麼今日,他又爲何送這驅(qū)鬼的符咒來?若不是他,他又爲何誘使阿牛將這引魂燈提到驛館。若這兩件事都是他做的,豈不是自相矛盾。正因爲如意想不通,所以纔想知道這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尤其是那銅鏡中的女鬼,爲何會被放出來。木兮姑娘既是封印那女鬼的人,功力自然不淺,也斷不會將其放出來給自己惹麻煩不是嗎?”
“那是個意外!”木兮轉(zhuǎn)身,用力的咬著脣瓣:“若木兮告訴姑娘,那銅鏡被丟出時,木兮並不知道封印已解,姑娘可信?”
“丟?”刑如意琢磨著這個字:“夫人若是坦誠相告,如意自是相信夫人所說的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