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幽冥終于開口道:“你們先退下休息吧。”
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與師父見面后聽到的竟是這樣一句話,饒指柔正猶疑著,卻見身前的師姐輕輕搖著頭。
饒指柔沒有言語,他與沛流離退出大殿。
大殿之外,師姐急忙追出,她將饒指柔拉到角落。
看到饒指柔身后站著的沛流離,幽若蘭欲言又止,饒指柔卻沒注意到這些,他望著幽若蘭,眼中流露出擔憂,道:“師姐,我覺得師父今日有些不對勁。”
幽若蘭雙眉緊蹙,道:“這些天爹爹在谷中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饒指柔想想道:“這些天谷中是否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
幽若蘭回憶道:“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只是——”
饒指柔道:“只是什么?”
幽若蘭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只是,數(shù)日前我偶然間看見一個身披黑袍的人來到谷中與爹爹見面。”
饒指柔驚詫道:“有這等事?”
幽若蘭堅定地點點頭,饒指柔握緊了拳頭,看來樊布衣說的沒錯,黑袍不止廖彥虎一個人,他就潛伏在他們身邊,也許正在某個角落盯著他們,也許黑袍就是他們熟識的人,而黑袍為什么會與師父有聯(lián)系,是不是師父已經(jīng)因自己而被牽連進去?
他決定去問師父,師父千方百計隱藏心中的秘密,卻想不到這樣做只會欲蓋彌彰,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直到今日已經(jīng)負擔不起。
師父的房間,在整個幽冥谷中,這里是饒指柔最為陌生的一個地方,因為他很少進去過。
印象中的師父總是嚴厲的,他很少有笑容,即使笑出來也會讓人覺得很冷,冷到可以讓人發(fā)抖……
可是這次饒指柔并沒有發(fā)抖,他很平靜,這也是師父經(jīng)常教導的,師父告誡他需要時刻保持冷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活的長一些。
饒指柔深深吸一口氣,道:“師父。”
幽冥正背對他,他并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道:“什么事?”
饒指柔道:“師父,
您是否知道廖彥虎?”
幽冥似乎一愣,他慢慢轉(zhuǎn)回身,盯著饒指柔的臉,饒指柔神態(tài)平靜,就像他平時教導的一般,他問道:“廖彥虎怎么了?”
饒指柔淡淡道:“廖彥虎死了。”
幽冥的目光僵住了,他與饒指柔對視,他知道這雙眼睛里從來沒有欺騙,但是,憑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殺得了廖寅虎?
饒指柔似乎已看出師父的疑惑,他輕輕道:“沒有做不到的事。”
幽冥早已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六已不是十多年前跟著自己習武的那個娃娃,他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武功甚至早已超過自己,而自己在一天天衰老,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他點點頭,嘆息道:“我早該想到的。”
饒指柔道:“想到什么?”
幽冥微笑著,那笑極冷,道:“廖寅虎遲早會下地獄,我有一天也會,你也不例外,我們誰都跑不了。”
饒指柔道:“廖寅虎死前說我是當年蕭皇后的兒子。”
幽冥忽然收起笑容,他面無表情,許久,他點點頭,道:“他沒有說謊。”
饒指柔道:“為什么這么多年您都不愿告訴我這件事?”
幽冥搖頭笑道:“告訴你沒有好處。”
饒指柔道:“當年是您將我從那場大火中救出來?”
幽冥道:“沒錯。”
饒指柔道:“當時您在皇宮做什么?”
幽冥眼眉低垂,他看著腳下的地面,臉上的皺紋凝聚在一起,他的聲音開始變得生硬,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饒指柔握緊了拳頭,道:“為什么?您在回避什么?”
幽冥臉色很難看,他緩緩呼吸,似乎讓自己情緒恢復平靜,道:“你向來是聽話得孩子,因為不應該知道的事你從來不問。”
饒指柔冷冷道:“難道從來不問就是聽話嗎?你告訴我殺人不需要理由,難道這也是對的?您知道嗎,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但是我并不知道為什么要殺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該殺,但我必須聽從
您的安排,您以為這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您以為這樣做就是對的嗎?”
他越說越激動,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是他第一次反駁自己的師父,就在這時,忽然“啪!”的一聲響起。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饒指柔的右臉,幽冥顫抖的手指著饒指柔,他沙啞的聲音怒吼道:“你滾!給我滾出去!”
饒指柔怔住了,他盯著師父的眼睛,師父眼中的憤怒掩飾不住心中的悲傷,師父雖然嚴厲,卻從未動手打過他,在師父的嘶吼中,他微微點著頭,然后默默轉(zhuǎn)身離開,他的背影看起來倔強而憂傷。
山谷中的風吹亂饒指柔的發(fā),四周的竹子像一個個不屈的靈魂,它們?nèi)螒{風吹雨打卻從不動搖,依然挺立在天地之間,對饒指柔而言,這些竹子曾與他一起成長,它們就像他兒時的朋友,他將自己的心中的秘密講給這些不會說話的竹子,因為這些竹子永遠都會替他保守秘密。
沛流離聽到風中夾雜著饒指柔的嘆息聲,他幽幽道:“我總是在想為什么當年有很多人走不出死人沙堆,后來在那里住了很多年才想明白。”
饒指柔抬起頭,道:“為什么?”
沛流離道:“因為他們不想出去。”
饒指柔不解道:“他們怎么會不想出去?”
沛流離道:“他們面對無際的沙漠,活著的欲念愈來愈小,無情的風沙將他們僅存的勇氣與希望漸漸帶走,一旦失去這些,他們便不再有生存的欲望,他們就會坐以待斃,等待自己的生命干枯萎縮。”
饒指柔若有所思。
沛流離繼續(xù)說道:“當年師父也沒有走出死人沙堆,因為他把活著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和阡陌身上。”
饒指柔問道:“當年你是怎么走出來的?”
沛流離道:“當你走出來就會感到那些死在那里的人是多么的可悲,因為他們沒有堅持到最后一步就已經(jīng)放棄,當年之所以能我走出來,就是因為從未放棄過生的希望。”
風又起,二人相對,饒指柔久久沉默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