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指柔眼神迷離,他似乎在盡力回避著令他痛苦的往事,但那些往事卻像天邊的烏云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多少年來,都是他欲罷不能的痛。
所有的回憶都是紅色的,所有的回憶都是喧鬧的。
每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開始向時間的另一個盡頭走去,他都會看見一輪橙紅的圓月,那夜的月亮為何會如此鮮艷?
月亮下面,好似熊熊燃燒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掙扎的人影。
月圓之夜,熊熊大火,這些不著邊際的景象到底意味著什么?這些年來他一直思索這個問題,試圖找出蛛絲馬跡,可他卻始終一無所獲,他只能感受到回憶里畫面紛亂嘈雜,充滿絕望與痛苦。
是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兒時的記憶只有那在黑夜中肆無忌憚燃燒的彌天大火,火光沖天,似乎要吞噬一切,伴隨著大火燃燒起來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哭與慘叫!
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誰在那里放火?
又是誰在那里痛哭?誰在那里哀嚎?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解的謎團,一切的一切都帶給他無盡虛空與痛苦的疑問!
從他懂事起,他的記憶中便只有師父幽冥老人,他的伙伴只有師姐幽若蘭,他的童年是與一群江湖中的頂尖殺手一起度過,長大后,他也成了這個殺手團隊中的一員,而且是最出色的殺手之一。
從沒有人考慮過他的感受,從沒有人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一想,包括他的師父。他只是不停地接受殺人的任務,然后完美的完成任務,接著再去接受下一個任務……
他變得無情和冷漠,因為一個合格的殺手,必須要有一顆石頭般堅硬而冷酷的心。
多少年來,第一次殺人的情景在他的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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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普通百姓的院子,裊裊升起的炊煙說明這是個平凡而幸福的家庭。
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
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耍,這本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年紀。
一間茅草屋,一個婦人正在屋子里燒飯,她是孩子的母親。
那時饒指柔七歲,他不明白師父為什么會選中這里,而現在他懂了,根本就沒有為什么,因為師父說過殺手殺人可以有充足的理由,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們二人走進院子之時,小女孩抬頭發現了他們,她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然后轉身跑進屋子里找她的母親,一邊跑一邊用稚嫩的童聲喊道:“媽媽,有客人來啦?!?
師父微笑著走進屋子,屋子里的女人聽到聲音正向外走來,當她看到了師父那張冰冷的臉時,師父手中的短劍已經刺入了她的小腹。
饒指柔看見女人臉上的表情正迅速僵硬,變化,變得怪異,怪異如同骷髏一般的恐怖。
女人安靜地倒了下去,躲在女人身后小女孩睜大了她那雙無邪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母親,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屋子里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滯了。
直到師父打破了這死亡的沉靜,他把手中沾滿鮮血的短劍遞給饒指柔,饒指柔條件反射般的用他那長有六根手指的左手顫抖著接過了師父手中的短劍。
師父輕輕張開嘴,輕描淡寫地吐出三個字:“殺死她。”
原來師父方才是在給他演示,的確,整個過程雖然短暫卻被他看得認真仔細毫無疏漏,不過他的手還是在顫抖,他一定要殺死她嗎?
他的心跳不停地加速,持劍的手不住地顫抖,甚至覺得呼吸困難,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與他無怨無仇,如果他們從小便認識,也許會是最好的玩伴,但是現實卻不是這樣,他不是來找她玩的,卻是來殺她的!
小女孩似乎是被方才的景象嚇傻了,她的目光慢慢從地上的母親向上移動,直到她看見了饒指柔手中滴血的匕首,直到她看見饒指柔正盯著她的眼睛。
她終于反應過來了,失聲尖叫的同時,眼淚如雨般傾盆而
下。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正向她逼近,她搖著頭,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后退,這將是她今生看到過最可怕的一幕,眼前的饒指柔,這個正向她一步步逼來的顫抖著手的男孩,將結束她所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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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指柔只覺得鮮血打濕了他的眼睛,他覺得此時他的眼睛里一定布滿了血絲,他感到連呼吸到空氣都滿是血腥的味道。
他聽見了今生永遠不會遺忘的悲鳴!
身后師父滿意地點點頭,卻不知道饒指柔已經開始恨,他恨這世間的一切,他更恨自己。
自從這次殺人以后,他便開始了永無盡頭的殺人生涯,從平民百姓,到江湖劍俠,乃至官員商戶,直至今日,被他殺死的人已不計其數。
殺人已慢慢成癮,但又有誰了解他心中那一份寂寞與凄涼?
有很多次,饒指柔向師父提及自己的身世,但是每當他滿懷期望地等待回答的時候,師父總把臉沉下來,神情陰森可怕。
漸漸的,饒指柔不再去問他的師父,只當自己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師父將他養大,又教會他一身武功,恩情已如同再造,他開始刻意回避這件事,為的只是不讓自己太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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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李長風。
忘記了是哪一條街,也忘記了是哪一年,但饒指柔不能忘記的是李長風那熟悉而親切的面龐。
模糊的記憶里那是在一條破舊的街道,路上行人不多,天色陰霾如人們打不起來的精神,饒指柔一個人在路上走著,就在他轉過一個陌生的街角時,突然一群人出現在他面前,安靜的街道瞬間變得嘈雜。
這是一群個子參差不齊的小乞丐,他們圍成一圈在街上叫嚷著什么,饒指柔不喜歡這種喧鬧的環境,他時刻需要冷靜,正想要快步走過去,可就在這時,他在沸騰的聲音中聽到了一個女孩子哭泣的聲音,這聲音如磁石般吸引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