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昏鴉。
細雨剛過的山村土路上,遠遠走來一位彎腰駝背的黃臉老嫗,她左手執杖,右肩挎包,在這崎嶇而溼滑的路上走著,顯得步履蹣跚。
走得近了,她擡起頭,望瞭望前方不遠的小村,幾縷淡淡炊煙從大山之中緩緩升起。
這村子隱匿於大山之中,一般人絕不會輕易走到這裡。
此刻正是日落之時,夕陽餘暉灑在她佈滿皺紋的臉上,映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而她仍然吃力的前進著,但與她拙笨的動作不符的是,是她身後的泥路上的那一排淺的幾乎看不清楚的腳印。
終於,一個衰老綿長的聲音在一戶人家門前響起,老嫗輕輕喚道:“咳咳……有人在嗎?”
片刻沉靜,隨即是一陣犬吠,再後是一串輕快地腳步聲。
一箇中年男人沉默地站在門裡,他盯著門外的老嫗,目光遲疑,並沒有開門的意思。
老嫗有氣無力道:“唉,趕路經過這裡,借個方便討口水喝,咳咳……”
你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一個虛弱的老嫗這樣一個不過分的要求,但是男人知道這老人絕不是恰巧趕路經過這裡,因爲這大山中的村莊已是這條路的盡頭。
不過他還是開了門,院子裡一條大黃狗又開始狂吠,男人一擺手,那狗立刻止住了叫聲,男人轉身去取水,卻絲毫沒有察覺老嫗竟一直步履輕盈的貼在他身後。
大黃狗睜大了眼睛,蹲在地上歪著頭望著老嫗,目光奇怪。
男人來到院中一張桌旁,桌上還有未吃完的飯菜,他倒水,然後轉身……
老樹上的烏鴉“呀”的一聲飛向的昏黃的西天,只留下還在空氣中不斷顫抖著的老樹枝椏。
男人捧著水碗轉回身,他的目光劃過長空,他看見天邊最後一抹殘霞正墜入西山,他同時也聽見自己胸口的肌肉被穿透的聲音。
在他倒下的那刻,老嫗已抽出插在他胸膛上的短劍,這一劍快而精準,正刺入他的心臟。
男人胸前汩汩流出了血液,碗中的水也灑在
地上。
隨即出現一個奇異的景象,當血與水在地上匯合到一起時,原本鮮紅的血竟瞬間被染成了黑色!
老嫗看著地上,卻沒有一絲意外的神情,反而嘴角輕輕上揚,輕蔑地笑。
一邊的大黃狗低低吠了幾聲,搖著尾巴跑到主人身前嗅著,似乎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老嫗望著地上正在逐漸擴大的黑色血跡,她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飯碗,將碗裡的飯全部倒在了黑色血液上面。
大黃狗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它開始大口的吞食覆蓋在主人血液之上的米飯。
這時,從屋內的暗影中走出一個人,走到明處,可以看見這是個白衣公子,這公子面色白皙,模樣清秀乾淨,一雙丹鳳眼,卻帶著寒光與殺氣。
大黃狗吃著地上的米飯,突然,它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它似乎想叫卻沒叫出來,隨即便倒在主人身邊一動不動,地上大黃狗的血蔓延開來。
白衣公子腳步極輕,懷中捧一個木質劍盒,他雙手穩穩地托起劍盒,畢恭畢敬的呈奉在老嫗面前。
天色已晚,月光透過雲霄,照進劍盒。
一股柔和如水的劍光與淡淡月光慢慢交織,又漸漸散去,一柄的精巧寶劍靜靜躺在劍盒裡。
老嫗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她緩緩道:“蕭落雲還有一個女兒,你在這等她回來。”
白衣公子不做聲,只是點點頭,老嫗轉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她拄著杖,步履依舊如同來時一般緩慢、艱難。
月色淒涼,白衣公子站在院中央,他還要等,等一個人的出現。
這個人終於回來了,她走進門,呼喚道:“爹爹……爹爹,我回來了。”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她的聲音很動聽,饒指柔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挎著一個竹籃,籃中裝滿了婆婆丁,婆婆丁既是一種花草也是一種藥材,它與雜草混在一起時很容易被人發現,因爲它有一種與衆不同的形狀。
院子裡沒人應答小姑娘的呼喚,白衣公子不做聲,小姑娘表情奇怪,她向白衣公子走去
,她顯然已經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
白衣公子眼中帶著寒光,他的手已經握緊,他的手中也是一道寒光,這道寒光一旦放出去,便會有一道血光隨之而來。
可是,他手中的寒光卻沒有放出,因爲他看見小姑娘竟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她的目光呆滯,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他一樣,她已經越過了他,她原來是要回到屋子裡。
這竟然是個盲目的姑娘,黑暗中,白衣公子終於忍不住道:“你叫什麼名字?”他的目光極冷,但聲音卻很柔和。
小姑娘一驚,她轉回身面對著聲音的方向,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是誰?”
白衣公子道:“我,是你父親的朋友。”
小姑娘忽然變得喜悅,但又不乏擔憂道:“我叫月紅,既然你是我爹爹的朋友,那您知道我爹爹去哪了嗎,每天這個時候爹爹都會在門前等我回來的。”
白衣公子道:“哦。”
他好像沉浸在小紅的訴說中,卻忘記了自己應該回答。
小紅似乎有些著急了,道:“請問,您知道我爹爹去哪了嗎?”
白衣公子臉上竟現出幾分窘迫,他望著地上的屍體,緩緩道:“你爹爹有要緊事要辦所以出去了,他明天才能回來,他囑咐我要在這等你,告訴你他會很快回來。”
小紅道:“是這樣啊,那請您到屋子裡坐坐吧。”
白衣公子搖頭道:“不必了,你回屋子吧,我來關門。”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搖頭小紅也看不見,但他的聲音沉重,如同夜色一般。
小紅微笑道:“那好,我就不送您了。”說著她伸出雙手,轉身摸索著走進屋子。
白衣公子望著黑暗的屋子,又望了望腳下的蕭落雲,他伸手提起蕭落雲的屍體,另一隻手提起那隻大黃狗的屍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院子。
夜幕籠罩著這個山村,家家戶戶的窗中都透出了光亮,唯獨這個院子無聲無息地沐浴著月光,那是死一般的寂靜。過了好久好久,屋子裡終於也亮起了燭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