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欠身道:“一切由伯父做主!”
劉表笑著點了點頭,他又捋須沉思片刻道:“你父親名叫劉病,實際上這不是他的真名,是他長大后體弱多病,你祖父才給他改名為病,他真名叫劉慶,字文升。”
劉表停一下又笑道:“你是父親唯一的血脈,為他這一支延續(xù)后代,所以我給你起一個字:延慶,這樣你名字中既有我的名,也有父親的名,璟兒,我希望你多生子嗣,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幾兄弟竟然還沒有一個孫輩,太讓我焦慮了。”
“延慶,劉延慶!”
劉璟心中暗忖,這個表字有點不夠文雅,讓他不由想到了延慶太子,還好,不叫曉慶,也不叫延安,不過既然已經(jīng)決定,他也不拒絕,連忙躬身道:“多謝伯父賜字!”
“不必和我客氣了,這是我份內(nèi)之事。”
劉表呵呵一笑,又隨手提起茶壺給他茶碗里加水,卻發(fā)現(xiàn)茶水居然紋絲未動,他一怔,立刻明白過來,心中暗暗惱火,這個混帳!居然這么警惕。
但劉表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親情述完,開始進入今天正題,他又嘆了口氣道:“說起子嗣偏少,我不得不和你談一談婚事了,我聽到一點傳聞,你打算娶陶勝之女為妻,可有此事?”
劉璟點點頭,“確有此事!”
劉璟已經(jīng)準(zhǔn)備等待劉表的暴怒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劉表卻很平靜,他沉思片刻,緩緩道:“陶家可是商人,而你劉璟卻是我的親侄,又是皇族嫡脈,這種門第之差,你考慮過嗎?”
劉璟當(dāng)然也考慮過,他很平淡地答道:“曹操發(fā)妻丁氏、嫡妻卞氏也未曾有尊貴的身份,劉皇叔之妻糜氏也是商人之女,未曾聽他嫌棄,侄兒以為,男兒建業(yè)當(dāng)以自強奮進,何必依靠妻子?”
說到這,他心里有點慚愧,他不一樣在依靠陶家雄厚的財力嗎?
劉表還是沒有發(fā)怒,他瞇眼問道:“你已決定娶她為妻?”
“我已決定!”
劉表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喜歡自主,當(dāng)初讓你娶蔡氏之女你不肯,偏要娶商人之女,也罷!我知道陶烈曾在南陽郡為官,我打算和玄德聯(lián)合出兵攻打南陽,打下南陽后任命你為南陽太守,陶勝為南陽郡丞,你覺得如何?”
劉璟這才明白劉表的意思,用婚事來換取自己放棄江夏,同時用南陽郡來補償,打得好主意啊!
劉璟心中忍不住連連冷笑,且不說能不能攻下南陽,就算能攻下,就一定能守得住嗎?如果守不住,他劉璟只能來襄陽要飯了。
更重要是劉備,劉表更深的伏筆是想讓自己和劉備爭奪南陽內(nèi)訌,他來坐收漁翁之利,想得倒是很好,可是自己的婚姻需要他劉表來做主嗎?
劉璟低頭不語,他沒有立刻答應(yīng),他知道若自己斷然拒絕,后果就是走不出劉府,可如果答應(yīng)了,劉表就會立刻宣布任命他為南陽郡太守,安撫他的部下,而他同樣也走不出劉府,怎么辦?
就在這時,劉璟忽然聽見了低微而密集的腳步聲,已經(jīng)將書房團團包圍,劉璟抬頭看了一眼劉表,發(fā)現(xiàn)他的笑容中的親情已消失,在他虛偽的笑容后面閃爍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凌厲殺機。
劉璟心念轉(zhuǎn)得飛快,唯一的脫身辦法就是挾持劉表離開襄陽城,可那樣一來,他的不忠不孝罪名就會坐實,前途也就完全毀掉,可如果不是這樣,他又如何離開劉府?
況且兩名保鏢就站在劉表身旁,是的!在身旁,剛才還在身后,現(xiàn)在他們兩人已經(jīng)一左一右,站在劉表兩側(cè),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兩雙石雕無神的眼睛忽然變得如利刃般凌厲,惡狠狠盯著他,只要他稍有動作,兩名保鏢就會立刻發(fā)動,用山一般的身軀將劉表擋住。
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劉璟的后背,他第一次感到無計可施,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粋€年輕女子驚恐的叫喊,“救我!公公救我!”
這是蔡少妤的聲音,劉璟也聽出來了,就仿佛絕路面前意外開啟的一扇門,劉璟心中驀地亮了起來。
蔡少妤忽然大哭起來,“你們放手,快放開我!”
門‘砰!’一聲被撞開了,蔡少妤跌跌撞撞沖進來,她倒不是這么無禮,硬闖書房,只是劉琮要殺她,使她心中驚恐萬分,不顧一切沖進書房。
眼看蔡少妤要跌倒,劉璟連忙一把扶住她,“二嫂當(dāng)心!”
幾名士兵也沖到門口,他們沒有能抓住蔡少妤,讓她沖了進來,士兵臉上驚惶之極,蔡少妤的意外出現(xiàn),打斷了一觸即發(fā)了危局,劉表也沉不住氣了,怒喝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蔡少妤跪倒在地,放聲大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今天下午寫信給父親,告訴父親自己受辱之事,不料信卻被丈夫劉琮截獲。
就在剛才,劉琮持劍來威脅她,不準(zhǔn)她對任何人泄露白天之事,蔡少妤發(fā)現(xiàn)了劉琮真有殺她之意,嚇得她跑來向劉表求救。
一陣腳步聲飛奔而至,劉琮也追到了書房門口,手中拎一口劍,惡狠狠地盯蔡少妤,這個賤女人若敢泄露他的秘密,他必將一劍宰了她。
劉表見兒子執(zhí)劍進屋,更加忿怒,“畜生,你要干什么,把他拖出去!”
機會在劉璟面前倏然出現(xiàn),不等機會消失,劉璟一步上前,抓住了劉琮,強行從他手上奪下劍,口中卻大聲怒斥,“二哥,你這是要干什么,拿劍威脅父親嗎?快跟我出去!”
他揪住劉琮大步向外走去,長劍在不知不覺中放在劉琮的肩背處,離他后頸只有兩寸,此時劉琮還沒有發(fā)應(yīng)過來,他骨頭都快被劉璟捏斷了,疼得他破口大罵:“混蛋!快放開我,來人,讓他放開我!”
劉璟用極為低微的聲音警告道:“你敢再亂叫,老子一劍宰了你!”
劉璟陰森森的語氣使劉琮終于有點回過味來,他看了一眼劉璟,見他眼中殺機駭然,長劍就放在自己脖子下面。
他又看見四周躲藏著數(shù)百名軍士,這才有點明白過來,父親要對付劉璟,而他卻不幸成了劉璟的人質(zhì),他心中頓時驚恐萬分,回頭眼巴巴地向父親望去。
四周數(shù)百名埋伏的士兵紛紛露面了,眼睜睜地看著二公子成了劉璟的人質(zhì),卻沒有一人敢上前。
劉表也追出房間,只見劉璟用劍頂在兒子的后頸下,驚得他目瞪口呆,他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這時,劉璟大聲道:“伯父,二哥情緒不穩(wěn),我先帶他去樊城,好好開導(dǎo)他,伯父就放心吧!有我在,二哥絕不會出意外。”
劉琮剛要說話,冷冰冰的長劍已經(jīng)移到他的脖頸上,鋒利的劍刃割痛了他的皮膚,“你想死就說吧!”嚇得劉琮猛地咬住嘴唇,不敢再說一句話。
劉璟拖著劉琮迅速離開了書房院子,向前院走去,這時,蔡夫人也聽到劉琮要殺少妤的消息,慌慌張張跑來,卻迎面遇到了劉璟和劉琮。
“這是怎么回事,劉璟,你用劍頂著我兒做什么?”
劉璟此時已經(jīng)豁出去了,他低聲喝道:“滾!再多說一句,老子連你一起殺。”
“夫人快走!“
數(shù)百名侍衛(wèi)持刀沖了出來,為首軍官大喊,“他挾持了二公子,夫人快走開!”
蔡夫人這才意識到危險,嚇得她臉色大變,連滾帶爬閃到一邊。
她仿佛第一次認識劉璟,心中恐懼異常,劉璟眼中冰冷的殺機令她兩股戰(zhàn)栗,腿一軟,竟然癱倒在地,兩名丫鬟扶她不及。
劉璟此時卻顧不上蔡夫人,他心急如焚,再拖一步,危險就多一分,他不再手軟,硬拖著劉琮快步向外飛奔而去,只聽見劉琮疼痛難忍的哭喊:“求求你輕一點,輕一點,血!我的脖子流血了。”
這時,劉表也持劍奔出來,他仿佛沒有看見倒在地上的妻子,雙目燃燒著怒火,惡狠狠地盯著劉璟遠去的背影。
這時,他的侍衛(wèi)首領(lǐng)上前稟報:“現(xiàn)在抓他還來得及,請州牧指示!”
劉表本來就只想抓住劉璟,把他控制在自己府中,并沒有殺他的打算,此刻兒子在劉璟手中,他最后的一點點魄力也消泯了,只得嘆口氣道:“盯住他,不要輕舉妄動。”
“州牧,或許我們可以動用軍隊,在樊城攔截。”
“混蛋!”
劉表忽然暴怒起來,揚手就是一記耳光,“你想害死我兒嗎?”
他轉(zhuǎn)身怒氣沖沖向書房而去,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回頭令道:“這件事,不準(zhǔn)任何人泄露出去!”
.........
劉璟拖著劉琮出了府門,還好,他的二十名手下還在大門對面牽馬等候,見劉璟幾乎是沖出來,士兵們紛紛圍上前。
“司馬,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要多問!”
劉璟將劉琮推給士兵們,“將他綁起來帶走!”
士兵們迅速將劉琮綁縛起來,嘴也堵上,并用毛毯遮蓋,馱上了馬背,眾人紛紛上馬,跟著劉璟向北門疾奔而去。
此時已是一更時分,雨勢更大,密集的雨絲中夾雜著細小的雪粒,寒冷刺骨,劉璟帶著他的手下迅速奔至北城下,高喊道:“我是劉璟,州牧召見結(jié)束,請開城門讓我出去!”
城頭上的士兵認出了他,剛才州牧侍衛(wèi)用金牌領(lǐng)劉璟進了城,現(xiàn)在要出城了,按照慣例,出城也需要出示金牌,但守城士兵們崇敬劉璟,便沒有為難他,開啟了城門。
劉璟縱馬向城外奔去,就在劉璟剛出城,劉表的數(shù)百侍衛(wèi)隨即追了上來,為首軍官對城頭大喊:“璟公子在哪里去了?”
“已出城了!”
“你們這些該死的王八蛋,敢擅自開城放人!”侍衛(wèi)破口大罵,卻不敢沖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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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馬停在了漢水旁,劉璟仰起頭,感受著夾著雪粒的雨絲密集打在他臉上的冰冷,那種刺骨的冰冷卻無法和他內(nèi)心的寒意相比擬。
他內(nèi)心的寒意,似乎要將他整個身心和情感都凍成冰柱,今晚的驚魂讓他此生難忘,他不得不感激上蒼,在他面臨絕望之時,上蒼又再一次向他釋放了善意。
稍微整理一下思路,劉璟立刻回頭對李青道:“你帶領(lǐng)百名弟兄立刻趕赴隆中,把陶姑娘和徐先生接回來,告訴他們形勢危急,須立刻返回江夏。”
李青答應(yīng)一聲,立刻率領(lǐng)一隊士兵向隆中方向奔去,劉璟又對一名士兵道:“立刻趕回商行,讓所有兄弟都出城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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