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云:兵貴精而不在多。
這一刻,堅成軍就完美的演繹了這句話。
無論是砍是刺還是挑,他們在賀齊軍的陣型之中都是無人能擋、所向披靡。
“將、將軍,咱們背后擋不住了!”
“什么?!消息有誤么?他們不是為了藏于百姓之中而只穿布衣的軍隊么?怎么……”怎么戰斗力這么強?
沒有防具,所以沒有妨礙,所以打起來不要命。誰說咱們堅成就只擅長防守的,這一回讓你們看看,咱們也可以向策飛軍那樣摧枯拉朽!
不,咱們做的,比他們只好不差!
“難、難道,他們也跟、也跟那群‘血人’一樣,都是殺不死的存在么?”
余悸者,長存在心也,因時而起也——賀齊軍亂了。
杯弓蛇影,大抵如此了。
藏于逃難的百姓之中,一路上隱而不發,就是為了等大軍離去再行接管難民暫歇地,然后在按照計策一路潛行,與主軍聯絡之后,再行分兵靠近賀齊軍。
最后是這接到暗號之后的致命一擊。
“將軍!咱們該怎么做?”副將們開始變得急躁,督軍的行動也變得遲緩起來。
“別慌,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慌張!他們才一千人而已,咱們人多,咱們人多??!”賀齊穩定軍心的方式比較直接,直言不諱的陳述一個誰都知道但卻一時之間忽略掉的事實,或許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
不過可惜啊,可惜他并沒有研究過心理學,特別是行為心理學。人在這種情況下沒有更大的刺激,比如說斬殺逃兵之類的血腥鎮壓,他們是不會起到根本性的轉變的。
連抵抗的心思都不強烈,又怎能抵抗得住不要命的攻擊呢?
——崩塌就在當下。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血霧肆虐,紛紛揚揚染向大地。
痛苦的、扭曲的面容時隱時現,仿佛在述說著求生不得或是求死不能的慘烈。
救我,我還想活。
殺我,我寧愿死。
兩種聲音交合在一起,彼此纏繞,在這廣闊的戰場之上,毫無隔閡的傳遞著、交融著,你儂我儂,你情我愿——這是一種讓人心顫的聲音!
別讓我死/活的交響曲,是死神在演奏著的吧?
賀齊軍的將士們終于堅持不住,潰敗由此開始。
無數在營寨中負傷的士卒,舍棄了他們手中引以為傲的兵刃、丟掉了他們身上作為榮耀證明的盔甲,拔腿便跑,爭先恐后,前赴后繼,甚至有人還被嚇的流淚,更夸張的便是嚇尿,是真的被嚇的失禁不止。
如同螻蟻一般,奔流不止的人們似乎已經慌不擇路,他們連本來陣容齊整的中軍所在都忘了分辨,匆匆之下也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其結果自然是被發狠的賀齊下令斬殺,是的,斬殺。來多少,殺多少,背對敵人,從來只有死路一條!
“北面有缺口,大家快逃??!”人群中不時發出這樣的叫喊,吸引著所有人的耳朵。
“女馬的,又是這招!”
很快,抑制不住的人流,發瘋似的涌向了北面,大概他們心中就只剩下了求生的吧?
“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四個馬上去到北邊整肅軍容!”
跑掉的大概有一半多吧,即便是剩下的部隊也是占有人數優勢的。還有一戰之力……賀齊如是想著,他可不想寸功未立就回去啊,那還有什么顏面面對吳侯?
“最起碼、最起碼也得殺了這個領軍主帥!”
賀齊朝天怒吼,很快便組織起中軍的兵力,形成了一股可觀的力量:“目標,敵人主帥,但有擋我者,死!”
“啊啊啊!!!”
“殺——!”
作為核心的中軍,乃是由賀齊的親兵和賀家部曲所組成的戰斗力量,戰斗力雖然一般,但勝在忠心不二,確實是關鍵時刻能夠仰仗的部隊。
只是,戰斗力實在是硬傷。
即便是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他們和士氣正旺的柴桑正規軍還是有所差距的,更何況他們還受到戰斗力更甚一籌的堅成軍所牽制,沒錯,堅成軍掃清了障礙朝著中軍來了,不巧的是,他們的目標也正是主帥。
擒賊先擒王,這是再明白不過的兵法之道了。
可是實施起來天差地別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是啊,沒辦法,這邊林家仁發覺不對勁早就躲得沒影了,而那邊賀齊還在不斷地指揮,高聲的叫喊把他的位置暴露無疑。由此可見,有的時候,怕死并不是什么壞事。
雙臂交叉,化作小兵打扮躲在暗處的林家仁觀察著戰場上的一切。
“這個賀齊真是固執,要是我早就撤了!”士卒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哪怕是用一個換三個,林家仁都沒覺得這事情劃算。他不明白,明明士兵們不斷地在逃跑身邊的保護也越來越薄弱,對方到底是為何要堅持到這種地步的?
“必須,咳咳……必須找到、找到他們的主帥??!”都中箭了,賀齊仍舊堅持指揮。
連對方的主帥是誰都不知道,有必要這么執著么?
“周瑜,在主公面前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有的時候,執念真的很可怕呢。
“這樣下去的話,你說不定就被我抓住了哦~~~可是你的士兵們,卻連我的汗毛都碰不到,值得么?”林家仁自顧自地說著,如果真能抓住對方的話,倒要好好問個究竟。
“這、這就是戰爭么?”
首次置身戰場的黃月英,算是經受了一番洗禮,她的表情中有震撼、有不忍、有驚訝、有不解,顫抖的雙唇一張一合之間,讓人心疼。
“對,這就是該死的、戰爭!”但是,你以為我愿意站在這里看著他們相互廝殺?你以為毀滅和血液能給我帶來很多很多快感?還是說你以為士兵們都是對戰斗欲罷不能的機器?“戰爭,早就舍棄天真了!所以月英,收起你心頭的憐憫,咱們必須麻木不仁,因為敵人也是如此!”
“可這樣、可這樣我們不就跟他們沒有區別了么?”
“不,我們跟他們的區別是有的,那就是活著和死去的不同!”
林家仁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黃月英有些目瞪口呆。
“很冷血是么?可是戰爭從來都是如此,我已經過了心存僥幸的年紀了。”啊啊,是啊,十九歲的少年現在跟別人說自己是個冷酷的殺戮者,怎么看都覺得違和啊。
黃月英不發一語,只是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對方,仿佛自己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我心里是容不得半分軟弱和憐憫的,因為我手中掌控的并不是我一個人的生命,他們……”林家仁伸出了右手指向了奮戰中的士兵,“他們的信任都交托與我!他們的生命都交付與我!所以我小心謹慎,所以我不可以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都是要有或大或小的代價來獲得教訓的……而我從前已經經歷過了,說真的,我不想再一次跌倒在同一個地方了?!?
話說到最后,林家仁的聲音漸小,甚至一度梗咽。
“呵呵,是啊。”黃月英低著頭自嘲地笑了笑:“我根本就什么都不懂,還想著戰場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啊,現在我知道了,男人們為什么對這樣的地方既是恐懼又是期待了。師兄,不,我可以叫你沖哥或是家仁哥么?”林家仁臉上存有一絲悲傷,但他還是微微地點了點頭,“我總算知道了你內心想法,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真的謝謝了?!笔前。铱偹憧梢愿由钊氲亓私饽懔恕?
“要說感謝什么的,回去柴桑再說好了??矗R齊已經退了!”
最后,他還是離開了啊,這個決定一定相當艱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