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夜空下,升騰而起的黑煙在明黃色的火焰中顯得格外猙獰,火舌翻卷著,吞噬著營寨內的寨墻、戎帳。如同火炬般燃燒著的望樓轟然倒塌,頓時從火團中濺起無數火星,熱浪向四面八方沖擊而去,一面奇跡般未曾被燃燒的曹軍旗幟,因此而招展開來,在空無一人的營寨中獵獵作響。
“報!曹軍前營內并無人馬,實為一座空營!”前鋒朱桓派來的斥候飛騎而來,對周瑜報道。
周瑜微微頷首,對那斥候說道:“傳我軍令,前鋒步騎待火勢稍弱,尋出道路,且須小心曹軍伏兵!”
待那斥候騎馬去后,周瑜扭頭對身旁陳武說道:“何夔定是自知難以守住前面這兩座營寨,因而收攏兵力,想來或會在中軍大營之外設下埋伏,卻不料我軍先以火攻,使得其計落空。”
陳武皺眉道:“我軍若是不能及時向曹軍進攻,恐怕太史將軍在后營便會被敵軍重兵夾擊。”
他這個擔心不無道理,按照之前的計劃,本來太史慈部應至少在子時之后才對曹軍發起進攻,而現在卻提前了許多。雖然周瑜已下令各部做好出擊的準備,但畢竟有些倉促。若是周瑜所領的大軍未能及時向曹軍大營進攻,或者威脅到曹軍的核心大營,恐怕敵軍便會先調動人馬,對后營加強防御。
現在太史慈部提前向曹軍白馬湖大營進攻,很可能是因為被曹軍發現,不得不將進攻的時間提前。若是被白馬湖曹軍發現的也還罷了。可若是被淮陰曹軍發覺,曹仁勢必會調動人馬,前來進攻太史慈部,同時也會派出人馬往白馬湖大營增援。一旦己方不能很快破營,很可能太史慈所部便會陷入曹軍的夾擊之下,而己方攻營的難度也就大為增加了。
周瑜聞言微微頷首:“子烈所言甚是,不過現在曹軍前營火勢甚大,恐怕一時難以突破。”
“末將愿領麾下騎兵前往!”陳武毫不遲疑的請戰道。若是用步卒跟隨的話,恐怕速度慢了反倒不好,可若是以騎兵疾馳的話,或許能在這大火之中沖過去。
周瑜稍一沉吟,對陳武說道:“子烈麾下騎兵怕還不夠,我再與你五百騎,會同朱恒所領百騎,暫歸子烈指揮!”
陳武麾下也只有百余騎,如此一來便有七八百騎,只要能沖過前營,便可對曹軍中軍大營構成直接的威脅。
“不過曹軍在其中軍大營附近,必有伏兵,子烈此去可要小心謹慎,不可輕敵冒進!”周瑜沉聲叮囑道,陳武肅容應諾,領了軍令自去調動騎兵。
在陳武率領騎兵向曹軍前營而去之前,朱桓便已率領麾下步卒闖入營中,以騎兵在前面探路,步卒撲火,準備清理出一條道路出來。
朱桓見營內已成火海,熱浪灼人,不由瞇著雙眼恨聲道:“想不到曹軍如此狠毒,竟在營內堆積這么多柴薪!”
前方探路的騎兵縱馬沖了回來,朱桓見這數人雖被燒得很是狼狽,但總算囫圇回來了,便對其問道:“營內情形如何?”
“將軍!我等已探出一條路,可容騎兵通過,只是速度要快!”那為首的什長連忙回道。
說話間周瑜派出的傳令兵也找了過來,朱桓一聽要和陳武領騎兵沖出前營,興奮道:“如此正好!”
不多時陳武領六百騎兵與朱桓會合,仍以朱桓為前鋒,由那幾名探出道路的騎兵在前方引導,向火海中沖去!
曹軍營寨前后相距不過里許,戰馬疾馳,很快便沖出火海,雖然也有騎兵因煙霧彌漫,或是不小心摔下戰馬,但這七百多騎兵,大多沖出了前營。
何夔在望樓上遠遠看到前營煙火之中沖出一彪人馬,不由心中一沉,對左右近衛說道:“傳令下去,不許各部輕舉妄動!”
他現在摸不清荊州軍殺出來這支騎兵有多少,若是僅有幾百人馬,卻讓己方伏兵因此暴露,顯然太不劃算,而且看起來敵軍沖出來的都是騎兵,想來對有寨墻防護的營寨,應該不會構成什么太大威脅。
“令君,不可任其在大營附近游走啊!”一名校尉見狀,連忙對何夔說道。
何夔也是這么想,點頭道:“汝領本部人馬,前去接戰,將其引入我軍埋伏之中!”
那校尉領命下了轅門望樓,點起麾下八百步卒,打開營門前去迎敵。朱桓等沖出前營火海,雖然傷亡不大,但也免不了火燒火燎,須眉卷曲,見曹軍自中軍大營殺出,當下催動戰馬迎面沖殺而去。
陳武見狀,留下兩百騎在后方待命,自己率領部下從朱桓右翼殺出,與朱桓所領的兩百余騎形成夾擊之狀。他這三百余騎雖然發動稍遲,速度卻也不慢,借著身后敵營大火,呼嘯著如同鐵流一般,很快便殺到了敵軍左翼。
領命出營迎敵的校尉見荊州軍僅有數百騎,還分為了三部,其中兩部一左一右絞殺而來,忙下令長槍兵上前,刀盾手后退。他這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又怎比得上荊州軍鐵騎速度快?
長槍兵剛舉起手中長槍,敵軍騎兵已殺至近前,面對悍不畏死的荊州鐵騎,曹軍步卒很快便被沖得七零八落,長槍兵一跨,后面的刀盾手見勢不妙,發一聲喊轉身便跑。那校尉親手砍殺了兩名逃卒,也未能扭轉頹勢,反在亂軍中被裹挾著倒退回去。
朱桓手持長槍身先士卒,左刺右挑,槍頭很快便染滿鮮血,他正殺的興起,卻聽陳武召喚,不由悻悻兜轉馬頭,率領部下返身與陳武所部會合。
此時出營的八百余曹軍已逃走大半,那名校尉倉皇敗退回營,清點人馬之后登上轅門向何夔請罪。方才這一戰時間不長,何夔見荊州鐵騎勢不可擋,且戰術配合精妙,倒也不怪罪這名校尉。
“令君,看來荊州軍是以騎兵先行試探,恐怕我軍只能在中軍大營固守了。”那校尉心有余悸的說道:“就怕各路伏兵殺出,也難以與荊州軍為敵。”
何夔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不過是稍受挫折,便全無斗志,汝若是再敢亂我軍心,當我不敢使用軍法嗎?”
那校尉本就因方才敗陣而心中忐忑,此刻見何夔發怒,連忙諾諾退下。
何夔憂慮的轉身向后營方向望去,只見火光沖天,廝殺聲愈發近了,不由眉頭緊皺。他還不知此時后營之中,張喜已被五花大綁,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雖然低著腦袋,胸口卻劇烈地起伏著。
張喜被太史慈盯上之后,并沒有逃出太遠,實在是因為后營本就不大,加之荊州軍騎兵沖入營中后便投擲火把,引燃了營內的戎帳,火勢蔓延,哪里有地方可逃?
他麾下的部眾被太史慈所率騎兵沖得七零八落,亂軍之中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錯了,哪兒還有膽子去救援張喜?所以張喜逃了一陣之后,便被太史慈從身后追上,因太史慈要生擒活捉,所以并未馬槊刺殺,而是猿臂一舒,輕輕巧巧的便將張喜從馬背上捉了過來,隨后向地上一拋。
張喜這一下摔得七暈八素,沒等他爬起身,就見數名荊州騎兵沖到身前,偏腿下馬,掏出繩索將其捆得絲毫動彈不得。
后營中的曹軍將士本就亂作一團,張喜被俘之后,更是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跑。太史慈見狀,分出百余騎令其守住營門,自己率領其他騎兵,繼續向后營中的曹軍沖殺而去。
當張多率領步卒趕到后營時,太史慈已率領部下將曹軍大部趕出了后營,有些未能逃走的曹軍士卒,也紛紛丟了刀槍,跪地請降。
逃出后營的曹軍將士有的奔回中軍大營,有的趁著夜色四下藏匿逃遁。待何夔得知后營已被荊州軍攻占,張喜下落不明時,不由心中冰涼一片。
現在的形勢已經很明顯了,敵軍前后夾擊而來,己方的援軍卻還不知道在哪兒。眼下只能收攏兵力,固守中軍大營,等待曹仁發兵來援,否則中軍大營再被攻破的話,自己和這數千將士恐怕將死無葬身之地。
“可若是收攏各部回營,又如何埋伏荊州軍?”有名偏將見狀,忙對何夔問道。
這都到什么時候了,能守住中軍大營就已是萬幸,還談什么埋伏荊州軍?何夔心中雖然如此想,口中卻說道:“還是先以守衛營為要!只消曹將軍所派援軍到來,兩下夾攻,荊州軍必然退走!”
那偏將神色有些黯然,援軍?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己方營寨被攻破之前到來呢。
原本埋伏在中軍大營附近的各部人馬接到何夔軍令之后,不敢怠慢,連忙回了中軍營中,直到此時,這些將校才直到己方后營被荊州軍攻占,后路已斷。
何夔見諸將校臉色都不大好看,苦笑著說道:“諸位也不必太過擔心,無論如何中軍大營尚在我軍控制之下,各部人馬加起來,總還有三千余眾,只要諸位勠力同心,與敵死戰,堅持到援軍趕來當不成問題。”
諸將校心知此時也只有將希望寄托于援軍身上,心情沉重的點頭應諾,各自領兵去營內布置防御。
中軍大營比起其他營寨也堅固不到哪兒去,一樣是圓木搭建,只是寨墻稍微高了一些,占地大一些罷了。
何夔站在中軍帳外,舉目望去,見火光愈發近了,心中不由暗自思忖,卻不知援軍何時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