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微醺,靈竹試著掙扎,卻被流云抓住手腕,銀鈴輕響,手鐲咯得骨頭鈍痛。靈竹偏過頭去,躲開曖昧的氣息?!澳阕砹耍炱饋?!”
“以前就說過的,我從不酒醉。”流云單手制住她的手腕,壓在頭頂的地板上,俯下身來,低頭吻上她散開的衣領里嫩滑的肌膚。“若是醉,也只會心醉于你?!?
靈竹心里一緊,聲音都打顫起來。“流云,我們有事好商量?!?
“竹兒,我耐心不多了。族人逼我,風父風母逼我,你不愿意,好,我等。”流云略微一頓,換上哀傷的語氣?!翱赡銥槭裁床辉敢饧蓿课夷睦锊缓??風族哪里不好?”
滾燙的氣息噴在頸邊,靈竹一動也不敢動,姿勢別扭著,安慰他說:“你很好,風族也很好,是我不好。你再等幾年,就幾年行不行?”
“我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你一日不是我的,我就一日無法安心!”流云卻被這句話刺激到,突然激動起來,一揚手,靈竹的衣裙便被扯破,布帛裂開的刺啦聲在黑暗里格外刺耳。
靈竹震驚地瞪大雙眼,腦子里一團亂。平日里那雙溫暖的帶給人安定的大手,此時卻充滿了掠奪的氣息,除了恐怖,還是恐怖。
在貼身襲衣被拉開,肌膚接觸到冰涼空氣的那一刻,靈竹突然有了勇氣,橫下心來,喊道:“你不能碰我!我不是靈竹!”
被她這么一喊,流云突然愣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靈竹立刻推開他,翻身坐到一旁,手忙腳亂地把衣裳包在身上。
流云僵在原地,眼睛里滿是不解,表情無辜而迷茫。
安靜了好一會兒,靈竹見他還是呆呆的,心里放松下來,隔著老遠的距離,說道:“本來不想說的,但……反正就是這樣了吧,我不是她,不是那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靈竹?!?
流云像是沒有聽到,只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
靈竹重新穿好衣物,站起身,往后退了兩步?!拔也皇枪室怛_你的,只是有些東西,身不由己。”
又是一陣沉默,清冷的夜風透過窗縫吹進來,發出幽寒的嗚咽。
流云緩緩轉過頭,盯著對面的那人。曾經無比親密熟悉,而此刻,卻覺得全然陌生。他問:“你是誰?”
見他開口說話,靈竹松了口氣,道:“不記得了?!?
“你說謊騙我?”流云有些生氣。
靈竹慌忙擺手,道:“沒有!我是真的不記得了!來到這里后,關于自己的記憶就越來越淡,一開始只是忘記家人的名字,后來連自己的都忘了,現在我只知道自己不是靈竹,信不信由你?!?
流云走近兩步,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眼睛。靈竹有點害怕,但還是咬牙強撐,抬頭直視他的目光。
“呵……”流云突然扭過頭去,自嘲地笑起來。“我說為什么感覺你離我越來越遠,原來竟是換了一個人。我竟還把你當成她,是我蠢。”
靈竹咬著下唇,忐忑不安。
流云走到窗前,伸手推開木窗,銀輝如水,一下子涓涓流入殿內。他攤開掌心,掬起一捧月光。“她在哪兒?”
靈竹愧疚地低下頭?!拔乙膊恢馈牵任易吡说哪翘欤蜁貋砹税??!?
“這樣么……”流云轉身回來,背對明月,臉嵌在陰影里,看不清神情。
猛然間,一雙手繞上靈竹的脖頸,五指暗中用力。“若是你死了,她就能回來么?”
靈竹愕然瞪大雙眼,條件反射地用雙手去扒,試圖從他的桎梏中解脫出來。但力量懸殊太大,任她如何掙扎,脖頸間的手依舊紋絲不動。
呼吸越來越困難,肺部疼痛得像要炸開,靈竹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流云。
頸間他印上的吻依然溫熱,但他此刻卻要殺了她,為了那個女子。
究竟,你愛著的不是我。這些日子里的柔情軟語,是我一廂情愿。靈竹心里一片蒼涼,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流云卻突然松開了手,搖著頭退后兩步。
新鮮的空氣重新進入肺中,靈竹彎腰貪婪地喘息著,臉上卻滿是疑惑不解。
流云見她鐵青的臉上染上粉色,舒了一口氣,滿目疲憊?!斑@副身子是她的,我下不了手,隨你去吧。”
靈竹緩了過來,直起身,道:“其實,這身子里還殘存著她的意識?!?
“什么?”流云猛地抬頭,目光凌厲如鷹。
“我經常,能夢到你們的往事。”靈竹抬起手,附在心口。“你難過的時候,這里會跟著痛?!?
流云蹙眉。“你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靈竹無奈地攤手,“我也在等人告訴我,再送我回去。”
“等誰?”
“一個女子,是她送我來這里的。”
“如此?!绷髟频氖指缴纤哪橆a,目光溫柔地掠過她的眉眼,像在透過她看自己深愛的女子?!敖窈?,我該如何稱呼你?”
靈竹深吸一口氣,幽幽笑開。“還是叫我靈竹吧,我承諾給她,會以她的名義生活,直到她回來?!?
“好,竹兒?!绷髟埔补雌鹱旖牵拔視婺惚J孛孛堋_€有,今天的事,得罪了。”
“還好啦,你喜歡她么,我可以理解……”靈竹撓撓腦袋,聽著他突然客氣疏遠起來的語氣,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個,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流云點點頭,幫她拉開沉重的殿門?!昂米摺!?
靈竹回頭看他,淡墨色身影倚在棕色門框上,長發亮如月華,身側梨樹飄雪,萬代風華一如當日初見。
只是他的軟語淺笑,從今而后,再也不屬于自己了。
半夜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靈竹被凍醒,披衣起身關窗,只見孤燈寒照雨,濕竹暗浮煙。心里有個地方,驀地一片蕭索空曠。
翌日早飯畢,流云和靈竹便起身上路。北辰傅恒帶著若干族人,送到山崖邊。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族里的事務就交給你們了,多多用心?!笔鑷[在流云背后振動翅膀,氣浪拂起他的長發,露出那雙柳葉兒般的眼睛,水波流轉,盡是溫柔?!案岛悖瑐眯┝嗣??”
傅恒受寵若驚地回答:“好多了,多謝風主掛心?!?
“我也是不想罰你的,我們三人自幼一起長大……”流云左手拉住北辰,右手拉住傅恒?!叭缃裎覟檎?,你們為風使,依舊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汝不負我,我自不負卿。”
北辰和傅恒聞言齊齊跪下,緊緊握住流云的手,滿臉堅定?!靶е绎L主,此誓至死不渝?!?
流云安然點頭,清風盈袖,漫卷舒華。
二人下了霧岈山,換乘馬。靈竹試了半天,卻都爬不上馬背,累得呼呼地大喘氣。
流云策馬走過,拉住馬韁,伸手對她說:“跟我一匹吧。”
靈竹看著他的手,眼神猶豫。
“怎么?說了實話后,連我的友善都不肯接受了么?”流云疏朗地笑開?!艾F在不是因為愛你才對你好,只是因為這身子,是她的。這樣說,你不會因為接受我的好意而感到內疚了吧?”
心事被看穿,靈竹也不再逞強,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手得給他,讓流云拉她上馬。
惠風和暢,天青云淡,飄渺的青草味縈繞鼻間。
靈竹貼著流云的胸口,看著天際林梢,有那么一瞬,心里想的是——
正是因為不是愛我才對我好,所以才不能接受你的友善。
縱有千般寵萬般好,不是給我的,我便不要。
一日風塵趕路,終于在第二天破曉時分,到達臨巒城西。
花香撲鼻,一道淡金身影從城墻里飛出,款款落地,不染纖塵。眉心艷紅桃花痣,在發絲間若隱若現。
流云勒住馬韁,揚眉淺笑?!办V雪?!?
那人抬頭看到面前二人,神色一愣,而后也笑開?!斑@么巧?!?
翻身下馬,流云又把靈竹抱下來,道:“既然碰到了,就一起過去吧?!?
霽雪似乎沒什么精神,只點點頭跟著他們往茗湖的方向走。
流云走在他身側,問:“你跟舞桐說清楚了?當真決定斷了?”
“那么絕情的話,我哪里忍心說出口?!膘V雪喟然長嘆,“慢慢忘記吧,是我負了她?!?
見他神色黯淡,流云便不再說話,靈竹覺得氣氛壓抑不敢貿然開口,于是三個人各自沉默。
走到湖邊時,天已經大亮,老遠就看到三個人站在那兒,一個穿著水藍色的衣服,一個穿著深棕色的衣服,一個穿著紅衣和白色外套,那件紅衣只在正面和袖口露出一些,在遠處看仿佛就是一團火。
又走近些,穿深灰色衣服的人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眉毛濃而凌厲,就像一把劍,眼神犀利而冷漠,鼻子和嘴巴就像從石頭上刻出來一般,線條堅硬。鬢發向后梳起,蓋住大半個耳朵,只露出耳垂上一顆黑色瑪瑙,深邃幽冷。閃著紫光的發如鋼絲般堅硬,筆直地垂到地面上,只有額邊兩綹短發,發梢彎曲搭在臉側。
穿紅衣服的那人看到他轉頭,也回頭來看,棕紅色的長發隨之扭動,明亮奪目似火焰。線條柔和的鵝蛋臉,比普通人紅一些的嘴唇。白色緞子上用金水畫著龍,張牙舞爪,甚是有氣魄。
他見到靈竹三個人,立刻抬起手朝他們搖擺,高聲喊道:“霽雪!流云!”引得穿水藍色衣服的人也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