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豆豆在家里過了年, 正月初五，她備了禮物去張家村看了張鐵爺爺。

張奶奶和張爺爺見李豆豆擰著大包小包的過來，對李豆豆又心疼又欣慰。

心疼的是李豆豆大老遠擰這么多東西, 手酸。

欣慰的是李豆豆有份孝順的心, 彌足珍貴。

李豆豆和張爺爺張奶奶聊了會兒, 隨即把張鐵約到后山, 把家里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

特別是娘親和爹爹的意思, 她告訴了張鐵。

張鐵聽完后，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受，欣喜有之, 忐忑有之：

“豆豆，岳父岳母真的打算讓你恢復女兒身了, 那真是太好了, 屆時, 我親自上門提親。”

李豆豆點頭：“現在說這個還早，娘親的肚子還有一個多月才發動, 如果生了兒子，才能讓我恢復，如果不是兒子，還是有些懸。”

說罷，從懷里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遞給張鐵：

“這是我從小到大存的私房錢, 你先拿著,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更不要覺得用女人家的錢很羞愧, 很恥辱。

現在張爺爺生病，是花錢的時候。我知道你是男人, 會有很多的顧慮，我也是考慮了好久才給你的。”

張鐵沒有接過李豆豆手里的銀票，見她滿是期待的望著他，希望他接受.....

他怔楞了。

糾結無比。

他一個大男人，如今還要一個女人來接濟，這本身就是種恥辱，奇恥大辱。

可話又說回來，他四處欠債，每天雖有編筐，有著微薄的收入，但遠遠不及爺爺的醫藥費。

李豆豆見張鐵一直不接她的銀子，勸道：“張鐵，我和在一起這么長時間，我想你不是那種墨守成規，思想腐朽的男人。

我不逼迫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只是有句話我要告訴你，能屈能伸才是大男人。”

張鐵眼神復雜的看著李豆豆，一把把女人摟入他的懷中：“有賢妻如此為為夫打算，為夫實在無法拒絕。”

渾厚的男聲哽咽，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

他本來還非常糾結，思緒交織，難以自拔，可聽到她的話，他忽然就恍然大悟，一個男人確實要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也。

他有什么可恥辱的，他又不是用這筆銀子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是為了爺爺的病情。

“豆豆，你等一下，我進屋拿紙筆。”張鐵放開李豆豆道。

李豆豆疑惑：“你拿紙筆做什么？”

張鐵笑道：“我接了你的銀子，就要寫下欠條，以后還給你。”

李豆豆很想說不用，卻被張鐵直接打斷：“豆豆，你借錢給我，我不推拒了，我寫欠條，你也不要推矩。

雖然李家富足，可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何況是五百兩。”

李豆豆聽了張鐵一席話，不再吭聲，目光默然注視張鐵進屋的背影。

張鐵拿了紙筆，開始笨拙的寫欠條，片刻，將寫好的欠條拿在手里，吹了吹，遞給李豆豆：“豆豆，你看一看，沒問題的話，我就蓋手印了。”

李豆豆接過欠條，忍不住扶額，男人果真不是讀書的料，練了三年的字，還是一塌糊涂，她一目十行看了起來，片刻：“沒問題。”

“好，那我就蓋手印了。”

“嗯。”李豆豆。

“對了，我上次給你挖的那筐蘿卜好吃嗎？”張鐵問道。

李豆豆想到年前張鐵送的那筐蘿卜，眸子柔了柔，笑道：

“挺好吃的，很甜，你沒聽人說過，冬天的蘿卜賽人參？”

張鐵打趣道：“是是是，媳婦兒說的都是對的。”

轉眼間，冬天過去，春天來臨，到處都是春暖花開。

李府，二房的二奶奶在這天發動了，經過了四個時辰的掙扎，終于成功的生下了個六斤八兩的大胖兒子。

不僅二房眾人樂得見牙不見眼，就連躺在床上的老太爺知道了，也高興的不行，讓下人送了一個白玉長命鎖過來。

產房里還有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床前，一個中年男子抱著襁褓里的兒子，斜著身子，把兒子給床上臉色蒼白的婦人看：“夫人，你看咱們的兒子。”

男人眉眼帶笑，聲音寵溺。

婦人慈愛的看著襁褓里的孩子，手輕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臉兒，聲音虛弱：“真好，田哥，咱們終于有兒子了。”

話里透著滿足和欣喜。

“是呀，咱們終于有了兒子，夫人，你辛苦了。”男人溫和道。

婦人搖搖頭：“不辛苦，現在我高興的很，田哥，等我做完月子，咱們就去和公公交代清楚吧，這么多年了，也該讓豆豆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了。”

男人點頭：“好，都聽你的。”

婦人笑道：“到時候我一定要給豆豆相看一個最好的夫婿。”

可二奶奶不知道的是，她家豆豆早就被某個漢子給勾走了，這輩子是非他不嫁了。

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全部都由夫人來做主，為夫準備嫁妝即可。”男人笑道。

李豆豆正在書院里上課，聽到管家來報，自家娘親生了個弟弟，她欣喜無比，當下就去找父子告假，隨管家回到了家里。

在家里看了弟弟，又陪著娘親過了兩天，她才重返書院。

張鐵也得到消息，知道岳母生了個兒子，他也沒啥送的出手的，想了想，背著弓箭，跑到村子外的大山去碰碰運氣。

也許是張鐵時來運轉了，去了山上，收獲頗豐，獵了三只野雞，兩只野兔。

三只野雞他準備直接拿到李府去給岳母補身子，兩只野兔留著自家吃。

想到豆豆喜歡吃麻辣兔肉，張鐵當天特意做了一份麻辣兔肉，給送去書院。

他在書院沒逗留多久，又坐著牛車往李府趕去。

到了李府，他知道現在身份不合適，沒想著親自見岳母，直接把野雞給了守門的門房，告知了他和李豆豆是同學的身份，便離開了。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二奶奶出了月子，這天她和自家丈夫去了老太爺的屋子，又讓下人把其余的兩房給叫了過來。

人到齊，他們夫妻倆直接就跪在了老太爺的床前，娓娓道出李豆豆多年來隱藏的身份。

自然，老太爺是勃然大怒。

其余兩房人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夫妻倆知道這事兒一見天日，勢必會引來所有的白眼，嘲笑，謾罵，他們早就已經做好準備。

可饒是如此，那些難聽的話，那些詆毀人的話，還是讓他們忍不住紅了眼眶。

二房二爺見妻子搖搖欲墜的身子，他快速伸手扶住，終是忍不住出聲道：

“爹，大哥，三弟，這件事兒我和柳娘確實做得不地道，但我們如今錯也認了，你們能少說一些就少說一些吧。”

大房夫人扯了扯手中的帕子，陰陽怪氣道：

“二弟，不是嫂子要埋怨，你們這事兒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這一瞞就瞞了十六年，要不是如今你們有了兒子，估計還會騙我們一輩子。

難道財產在你們的眼里，還比不過我們這些血濃于水的親情嗎？”

大房夫人這番話不可謂不犀利，自家男人不好說出來的話，全部被她說了出來。

三房夫人此時也附和道：“是呀，大嫂說的沒錯，咱們都是一家人，斷斷不可為了點兒錢財便如此算計。”

二奶奶聽了這些話，心里不可置否，什么叫為了錢財算計，難道他們就沒有嗎？

如果沒有，大房和三房怎么會連續納那么多妾，目的不就是為了生兒子出來，好分得財產？

二房二爺沒理會兩個女人的夾槍帶棒，而是望著床上躺著的老太爺，見老太爺失望之極的眼神，他連連磕了三個頭，一副豁出去的架勢：

“爹，兒子承認這事兒是兒子做的不對，但，兒子卻不后悔。

我們都是您的兒子，都是您的骨血，哪里有生了您孫子的才能分到財產，生不了孫子的，就一分沒有。

兒子真的想不通！

爹，撇開這個不談，您心里應該都清楚，兒子對您如何，柳娘待您如何！

兒子作此舉動，家產雖然是一部分，可更多的卻是不甘心罷了。”

說到這里，二爺饒是個大男人，也不免紅了眼眶，緊了拳頭：

“兒子身為一個父親，讓女兒女扮男裝十六年，心里何曾好受！

特別是豆豆現在已經十七了，很多姑娘都已經出嫁成為他人婦，有些早的，就連孩子都有了。

午夜夢回，想到這些事兒，心里的那種煎熬猶如熱鍋螞蟻，讓兒子生不如死。

爹，您也是一個父親，您應該能體會到兒子的那種心情吧。”

二爺轉身看了一眼早已淚流滿面的妻子，幫她擦了擦眼淚，淡然道：

“今天兒子和柳娘過來，敢于坦白此事，也不在乎什么財產了，只要能讓豆豆恢復女兒身，能正常相看人家，哪怕兒子什么都沒有，也無所謂。”

老太爺聽了二兒子的話，眼眶紅了，想他志得意滿一輩子，驕傲至極，中年時更是豪言只有生了他孫子的才能分到財產。

可人年齡越來越大，心里就越清楚。

特別是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日日都要人寸步不離的伺候，才慢慢發現，有的時候，金錢不是萬能的，反而親情顯得彌足珍貴。

三房里，就二房還親力親為的照顧他，而大房和三房反而很多時候敷衍了事。

他雖然年紀大不能動彈了，但誰對他好，隨只是做做樣子，他心里跟明鏡似的。

大房夫人見公爹一直沒說話，此時有些沉不住氣了：

“爹，剛剛二叔雖然說的繪聲繪色，但他此舉確實出格。

他欺騙您，是為不孝。

欺瞞兄弟，是為不義。

如此不孝不義之人，還不知道背地里背著我們做了什么，實在是太可怕了。

兒媳斗膽，還請公爹安排分家事宜。”

大房夫人心里跟明鏡似的，如今二房已經生了兒子，分的家產肯定是板上釘釘，她何不趁著公爹此時不待見二房時讓其分家，這樣二房在公爹的盛怒之下，不就分不到什么好東西。

三房夫人見大房夫人如此這般，她還有什么不懂的，連連附和：

“公爹，兒媳也同意大嫂的話。”

大房大爺和三房三爺只是敷衍的罵了罵兩個女人，其實心里比誰都想分家。

他們各個都不是傻子，現在分家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老子還沒死，分什么分？”老太爺怒吼道：“全部給我滾出去。”

幾人面上訕訕，但也不敢違背老太爺的話，失落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