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離開兩天了。
這兩天,舒安寧忙著和周豐仁一起討論治療手的方案、忙著和弟弟舒安平聯絡感情、忙著應付韓成的大獻殷勤、忙著做周翠琴孝順的女兒,也爲了懲罰夜風實則夜雲的不愛護身體,一直沒有到病房找他。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一件事,說不定她還宅在醫院,慢慢等傷好出院。
這一天。
舒安寧在病房悠閒的翻看鍼灸手札,舒安平氣呼呼的推門而入,滿臉的不高興。
她放下書:“怎麼了,誰惹我們家寶貝弟弟了?”
舒安平悶悶不樂的低著頭,淚水在眼眶打轉,“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舒安寧美目一凌:“誰說的?”
他嚇的一抖,身體不自覺的後縮,眼淚汪汪的指控她,“你也嫌棄我是傻子!”
覺察到自己語氣太重嚇到了他,舒安寧即刻壓住胸口的怒氣,柔聲道,“沒有,絕對沒有!你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會嫌棄你!”
“真的?”
望著他小狗般溼漉漉的眼睛,舒安寧嗓中苦澀,毫不猶豫的點頭,“當然!”
“你騙人!”不知這句話刺激到他哪根敏感的神經,他突然擡起胳膊,把桌子上的東西噼裡啪啦的掃落一地,哭著大聲喊,“你騙我!”
“我沒騙你!”舒安寧按住他肩膀,盯著他通紅的眼睛,認真的道,“你是我弟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嫌棄誰也不會嫌棄你!而且,你這麼懂事,這麼乖,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舒安平一貫是乖巧的、溫和沒有脾氣的,更論在她面前摔東西,那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怒!
是誰,讓他失去了純真的心?
舒安平抽泣著,漂亮的杏眼水潤潤,梗嚥著,像被人拋棄的小狗,可憐極了,好大一會,才道,“難道媽咪不是我最親的人嗎,她爲什麼嫌棄我?”
“你說什麼?”舒安寧擡高的聲音充滿著不敢相信,虎著臉問,“你聽誰說的混髒話?媽咪是給了你生命的人,她怎麼可能會嫌棄你!”
“哼,你不相信我!”舒安平甩開她的手,俊臉氣鼓鼓,像個可愛的小青蛙,“我親耳聽到的還能有假。”
“在哪聽到的?”
“媽咪和外公在吵架,媽咪說我是傻子!”
舒安寧手指一緊,明亮的眸中驟添黯然。
她看著以前從來不知愁滋味的弟弟,心裡酸澀的難受。
他雖然心智不全,但在某些方便卻比心智齊全的人更加敏感,想必是兩位長輩無意中說的什麼話,觸到他敏感的神經了。
見她不說話,舒安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邊哭邊訴說委屈,“我就知道,你們都當我傻子!以前大家都不喜歡跟我玩,他們背後喊我傻子,我聽到了,但是我不相信,你一直說我聰明來著。”
“你本來就不是傻子!”舒安寧蹲下身,雙手按在他腿上,與他平視,“安平,聽我說。你只是生病了,影響了對一些事情的判斷力,不能讓你像某些人羣一樣做些看起來很高大上的
事情。”
“但是,只要是病,就有辦法治好。姐已經聯繫了國外的專家,過段時間就能給你治病,只要你病好了,就會是大家眼中聰明的人。”
“記住,在姐眼中,無論你的病好沒好,你都是最聰明的,因爲他們不能讓姐開心、快樂!懂嗎?”
舒安平盯著她看了會,點頭又搖頭,懵懂的樣子讓他俊美的臉說不出的清秀可愛,“可是,我不想媽咪說我是傻子,我難受!”
他捂著胸口,急促的喘息,眼淚嘩啦啦的流,心疼的舒安寧都想哭了,“不會的,你可能聽錯了,在我心中,媽咪心中還有外公、父親的心中,你都是最聰明的寶貝!”
“你騙我!”他氣呼呼的起身,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走,“別以爲我是傻子就想騙我,我讓你自己聽聽。”
雖說他心智不全,比一般的男人消瘦,但畢竟算是成年人,力量也不小。
舒安寧被他毫無防備的抓住沒有知覺的右手就走,踉蹌不穩,直直往地上摔去。
幸虧關鍵時刻舒安平還挺仗義,很光棍的往地上一躺,給她當了人肉墊底。
“唔!”
“哼!”
兩聲悶哼,舒安寧頭重腳輕的砸他身上,疼的他齜牙咧嘴,又想哭了。
“哎呦,別哭,我不是故意的,馬上起來。”
舒安寧手腳並用的爬起,但因病服寬大, 加之手上不太能用力,起了兩下都沒起來。
她怕壓壞弟弟,乾脆腳下用力,翻身滾到地板上坐起來,扶起他焦急的問,“摔疼沒?”
他搖頭,“姐疼不疼?”
“不疼。”
“那我們走吧,你慢點。”他爬起來拉起她繼續走,不過速度相比剛纔慢了很多。
舒安寧心中溫暖,誰說他傻,傻子能知道心疼人嗎。
走了幾分鐘,來到周豐仁辦公室前,禁閉的門內,隱約有爭吵聲傳出,但辦公室隔音效果還不錯,聽不清什麼。
舒安平沒有停步,拉著她轉到了拐角處,從側面一道不起眼的小門中鑽了進去。
舒安寧笑,這麼多年沒回來,她都快忘記這個小時候兩人一起躲貓貓,弟弟哭著喊著讓外公特意另開的小門了。
小門後,是間不大的休息室,只有十平方左右,供周豐仁平常休息所用。
此間與辦公室僅隔了一道薄薄的木板牆,隔壁的聲音能夠清楚的穿透過來。
剛進來,就聽見周翠琴生氣的聲音,“爸,安寧出車禍我沒及時回來是我不對,但這也是有原因的,我還不是爲了安平。你知道那些醫生多難約,錯過一次可能就錯過終生!”
“再說了,我也解釋的很清楚,當時我手機丟了,那個地方又封閉,根本沒辦法跟外界聯繫,你怎麼就不相信我!”
兩人站到 凳子上,偷窺的目光從牆上的小窗戶射出,看到了周豐仁花白的頭髮和滿是怒氣的臉。
他冷哼一聲道:“這樣的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
“爸,你這話什麼意思?”周翠琴滿臉的驚訝,“安寧是我小心翼
翼呵護到大的女兒,難道我不疼嗎?”
“是,我承認我對安平的關心比她多,但這是爲了什麼你不知道嗎!”她低低冷笑,雙眼溼潤,“如果安平有安寧一半的聰明,如果安平不是傻子,我會整天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嗎!”
當她撕心肺裂的吼出“傻子”兩個字,身旁的人明顯的一僵,舒安寧側頭,果然看到弟弟蒼白的臉和淚汪汪的雙眼,頓時心疼的不行。
他咬著顫抖的脣,撲到她懷裡,無聲的哭的難以自禁。
舒安平面無表情盯著面前的窗戶,輕輕拍打他的肩膀,眸光流轉,無人能知道她此刻想些什麼。
“你……咳咳……”周豐仁指著面前的人,氣的不住的咳嗽,聲音帶著蒼老的疲憊和無力,“咳咳……安平不是傻子!他只是病了!病好了,他就會跟同齡的人一樣,能工作,能孝順父母,能接手家族的企業!”
“這話,從安平剛查出來毛病你就跟我說,可我等了二十幾年,大半輩子的青春花在他身上,爲他求醫問藥,可是結果呢,有用嗎?一點用都沒有!”
周翠琴仰頭,以期不讓淚水模糊精緻的妝容。
她不忿的指責老父,“就算沒用我也認了,誰讓他是我兒子,就算當一輩子傻子我也養得起!”
“可是爸,你爲什麼不能理解我,就因爲我爲了兒子忽略了女兒,你一次次指責我,一次次罵我,我也是四十好幾快五十歲的人了,被你跟孫子一樣的天天罵,你覺得我好受嗎?”
“你怪我罵你?”周豐仁瞪著不爭氣的女兒,恨鐵不成鋼,“你對女兒沒盡到責任是事實,說再多解釋都是狡辯!不說安寧出車禍這事,就說她當年出國,你們做父母的做了什麼?不支持不說,還千方百計的阻攔,有你們這樣做的嗎?”
“國內多好,幹嘛非一定要出國!”周翠琴不服氣,“她那麼小,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再說,那是她爸阻止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跟你有沒有關係你最清楚,咳咳……”周豐仁止不住的一陣咳嗽,咳的額頭虛汗直冒,舒安寧看的眼睛發酸,想推門進去,又忍住。
可她也不想再聽,下了凳子,攬住舒安平往外走。
跨過門檻的時候,她轉頭,深深的看了小窗戶一眼,眸中晦暗難明。
舒安平趴在她肩上,小聲的抽泣著,被她半扶半摟住離開。
他哭的很可憐,大眼睛紅彤彤,“姐,我不要做傻子!”
她心疼的替他擦臉,柔聲道,“你不傻,那是病。放心吧弟弟,姐就算傾家蕩產,也會治好你!”
她低頭看看自己毫無知覺的右手,眸中閃過堅定。
不能等外公慢慢在自願者身上實驗了,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好起來,召集專家,治療弟弟!
兩人緊靠在一起往病房走去,遠遠的看到,就像是親密的情侶一樣,卿卿我我,羨煞旁人。
但落在狂躁了兩天、糾結了兩天、痛苦了兩天的夜雲身上,那是如同火上澆油的焚燒,刺紅了他的雙眼!
恨不得一刀捅死那膩歪在她身上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