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舍是歐式風格的設計,臨窗能看見比利牛斯雪山一角,靜夜的星空,渺遠,空曠,像是從西式壁畫上摳下的一塊簡板,勾勒遠遠的遐想,童年的城堡,西方的童話世界,都在一方小小的空格中,整肅排列。
房門外曠野是寧靜的。屋子里的氣氛,也是無比寧靜的。
空氣幾乎凝固。
他的手托的太久,有點累,眼中帶著掩蓋不住的憔悴:“阿季,你……過來啊。”
她怔了怔,慢慢走過去,把手交給他——就像小時候一樣。可穆楓已經沒有了小時候的默契,她伸出的手剛剛觸著他的指尖,就被穆楓一把拽過來。褚蓮有些震驚,還沒回神——穆楓的大手掌已經將她的手包裹,她忽然一怔,只覺得手上覆蓋的力量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她的心緊張地跳著。
穆楓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心神恍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至少在這一刻,穆楓是和以前不同的。
褚蓮第一次發現,穆楓看她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小時候的清澈、純凈,轉而替代的,是一種叫“*”的東西。
男人的“欲/望”,在她小哥哥的眼底流淌。
她怔怔地看著穆楓。
穆楓只微一猶豫,手里力道一收,索性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他刻意算計,褚蓮一時沒站穩,一個趔趄跌在他身上。
他是坐著的,褚蓮挨著他,腿不自主地屈著,穆楓不打算放人,索性環她的腰,讓褚蓮穩穩地坐在自己腿上。
這個姿勢相當曖昧,他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不僅不放人,還深深看她。他向來心事藏的深,這么多年來,自己那點小算盤,褚蓮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今天有些唐突造次,他的阿季小妹妹起先也沒往別的地方想。
她掙著:“小楓哥,我……”
“我不稀罕做你哥哥,”他沉著聲,“你……你就沒有別的想法?”
他看著她,對上褚蓮一汪小鹿似受驚的湖水色眼波,她在避他。穆楓看出褚蓮的不適應與不自然,但她未必是,不懂。
“阿季,你看我……”他輕輕扶她的頭。
“小楓哥,先……先放開我……”褚蓮緊張的心砰砰直跳。
穆楓不應她的要求,只顧自己說道:“阿季,我在問你,你……對我有沒有別的想法?”
她一愣,只能低頭,埋下自己發燙的臉。
穆楓的手輕輕蹭過她臉頰:“說話啊,阿季……我想再等兩年,等兩年再告訴你,可是,你和那小子走的那么近,我……我等不及了!”他雙手輕輕轉過她的臉,逼她看自己:“阿季,你說,對我……有沒有別的想法?”
他急耐要她一個答案,但褚蓮卻不肯說。
她消磨他的耐性,她在凌遲他,用最完美的刀法,但他卻拿她毫無辦法。
褚蓮輕輕推他,想要從他懷里掙脫:“我……我不明白……”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幾乎叫人聽不清。
穆楓頓了一下,看她:“你明白的。阿季,我剛才說的每一個字,你都是明白的,是嗎?”他的眼神炙熱濃烈,幾乎能把人的心都烤化,他后來才知道,他的眼神與溫柔,也許加利福尼亞州海港排開的女人們都在乎,卻偏偏只有他的阿季,看都不看一眼。
他一松手,褚蓮像撞了驚的小鹿,從他懷里逃開來。
“你不明白?那好,我告訴你,我跟你說明白。”他的聲音很平穩,沒有一絲波瀾,起先穆楓還算有點緊張,但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早就豁出去,什么也不管了,從小都是這樣,他看上的,他愛的,必然就是他的。他愛的——當然也包括褚蓮。
褚蓮緊張地退后一步。
“小楓哥會吃人?”他笑了起來:“你在怕我?”
她點點頭,又倉促搖頭。
慌慌張張的模樣惹的穆楓笑起來:“阿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該知道九哥的脾氣,對誰都不好,可是——九哥對你,什么時候動過火?”
她局促地用手絞著衣襟下擺,貝齒咬著下唇,遲遲不說話。
穆楓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你說的對,你大了——是可以交男朋友了。但我不希望是那個小子,”他扳過她的身子,深深看她,“事實上,除了我,我不希望是任何人。——阿季,你可以談戀愛,可以很快地選擇進入婚姻,但那個人,只能是我。”
他就是這樣霸道,這樣不講道理。
那時穆楓還很年輕,卻足夠自信對她說出一生一世的誓言,他要她,他愛她,這一生,磐石不移。
“你和那小子走到哪一步了?你……告訴九哥。”他的聲音有點沙啞,眼神在她臉上倉促停留,然后,他托出手臂,也不管褚蓮愿不愿意,不講理地將她攬入懷中。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竟然突兀說道:“我……我想念風載哥哥……”
穆楓猛地一激靈,一把將她推開,眼睛死瞪著她兩秒,終于恍悟,從她臉上轉移開視線時,他笑的十分凄涼:“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是他!是張風載!
穆楓心底一涼,他怎么就沒想到呢?如果褚蓮只是像普通、尋常大學生那樣,在大學時代,談一場青澀的戀愛,雙方都是不成熟的,大學一畢業,也許就此分道揚鑣,所謂初戀,日后想想,也只不過是校園樹蔭底下牽著手一起走過的一場荒唐罷了……
那又有什么可怕?于穆楓,根本沒有半分威脅。不管褚蓮曾經“喜歡”過誰,在青澀不懂事的大學時代,隱約對“誰”有過好感,她終歸會回歸三藩,他一手為她營造的窩。穆楓太自負,根本不會把其他任何競爭對手放在眼里。
但現在他卻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那個人,竟然是張風載!
是呀,他怎么就沒想到呢?他和褚蓮算是青梅竹馬,自小成長在世家的保護傘下,成長背景太相似,性格與興趣也太相似,他們彼此都能在對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但張風載何嘗不是?
褚蓮口中的“風載哥哥”,何嘗不是世家背景下長大的孩子?與褚蓮,何嘗不是所謂“青梅竹馬”?
一個幾乎復制于他的競爭對手,對穆楓而言,太可怕。
他第一次感受到的不自信與動搖,皆來自褚蓮。
“為什么?”他的聲音啞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褚蓮被他抱的更緊,她伏在穆楓肩上,被迫與他“挷束”在一起,這種壓抑的窒息感讓她很不適應,她拼命地掙開……
穆楓束力,仍然啞著嗓子問她:“阿季,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喜歡我?”
他終于說出了那句話。褚蓮愣了愣,說:“我喜歡風載哥哥,也喜歡小楓哥……”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穆楓冷笑,“或者我換一個方式問?”他顯然對褚蓮玩的文字游戲很不滿意:“我是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和我結婚?我們搬到三藩去住,你……成為穆太太,我們生一堆寶寶……”
褚蓮咬了咬牙,推開他:“沒有,我沒有想過……”
“一點猶豫都沒有?阿季,你回答的太快……”他笑的叫人難過:“你現在想,也來得及,我……我有足夠的耐心等。”
“等到風載哥哥回來?”她難受地哭了起來。
穆楓一愣,狠心說道:“張風載不會回來了……他,他已經死了!你怎么等他,嗯?阿季,你不要叫我傷心,我活生生地站在這里……”
“你看著我,你看著我,然后再對我說一句,”穆楓扳過她身體,“你從來沒有想過……”
“我……從來沒有……”她閉上眼睛,盡量抑制自己的激動與緊張:“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小楓哥。”她的眼淚嘩嘩流下:“我……想念風載哥哥……”
穆楓怔在那里,只覺得兜頭被澆了一盆涼水,涼徹肺腑,他動了動唇,笑道:“阿季,你……好狠心。”
他這一輩子,永遠也不可能爭過一個死人。況且,他對張家,身負歉疚。
前半生恍恍度過,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命運于他,這樣殘忍。金銀、地位、榮譽,都不算什么,一個男人,如果得不到寤寐思服的心上人,這些身外名祿,加諸于身,又有什么意思?
他發了瘋,粗暴地將她推到墻根,伸手掐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他動作是粗暴霸道的,但那眼神,極溫柔,眼中瀲滟清波,映著她的影子,似一幀留在舊幕后的影像。
他微微俯身,挨的極近,唇幾乎要抵到她的鼻尖,差點就吻了下去。褚蓮本能向后退,避開他,他一怔,停了動作,整個人滯在那里。
褚蓮一睜眼,濃長的睫毛,穆楓放大的臉,就在近前,她呼吸很急,很促,穆楓挨她太近,她幾乎能夠聽見穆楓的心臟有力的跳動聲……
砰砰砰——
她一低頭,滿臉緋紅。
“小楓哥,你太過分——你對感情不忠,還要來騙我……”她小聲囁嚅著,幾個鐘頭前,在穆楓臥室撞見的那一幕,她仍然介懷。
阮素泠和他在一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穆楓的手里,甚至拿著……
那個“東西”。
欺負她年輕不懂事么?美國性開放到何種地步,就連小學生都知道,在遭遇侵害時,要用“套/套”保護自己。
她一個大學生,怎么可能不聯想,穆楓和阮素泠,單獨在臥室……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