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 看到我們的出現,公孫止只是冷漠地掃了一眼,待看清我手上的劍, 他臉上的神色驀然又多了幾分厲色:“誰教你們取那兩把劍的?”
“哦, 沒人教, 我只是覺得它們的名字很適合家兄和龍姐姐!對了, 谷主劍室門口的劍陣沒傷到我們, 您是不是很失望?”他越是不悅我越是沉得住氣,而且——必須要讓衆人知道他的卑劣,哪怕場中大多都是他的弟子。“哥哥, 接著!”將手中的劍輕鬆拋出,只一個眼神, 我便知道楊過看懂了我的意思, 擒賊擒王, 今日要想安全脫身,必須先打敗眼前的人。
“柳妹, 我救你性命,你今天定要跟我爲敵了?”冷哼一聲,公孫止直接對小龍女道:“寧可與這小子一起死了也不願嫁我了?”
“谷主救我性命,我自是感激,只是卻不能以身相許以報大恩, 谷主既要強行留下我們, 我們也只有冒死與谷主一戰了!”再回頭, 小龍女幽幽的目光又對上旁邊的楊過:“還有, 我姓龍, 以前說我姓柳,爲的是他姓楊。”
“好, 很好,我今天先殺了這小子——”眼睛驀地圓睜,公孫止抖著手上的一對刀劍便向楊過身上招呼過來,劍刺正胸膻中,三刀連續斜砍右側肩臂,招式端的是迅猛凌厲。
楊過嚴守門戶,凝神接了這三招,小龍女的淑女劍這才刺將出去。公孫止卻並不以金刀應敵,只在她的淑女劍快刺到身上時才以黑劍擋開,明顯手上是大爲留情。不過我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公孫止此時還不知道龍楊二人的實力,待領教了玉女素心劍法的威力,他必定再也不全手下留情,無論是做爲男人的佔有慾或是一谷之主的尊嚴,他都不可能活著放兩人出谷。
“當——”深思中一聲刀劍相交,公孫止的金刀竟已給淑女劍削去一截,龍楊二人見此情景,精神大震,出劍更是揚揚灑灑,雖然少了與金輪法王的一戰,這套玉女素心劍法他們卻已演練過多時,如今使出來便如行雲流水般飄逸瀟灑,招式看著兇險,姿勢卻美極了。
見此情景公孫止卻是神色一凜,驚異之際突然左刀右攻,右劍左擊,正是他平生絕學“陰陽倒亂刃法”,這樣一來,刀走劍法,劍變刀招,瞬間便變得奇妙無比,這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刀劍顛倒之招式霎時便讓龍楊二人有些手忙腳亂。
“遇強反弱——哥哥,玉女素心劍法的要訣是什麼?”眼見龍楊二人已經給對方逼得頻遇險招,他們二人卻又各自爲戰分抗刀劍,我連忙提醒道。
楊過的反應自是非常迅速,聞言他便拼著受傷的危險,丟開右側砍來的黑刀,一招全真劍法中的“馬蹴落花”,平膀出劍,劍鋒上指,攔下向小龍女刺來的金刀,小龍女也棄了自己門戶舉劍迴護他的頂心,心念一合,雙劍便也合二爲一,威力自然驟增。
又戰了數十回合,公孫止額頭微微見汗,刀劍左支右絀,敗象已呈。小龍女與楊過卻越打越是順手。楊過左手捏個劍訣,右手劍斜刺敵一左腰,小龍女雙手持住劍柄,舉劍上挑,一招“舉案齊眉”,淑女劍也直刺敵肋下,公孫止的刀劍顛倒之法早就破了,此時黑劍也有些綿軟,金刀既早已被削去一截,自然更難抵擋君子劍的攻勢。眼見刀劍都要敗下陣來,公孫止突然棄了淑女劍,手中金刀黑劍都往楊過而去。小龍女連忙舉劍迴護,卻對上他悲涼絕望的凝視——接著便聽一聲悶哼,楊過的君子劍已刺入對方腰側。
“師父——”眨眼間樊一翁衝上前向楊過撲去,公孫綠萼也驚呼著扶住自己的父親。
“柳妹,你當真無情至此?”不理會旁邊衆人,公孫止對上眼前略顯難過的小龍女突然道。正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便見他袖袍微動,接著便傳出小龍女的輕嚀。“哈哈——臭小子,柳妹現在中了我絕情谷情花巨毒,六六三十六日之內必定受盡蝕心斷骨之苦而死。柳妹,你現在若答應我留下,我便給你解藥,再放他們出谷!”
“我一直感念谷主的救命之恩,不想谷主今日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暗下毒手——”無視臂上細若牛毛的銀針,小龍女深情的目光剛落到楊過身上,心口的劇痛便讓她臉色大變,險些失落手中的淑女劍。
“各位,這樣一個挾恩要脅暗施毒計心思歹毒的卑鄙無恥之人就是你們所尊敬的師父?”眼見廳中綠衫弟子就要一擁而上,場面即將演變成一場大混戰,我連忙以竹棒輕點略有些瘋狂的公孫止喝道,“公孫姑娘,令尊到底對龍姐姐有救命之恩,你先給他處理了傷口。哥哥,龍姐姐,你們也暫且下去歇息片刻,作爲主人家的今日若一定要來場車輪戰和人海戰術,這一時半會應該也不會動手纔是!”後面一句話雖說是對著龍楊二人,我冷厲的眼神卻一直暗瞅著剛被楊過劍法逼退兩步的樊一翁,絕情谷中除了公孫止,就他武功最高,且又身爲大弟子,這場兩敗俱傷的死戰能否拉開帷幕,他的意思自然舉足輕重。另一邊武氏兄弟與郭芙和耶律齊的四支長劍也分守四個門戶,門口八個綠衫弟子更是扯著漁網將出路堵得嚴嚴實實。
“姑娘,還請你莫要傷了我爹爹,我送你們出谷就是!”心思單純的公孫綠萼只一心記掛著父親的性命還在我的竹棒下,望著我懇求道。
“閉嘴——”公孫止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喝退旁邊的公孫綠萼,他狠厲的眼神一一從衆人臉上掠過,“一翁,不用管我,拿下他們——”
“師父——”雖然臉上略有懷疑,樊一翁還是十分擔心公孫止的安危。
“谷主,饒是你一心死戰,卻又毫無戰敗認輸的氣節——”想到他有恃無恐的原因,我也收了竹棒退開兩步,“我們還是不想傷你性命,你且去處理了傷口歇息片刻,一定要打,我們隨時奉陪就是!”
“師父,先讓師妹幫你上了藥包紮好傷口再說吧!”對我的提議樊一翁也出聲附和。望了徒弟和女兒一眼,公孫止終於沒再出聲任後者扶了自己去首座歇下。
“谷主,龍姐姐所中的毒可是谷中特有的情花之毒?之前無傷只聽說被情花刺到十二個時辰不能動相思,怎的又會奪人性命?”約半柱香時間後,我突然望著略恢復了些精力公孫止,打破一室的沉寂。
“只單純刺一下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可是我那銀針上的毒素抵得上給情花刺百下千下——”冷哼一聲,公孫止又道:“若沒有我秘製的解藥,自然只有等死的份!”說話時他對上小龍女的眼神其中柔情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強烈的怨恨。
“也難怪——十年前谷主會爲了自己得到解藥竟會不惜手刃自己心愛的女人!公孫谷主,即便一個女人的死微不足惜,可是她腹中還懷著你的骨肉,你竟還真的下得了手?”望了一眼廳中的衆人,我沉下心淡淡開口。我是不準備“請出”地底下還在吞棗子的老婆子了,可是要讓公孫綠萼及絕情谷衆弟子不致死纏,也只有抖出這段“秘史”了。“柔兒——聽名字就知是善良溫情的一個女子,明明是你給了她希望,說要帶著她私奔,眨眼間卻又揮手取了她母子的性命——”
“住口——住口——”公孫止的臉色已遠遠不能用鐵青來形容了,那是混合了驚恐悲憤暴怒恨意種種強烈情感糾葛而幾近扭曲的臉,若不是渾身戰慄,他似乎隨時準備撲將上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谷主一定很好奇我怎麼會知道柔兒,對吧?明明知道內情的弟子都已被你解決了,就連“逼你”如此的尊夫人也給你挑了全身筋脈推入地底寒潭——成了鍔魚腹中餐食——”面對突然撲將出來又與楊過戰在一起的公孫止,我的語氣卻越是凌厲:“公孫止,你掌上的功夫是誰所教?是誰在青春年華以名門之女嫁你爲妻,不但爲你生育子女還內外操勞谷中諸事?不想你卻要拋妻棄女與人私奔,事情敗露便先殺情人,假意取悅髮妻再圖謀報復,最終使結髮之妻生不如死——公孫止,如此令人髮指的事你竟做得心安理得面不改色?可惜蒼天有眼,你今日縱是殺了我們,你的醜事還是給谷中弟子們知道了,莫非現在你又想像十年前一樣血洗絕情谷?”
“姑娘,你不要再說了,告訴我,你說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眼前的公孫綠萼明顯不比公孫止因我一席話而受到的打擊小,望著她絕望迷茫的臉,我心裡自然而然浮起一抹愧疚。
“公孫姑娘,我也不想相信世上真有這樣殘忍的人,可是這都是真的,令堂姓裘名千尺,是二十年前江湖上聲名赫赫的鐵掌水上漂裘千韌前輩的妹妹——”看了一眼廳中驚異不定的綠衫弟子,我徑自狠下心又道:“所以我說你爹的鐵掌是她教的。不過你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只能說是老天開眼,不願那兩個可憐的女子無辜枉死,兇手卻依舊逍遙法外。”
“是主母——主母真的是給谷主害死了!”不知什麼時候廳內突然出現一個面色苦黃的老僕,扶住公孫綠萼搖搖欲墜的身子悲泣道。
“胡說八道——都還愣著做什麼?一翁,將這個臭丫頭快快給我殺了——”怒吼中公孫止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接著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都是你,一定是你——”電光火石間他突然一掌向旁邊的公孫綠萼身上拍去,畢竟身處“敵方陣營”,我們都趕不及相救,神思恍惚的公孫綠萼更是閉了眼睛一心等死,接著便聽得一聲悶哼,再回頭便見她身邊的老僕已倒在血泊中。
“公孫止,好一個虎毒不識子!”我自是知道他爲何會突然崩潰,卻沒想到竟然真的對親生女兒下此毒手,看到公孫綠萼一臉的悲痛和了無生氣,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你的閉穴功是我破的,尊夫人早就提醒過你,你這個功夫難練易破,不練也罷!公孫止,你要報仇就找我來吧——”其實早在剛纔公孫止受傷之後,我勸他歇息之前,我便暗中在他茶水中滴了鮮血,裘千尺如何指點楊過打敗丈夫,其中細節雖然模糊不清,但這一點還是記得十分清楚的。
“昴畢爲主,觜參三鬼,柳星雙翼,軫角二星……”看了我一眼,公孫止的目光突然落在旁邊還未從眼前這場變故中回過神來的樊一翁身上。我卻注意到廳內的綠衫弟子有許多神色微變,門口扯著漁網的八人更是隨時準備向郭芙等人撲去,他竟還是不肯放棄。
“既知道了主人家如此卑劣齷鹺之事,你們還不趕快去逃命?等著他回頭又像十年前一樣再來個殺人滅口?”看出公孫止又想調動漁網陣,竹棒指向樊一翁的同時我也向衆人大聲喝道。“你們沒看到他連親生女兒都下得出毒手的?現在還有什麼好考慮的——”話音未落,許多弟子臉上已浮現猶豫遲疑之色,只留下眼前的樊一翁還在尊師命而戰。
“哈哈——”打量著廳內衆人,公孫止驀然張口狂笑,眼神中的恨意卻漸漸變爲絕望:“看來是天要亡我公孫止——賊賤人,是你派這個賤丫頭來毀我的吧!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可是我又何償甘心?是你——是你逼我殺了我的柔兒,我恨不能喝你血食你肉——”
“不好——”眼見衆人都震驚於公孫止顛狂的笑聲和語氣中毀天滅地的恨意,我不由得暗自心驚,低喝聲中便見他已躍上屋頂而去,揮手間數枚銀針已直撲我而來,被樊一翁鋼杖纏住,饒是楊過和小龍女急忙來救,背上還是感覺到微微刺痛。暗罵一聲,再看對面長鬚圓腦的樊一翁一臉死灰,我突然有些沒好氣地開口:“好了,我們都準備寫臨終遺言吧,若不是你這個死腦筋一個勁與我糾纏不休,何至於會白白送了性命?有眼無珠拜錯師就夠了,還不知道悔改,一錯再錯,常言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